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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对有情人相拥。紧紧依靠着彼此的温暖,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所以说交颈拥抱这个姿势,有时候反而不利于交流呢。
何当归低垂着头,尽管有些话不能认同,可因为这些话是出自孟瑄之口,她就不想反驳。
孟瑄对她何其包容,她难道不能让步一些吗。
果然,搬去庐州定居的提议是太强人所难了,尽管孟瑄常常不在家,可偶尔回了家,他还是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呀。这一点也不能怪孟瑄,孟瑄说得也没错。
可是,只怕她和苏夫人再怎么相处,也只能尽量保持关系不恶化,不能像母女那样自然相处。
唉,婆媳之间,似乎只要是第一印象不好,以后都扭转不过来。说起这点就羡慕起青儿了,苏夫人打从心底喜爱青儿,就想疼自己女儿一样。这也难怪,青儿就是这么讨喜的一个女娃子。
何当归落寞一笑,可能自己这个人生来不招长辈疼,没有母女缘吧。
这时话题一转,孟瑄又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把燕王的两个女儿指婚给七品京官,又下旨让燕王朱棣返回封地燕州,配合削藩的交接事务。但皇上还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借口燕州边境有悍匪为患,让孟家出一个人带兵去剿匪,顺便监察燕州驻兵的动向。”
“去燕州剿匪?让你去吗?”
孟瑄道:“皇上属意的是我和三哥五哥,不过考虑过后,我只荐了十一弟只身一人挂帅。”
何当归蹙眉道:“孟瑜才刚满十三,连当主将的经验这回都是首次,让他去挂帅,太勉强了吧?燕王妃徐无菡是前朝公主,心计无边,野心勃勃。她一直梦想复国,想扶持燕王做皇帝,让他们的儿子做太子,以便令蒙古血脉重掌大统。我觉得,让孟瑜去斗燕王妃,胜算实在不大。”
“如果再加一个熠彤,一个常诺,胜算又如何?”孟瑄问。
“嗯?熠彤出走又回来了,他不生你气了?”
孟瑄淡淡一笑,作出解释:“熠彤在校场重伤,其实是我一早安排好的,打算藏起他当奇兵,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料事后齐经打算斩去我的臂膀,对熠彤下了杀手,熠彤就将计就计,诈死藏起来。如今他更名‘易实’,做了十一弟麾下的主将,是稳妥之极的人选,也可趁此脱了奴籍,自己单开一府。”
“那很好,熠彤的才能足够胜任阵前的主将。”
“本来我还让熠迢同去,也恢复原名‘杜欢’,功成之后光耀他杜家门楣,可熠迢说他无意功名,当咱家的护院就赛过做朝廷的三品大将军。他固执如斯,也只好随他了。”
“那也很好。”
孟瑄含笑的眼睛凑近,低声问:“清儿觉得我的安排很好么?”
何当归点头,冷静分析道:“孟瑜在明处,可以让燕王妃放松警惕,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将帅不能拿她奈何;熠彤和常诺在暗,辅佐相助孟瑜,这个安排是最好的。”
“那关于咱俩往后的安排,清儿也觉得好?”
“都好。”
孟瑄又说:“对了,常诺娶风十一妹为妻,我包了份大礼给他,你猜是什么?”
“嗯,猜不出。”
“是柏炀柏的一包把戏玩意,听说常诺很崇拜柏公,我特意找了送给他当新婚贺礼。”
“那很好。”
“听闻常诺向风老爷坦诚,曾假扮作他儿子几年,借以控制漕帮的水运买卖,真的风扬小时候就死了。风老爷却说第一眼看见就知他不是自己儿子,但相处下去越来越欣赏假风扬。如今不是儿子,却成了女婿,也算是半子,风老爷百年之后还是想把漕帮交给他。”
何当归惊讶道:“那十一妹的嫁妆可是一整个漕帮,富甲天下,常诺赚大了!”
孟瑄摇头:“不,常诺不肯要这份大礼,反而劝风老爷过继一个远房侄子继承风家。等燕州事了,他就要携妻上武当山隐居,过些闲散岁月。”
“隐居呀,那真好。”何当归露出点怅然的微笑。
看来经过许多事之后,常诺也已彻底放开,愿意抛弃功名和宁王的双重枷锁,做一个自由的本我了。
两人相偎着说话,远处走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走近一看,竟是孟贤,身后还跟着松园丫鬟小陶。
孟瑄皱眉问:“大哥你打架了?被父亲看见非发怒不可。”
孟贤狠狠瞪了何当归一眼,气愤地说:“肯定是她买凶偷袭我,昨晚她勾引我不成,转身就让人偷袭我。七弟,这个女人留不得,你快休了她!”
“你是说——”孟瑄面色古怪,慢慢问,“清儿勾引你?”
“没错!”孟贤一脸的义正词严。
孟瑄低头看何当归,再抬头看孟贤,最后无奈摇头道:“大哥,你拿父亲的帖子找太医院院判瞧瞧去吧。”
“嗯?我只受了些皮外伤,不用上太医院。”孟贤不解。
“皮外伤倒罢了,可自作多情、痴心妄想是头等大病,得趁早治。”孟瑄一本正经地规劝着。
孟贤大怒,指着何当归嚷道:“她买凶打我,你是我七弟,居然和外人一个鼻孔出气,不替我揪出那个凶手!你枉顾家训,你不孝悌兄弟!”
“不用找了,凶手就是我。”
不等孟瑄纠正孟贤关于“外人”和“内人”的错误认识,帐篷后哒哒走出一匹爪黄飞电的宝马,马上坐着一名戎装男子,用马鞭点着孟贤说:“昨晚见你带着和本王的绝影一样的玉佩,本王甚是不爽,就让马夫揍了你。你不服的话,尽管来找本王吧。”
孟贤认出戎装男子是宁王朱权,小心地缩着脖子问:“我曾开罪过王爷吗?绝影又是谁?”
“本王觉得你的脸孔生来使人生厌,见你一次就想揍你一回。绝影,就是它。”
“呲!”
高头大马神气地打了个响鼻,孟贤惊慌地退后两步,见马脖子上挂的玉佩果然与自己佩戴的一样,顿时又羞又恼,转身灰溜溜奔走。
朱权昂首跨在马上,俯视下面相拥着的孟瑄与何当归,冰冷的目光在玉容上慢慢淌过。
“你,跟本王走!”朱权发号施令。
马鞭指的是丫鬟小陶。不知何时,小陶已躲在了孟瑄身后。
她惊慌摇头道:“我不要跟你走,孟将军快救我!”
朱权冷冷道:“你被看光了身子,一定要找人负责,本王愿意负责是你祖上三代修来的。现在就走,否则本王不会当你是女人。”
孟瑄从小陶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口,温和劝道:“宁王府已是一座空宅,连王妃的房间都无人居住,小陶姑娘去那里衣食无忧,岂非美事一桩?”
“不,我不去!将军,将军救我呀!”
小陶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朱权不耐烦地努嘴,挥鞭缠住小陶的双手,然后低喝一声“驾!”调转马头即走,也不管马后的女子跟不跟得上,基本就是拖着小陶在地上磨。
何当归惊诧莫名地问:“这是怎回事,宁王跟小陶很大仇吗?小陶为什么那样怕他?”
孟瑄冷眼瞧着烟尘远去,淡淡解释道:“几个月前小陶被关府赶出去,流落街头,在扬州客栈遇上我和朱权,还能认出我扮的蒙古将军。我就给她些银子,又给她开了房间。几天后朱权的房间有响动,我过去一看朱权不在,只一个光溜溜的小陶被点了穴道。我解穴送走她,回头问朱权怎么回事。朱权说误喝了她送我的酒,觉得不对劲就点住她,自己出去觅地解决了。”
“就这样?没有了?”
“后面小陶还来找过我,我又给她银子劝她回乡,没想到她还是找来京城了。”
“你跟朱权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达成协议,我帮他恢复功力,他助我调兵。若没有他协助,我也调不动燕州骑兵。”孟瑄一五一十地交代。
何当归撇嘴,发表听后感想:“孟瑄你藏了不少私房钱呐,今天送小陶,明天送何敬先,哪天能送我一点?”
“啊?”孟瑄一愣。
“你别不承认,何敬先找你要十万两黄金,隔天你就让戴品在未央宫筹钱,有没有这回事?”
“哦,这个么,”孟瑄微笑,“何敬先到处找人开口,是因为他看守的国库出了事,大量库银不翼而飞。那个挪动国库的人其实受了皇命,将库银转入地下宝库收藏,为后世留点基本,不过是拉何敬先出来顶罪。既然皇上存心跟何敬先过不去,我也不好插手,所以并没借钱给他。至于我着急筹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筹钱干嘛?”
“你猜。”孟瑄眨眨眼。
“我猜?你又让我猜?”纤指戳戳戳,“我猜你在外面盖房子盖花园,用来金屋藏娇的!”
孟瑄吃惊:“清儿好聪明,一猜就中了!”
何当归双眼危险地眯成一线,问:“孟瑄你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孟瑄不解:“这二者有区别吗?”
何当归点点头:“当然有区别,前者是我送你上路,后者是你自己走绝路。”
孟瑄听完,失笑道:“两样我都不选,我要跟清儿一起上路,一个人的旅途太寂寞了,有清儿同行,岭南的荔枝一定清香甘甜,别有滋味。”
“啊?”何当归傻眼。拖她一起上路?
孟瑄继续道:“没读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吗?往后咱们就要效法先贤了。”
“哈?”
孟瑄轻敲一下她的脑门:“笨!我不是同你提过,我要去岭南驻兵,后来听皇上的意思竟是长期驻兵,我就让戴品先过去建一座我画好图纸的‘红豆山庄’,紧急筹钱就是为了这个。打的是为你修公主府的名义,所以拿契书划地也比正常流程快些,等咱们一走到,山庄就能进去住了。”
何当归疑惑地揉脑门,讷讷问:“可你不是不同意,我搬出孟府住吗?”
“我是说,不同意你去庐州吃苹果和柿子,那里地气太寒,会把你冰到,”孟瑄笑眯眯地耐心诱导,“岭南多好,地气暖和,既适合游山玩水,也适合咱们多养几个孩子。刚刚柏炀柏金口直断,祝咱们百子千孙呢,娘子你觉得如何?”
“哦。”何当归傻傻点头,过一会儿回神才捶了孟瑄一下,恼道,“你当我是猪啊,百子千孙?”想了想她又问,“梅园两位姨娘被我一句话吓到,以为你要被皇帝砍头了,她们就收拾包袱连夜回娘家了。相公还派人接她们回来吗?”
“哦,好啊。”
“嗯?!”何当归瞪眼。
“娘子不愿意?”孟瑄笑问。
“我在问你意见,你觉得好不好,你自己愿不愿意?”何当归重捶出击。
“我当然是……多谢娘子帮我解决掉困扰了三年的麻烦。”孟瑄笑道,“我暗中命竟嬷嬷劝离她们很久了,连房间里放蛇放虫的损招都齐齐出动,怎么都不管用。还是娘子你有办法,一招就克敌制胜了。为表谢意,我要亲手抱你回家。”
何当归又重捶他一下,孟瑄好心劝说道:“仔细捶疼了你的手,我袍服中衬了一套软甲。清儿这么喜欢捶我,不如今天晚上再预约?”
“我就捶,现在就捶!”
咚咚咚!
孟瑄捉住她的拳头,轻轻为她戴上一串红豆手链,那些红豆颗颗晶莹欲滴,红色浓得化不开,此时此刻却比不上两人的情深意浓。
“清儿,”他握她的手搁在心口处,轻声念道,“愿卿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