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苦鸳鸯,泪入烟波雨

千帆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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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少伦走后,云儿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倒头便晕过去了。www.Pinwenba.com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宽敞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

    下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床边的镜子看了看,经过一晚上,脸上的瘀伤更加明显了,难看得吓人,而且微微一动都痛得快要落下泪来。

    霓裳敲了敲门,问道:“云儿,醒了吗?”

    “恩,我…嘶…”云儿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起来了,你进来吧!”

    霓裳拿着研好的药推门而进,看了看云儿那惨不忍睹的脸,关怀地问道:“脸上还很疼吧?公子已经回太医院了,让你洗过脸之后就换药。”

    “我没事,彩蝶怎么样?”云儿拧紧的眉头满是自责,霓裳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回道:“受了点惊吓,现在在房里歇着呢!你也是的,怎么跟索少伦硬碰硬?他那种人渣自会有老天爷收他,值得为他生气吗?”

    “事情因我而起,这口气我憋不下。”

    “那你跟纳兰侍卫…”霓裳欲言又止,半是关怀,半是探口风。云儿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满怀沧桑地回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交集。”

    霓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前她也是这样认为的,贵族与平民之间有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直至看到千若羽和玄烨修成正果,她才相信真爱可以克服一切。

    “可是小姐和皇上不也是走在一起了吗?我看纳兰侍卫也很爱你啊!”霓裳安抚着握紧云儿微凉的双手,云儿不知是否定自己,还是否定别人地摇了摇头,回道:“有时候在一起是无奈,不在一起也是无奈,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们选择,只能怪造化弄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要是有这么一个爱我的男人,要我死也甘心了。”霓裳仰头指了指门外,接着说道:“在外面站了一晚上了呢,也不敢吵你休息,就那样呆站着,见不见,你自己决定吧!”

    霓裳不再多说什么,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两人。云儿踌躇良久,最后还是出来了,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个了结,不能再闹下去了。

    纳兰容若刚才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已经醒了,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看到她那满是淤青的脸,心里又翻腾着一阵自责,拧眉对上云儿平静的眼眸,傻傻地唤道:“芸娘。”

    “我们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纳兰侍卫请回吧,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云儿冰冷的声音里似乎又多了一份怨恨,纳兰容若害怕这样的她,无措地走近几步,想要把她拥入怀里。

    无奈他往前一步,云儿却是往后一步,就像在告诉他,这便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无法拉近。

    纳兰容若终是停下脚步,痛心疾首地回道:“我不放心你在这里,昨晚来看你的时候,知道你被索少伦那混蛋欺辱,看到你被打得红肿的脸,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芸娘,冷月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蝶舞云裳,我怕你还会受到伤害。”

    “所以才要请你放过我,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十分平静。”至少心是平静的,不用想,也不用烦恼。

    “可是我放不开,怎么可能放开?当年你走了之后,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发了疯地找你,可是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时候我恨得想打死自己。”纳兰容若极力压抑着眼里打转的泪水,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没到伤心处罢了。

    云儿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只觉得可笑:“可是你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那说明了没有我,你还是你,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是的,芸娘…”纳兰容若不知道可以怎么辩解,因为不管如何,他对爱人的伤害都是无法弥补的。云儿痛恨他,他无从怨怼,因为那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伤透了她的心。

    “不是什么?没法辩解了吗?那就请你滚回去做你的贵族公子,别再来扰乱我的生活了!”云儿情绪激动地叫喊着,仿佛忘了脸上的痛。

    纳兰容若旋即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握着她颤抖的手置于心脏的位置,说道:“我的心在这里,你可以剖出来看清楚,那上面由始到终都刻着你的名字,除了你之外,放不进去任何人。”

    “纳兰容若,够了!”云儿使劲推开他的怀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爱你,我永远都不会再爱你了,要不你走,要不我走,我今生今世都不想跟你再有任何一丝的牵扯!”

    ‘砰’的一声,房门像云儿的心一样……关上了。

    “啊!!”纳兰容若伤心欲绝地跪倒在地上,天空似乎感应到他的悲伤,滂沱大雨顷刻间飘洒大地。纳兰容若分不清脸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心痛得颤抖不已,却不知倚靠着房门的云儿也是泪流满面。

    云儿泣不成声地滑落在地上,低喃道:“但愿来生不相见,即使有缘再见,也愿相见不相识。”

    君少卿和卓之恒好不容易才在昏暗的角落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纳兰容若,君少卿一把夺过他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酒:“够了,别喝了。”

    “把酒给我。”纳兰容若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卓之恒气不过他这个窝囊样,揪紧他胸前的衣服,厉声问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还是我认识的纳兰容若吗?”

    “那你当从未认识过我好了,酒,给我。”

    “你,气死我了!”卓之恒气极,又把他扔回到角落里。纳兰容若颓废地仰望着夜空,朦朦胧胧中看到的是云儿决绝的脸容,凄然问道:“芸娘…为什么不相信我?”

    “人间自是有情痴,想不到我们两兄弟都是情场失意。”君少卿惺惺相惜地架起倒地不起的人,卓之恒满腔无奈,可是却无从帮忙,情为何物,他始终是不懂。

    两人架着纳兰容若走在寂静的大街上,疑惑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官差。领头的人抱拳一礼,问道:“请问这位是纳兰容若,纳兰大人吗?”

    “没错,有什么事吗?”君少卿直觉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偏偏在纳兰容若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我们是步军统领衙门,请纳兰大人和我们走一趟。”领头的人把手一挥,后面的人随即上前抓人。卓之恒抬手一拦,拧眉道:“既然知道他是纳兰家的公子,那就先把话说清楚,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地让你们把人带走?”

    “陶陶居后巷发生了命案,何员外的公子当场身亡,索大人的公子索少伦伤重昏迷,生死未卜,据百姓提供的线报和现场收集的证据,我们怀疑是纳兰容若所为。”领头的人知晓两人的身份,不管论官职还是论家世,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人,恭敬地说道:“请两位合作。”

    “不可能,容若是御前带刀侍卫,这件事绝对不是他做的。”卓之恒还想进一步询问,君少卿按住他,苦恼着向他摇了摇头。

    “请两位合作。”领头的人见两人没有让步的意思,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君少卿凑近卓之恒耳边,嘱咐道:“先不说何员外,索额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和容若走一趟,你去通知纳兰家。”

    “我知道了。”卓之恒心知事态严重,一刻也不敢迟缓。君少卿复又看向领头的人,问道:“我一起去,没问题吧?”

    “当然,大人请。”

    严谨的公堂上,纳兰容若在君少卿的挽扶下,勉强能歪歪斜斜地站着。索额图气得脸红耳赤,随即向主审官施压:“犯人就在这里,还等什么?难道还要本官教你怎么审案吗?”

    何员外区区一介商家,无权无势,自然不敢跟纳兰家抗衡,可是有索额图撑着可就不一样了,抱拳伸冤道:“大人,我儿惨死于非命,请为我儿做主啊!”

    索少伦还在昏迷当中,何员外死了儿子也确实可怜,可是纳兰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纳兰容若更是玄烨身边的红人,就算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审他,到时候得罪了纳兰明珠,他更可怜。

    主审官为难地转向索额图,酌商着说道:“可是疑犯烂醉未醒,这案子无法审啊,不如先把疑犯收监,押后再审?”

    “混账!”索额图顿时气得拍案而起,厉声骂道:“人证物证俱在,犯人明显就是纳兰容若,这么简单的案子你都不会审,步军统领衙门还留你做什么?”

    主审官低垂着头不敢回话,君少卿不紧不慢地说道:“索大人急什么?真是容若做的,逃不掉,不是容若做的,也冤枉不了,何不等他酒醒了,说个清楚明白?”

    “废话少说!让他这么舒服地待着,我儿何辜?惨死的何公子何辜?要是少伦有个三长两短,本官定要他陪葬。”索额图满目狰狞的怨恨,似要把纳兰容若生吞活剥。

    “如若此事与容若无关,那他又何辜?当下受害人和嫌疑人都未能作供,谁也不能判决定罪,刑部的律法,想必大人比我更清楚。”君少卿字字在理,落地铿锵,把索额图堵得无话可说。

    两人僵持之际,纳兰明珠已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赶到,举起手里的东西,扬声道:“黄马褂在此,谁敢伤我孩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纷纷伏地而跪,纳兰明珠看向依然挺立的人,问道:“索大人莫是怀疑这黄马褂是假的?”

    “老大人救驾有功,先皇亲赐黄马褂,岂会有假?”索额图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他一心替儿子取回公道,竟忘了纳兰明珠手上还有这个东西。

    纳兰明珠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烂醉如泥的儿子一眼,转向主审官吩咐道:“先把疑犯收监,待本官奏明皇上后再审。”

    “是。”主审官侥幸逃过两大贵族的硝烟,真要抹一把冷汗。

    乾清宫内,玄烨正在埋头处理政事,身边少了纳兰容若的陪伴,总感觉做什么都不自在。虽然相信他是无辜的,可是这个案子牵涉到两大贵族,玄烨也不好插手,只能耐心等调查结果。

    “皇上!”靳妃人未到声先到,刚走到玄烨跟前便万分委屈地跪下,哭哭啼啼地哀求道:“请皇上替臣妾做主。”

    玄烨自然知道她这时候来所为何事,一面体贴地扶起她,一面不容抗拒地说道:“容若和你弟弟的案子,朕已经交给刑部和大理寺调查,你不必多说。”

    “可是弟弟至今未醒,索家就他一根独苗了,万一他有什么不测…”靳妃说到这里又是热泪盈眶,玄烨正无奈之际,伫立门外的小太监便徐步来报:“皇上,宸妃娘娘求见。”

    玄烨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跟千若羽两不相顾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她此番来见,玄烨的感觉竟是害怕,心里仅存的那份摇摇欲坠的感情,再也经不起任何的谋算。

    “宣。”玄烨紧抿的唇、不禁拧起的眉头,还有那深邃的眼眸里蕴含的挣扎,都透露着心里的烦乱与不安。千若羽徐步而入,分明尽收眼底,却装作不知。

    “皇上吉祥。”千若羽款款一礼,顺便瞥了眼脸色不大好的靳妃。玄烨注视着她唇角那抹松容的微笑,宽袖下的拳头旋即握紧,冷声问道:“宸妃求见所为何事?”

    “秋日凉爽,臣妾方才路过端妃姐姐那儿,巧见桂花开得不错,特意前来邀皇上共赏。”千若羽说得浓情蜜意,仿佛两人之间未曾决裂。

    “哦,宸妃什么时候跟端妃走近了?”玄烨漠然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千若羽走近几步,挽住他的脖子,巧笑倩倩地回道:“臣妾闲来无事,见端妃姐姐的花开得好,便走得勤了,皇上不喜欢吗?”

    端妃温婉善良,与世无争,千若羽与她亲近,换作以前,玄烨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如今的千若羽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经历了那么多,他才发现自己从未看透她心里的想法,分不清她什么时候是真心实意,什么时候是虚情假意。不想面对这段破裂的感情,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玄烨冷冷地撇开脸,抬起一只手,作势要拉下千若羽挂在脖子上的手。岂料千若羽搂得更紧了,凑近耳边先发制人地说道:“皇上就陪臣妾这一回,好吗?臣妾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还能相信吗?玄烨不禁在心里苦笑,羽儿,你来这里的用意本就不纯,谈何别无所求?

    靳妃满怀愤恨地伫立一旁,千若羽和玄烨在她面前做出如此亲热的举动,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细想一层,这次她也并非毫无胜算,千若羽已经失宠,今非昔比,而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她有机会死灰复燃。

    “皇上。”靳妃带着眼角两颗眼泪,满怀委屈地等待着玄烨的安抚,可偏偏千若羽也不肯放手,玄烨左右为难,唯有两个都不理,坚决地推开千若羽,头也不回地往内殿走去:“送两位娘娘回宫。”

    “皇上!”靳妃不甘心地唤了声,可是前面已经没了玄烨的身影,转而看向千若羽,咬牙道:“宸妃来得真是时候啊!”

    千若羽得瑟一笑,回道:“不早不晚,确实正是时候。”

    “千若羽,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失宠的嫔妃连宫女都不如,用不了多久,你便会湮没在这红墙绿瓦之中。”与她对峙了这么多次,靳妃也学会了不必伤肝动火。

    千若羽依旧淡然自持,挑衅道:“潮起潮落,谁也说不准,靳妃有时间来这里吹枕边风,还不如好好查查到底是谁伤了令弟,本宫相信,绝对不会是纳兰容若。”

    “以你这出身竟然妄想拉拢纳兰家?‘自知之明’这四个大字,本宫不介意送你。”

    “拉拢纳兰家?靳妃未免太小看本宫了。”千若羽隐含深意的微笑里满是刺骨的寒冷,凑近靳妃耳边轻声道:“本宫要的可不仅仅如此,不如我们赌赌看,你这位子还能坐多久?”

    靳妃的隐忍明显到了极限,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别太放肆了。”

    “是不是放肆,我们拭目以待。”千若羽冷笑一声,不等靳妃回复一言半语便离开了。

    大街上,一小伙子兴高采烈地传言道:“喂,你们听说没有?刘翁多行不义,被钦差大人抄家,还判了流放之刑,县令也因为收授贿赂被撤职查办,他们马上就要游街示众了。”

    “哎呀!老天终于长眼了!”街边一老婆婆高兴得拜天谢地,卖菜的大叔抬起一筐烂菜,喊道:“我们今天一定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刘翁和县令入狱的消息一经传开,随即激起群情汹涌。杜芸娘在一边听着,忽然想起纳兰容若临走前的话……

    你们的冤屈我确实听到了,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两位尽管安心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