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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芸娘上前两步,不看一眼便合上箱子,回绝道:“这些银子,我不会收,我跟容若一起不是为了钱,仅仅是真心相爱。www.Pinwenba.com”
纳兰明珠蔑笑一声,讽刺道:“说得这么好听,这家店还不是容若白送给你们父女的?”
杜芸娘被说得哑口无言,看了看拧眉担忧着的父亲,回道:“不错,店是容若送的,可是这不代表我跟容若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是与不是,本官没兴趣追究,本官特意来这里不是跟你讨价还价的,一句话,你走还是不走?”
“别说我和容若真心相爱,哪怕有一天容若不爱我了,大人也没权利赶我离开。”杜芸娘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
纳兰明珠拍案而起,道:“这事你没得选择,你不愿意也必须离开,在这座北京城里权势代表着什么,应该不用本官告诉你,用不了多久,容若便会成婚,对象至少也要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
“就因为芸娘不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所以大人要棒打鸳鸯吗?大人有否想过容若的感受?”杜芸娘厉声相问,她不甘心,她和纳兰容若真心相爱,为何要输给这世俗的风气!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野丫头,容若少年英才,是我纳兰家最骄傲的儿子,等在他前面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你的出身只会成为他的污点,你扪心自问,你能帮到容若什么?”
“够了!你的钱拿回去,我们父女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杜老爷冷然打断两人的谈话,拉着受尽委屈的女儿便上楼收拾东西去了,只悔恨当初没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门外传来蟋蟋蟀蟀的开门声,纳兰明珠踏步而进,入目的依然是纳兰容若虚软无力,蜷缩在软椅上的情景。
“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八旗护军统领徐佳大人的闺女,三天后我就带着你过去拜会。”纳兰明珠把徐佳小姐的画像放在桌上,用的是命令的语气。纳兰容若倔强地扭开头,回道:“我不去,今生今世除了芸娘之外,我谁也不娶。”
“有我一日,那女人都别想进门!你要是想气死我,尽管绝食下去,我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省得那些叔父责怪我不会教儿子!”纳兰明珠发了一顿火便走了,纳兰夫人随后进来,这两天以来,儿子不吃不喝可把她急死了,心疼地劝道:“容若,人都走了,你这是何苦呢?”
纳兰容若艰难地坐直身子,抓住母亲的手臂,苦苦哀求道:“额娘,求您放我出去好吗?我要把她找回来,我不能让她离开啊!”
“你找她回来又如何?你阿玛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说一不二,亲事既然订下来了,你就顺着他的意思,好好地把婚事完成了,额娘答应你,有机会一定让你纳杜姑娘为妾。”
“额娘,你不明白…”纳兰容若话没说完便被母亲打断了,纳兰夫人担忧地抚着儿子消瘦了一大圈的脸庞,道:“不明白的是你啊,儿子,额娘也年轻过,轰轰烈烈地爱过,可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所以额娘认命了。”
“不,我绝不认命,为什么我和芸娘相爱却不能相守?”
“你不认也得认,杜姑娘亦然,嫁给你阿玛的这些年来,你阿玛虽敬我,可是却不爱我,有时候我甚至会羡慕你二娘,你二娘也从未介怀妾侍的身份,因为她得到了你阿玛全部的爱,她的心是满载的幸福,所以只要你们相亲相爱,何必在意名分的虚衔?”
“既然相爱,为什么要硬生生挤进来一个人?这样对她,对我,对芸娘都不公平,一段美满的婚姻明明可以幸福,为什么要三个人都痛苦?”
纳兰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感慨良多地回道:“这就是贵族的命运,平民看贵族风光无限,却不知我们是有苦自己知。”
“额娘怨过吗?恨过吗?”自他懂事以来,阿玛和额娘之间都是相敬如宾,从未有夫妻间的恩爱。有时候传出一两句扎耳的闲话,额娘都能泰然处之,她的大度有多少分是真心,有多少分是心酸?他从来都想不明白。
纳兰夫人摇了摇头,回道:“我和你阿玛之间本就是一场政治婚姻,额娘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所以从来不怨,不恨。”
纳兰夫人宽心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说道:“儿子,听额娘一句劝,不要急着与杜姑娘相依相守,你愿意退一步,你阿玛也会退一步,因为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他比谁都明白你的感受,可是贵族有贵族必须遵守的规则,他不得不逼你,徐佳小姐额娘见过几面,她知书识礼,温婉贤淑,你阿玛确实给你挑了一门好亲事,只要你做得好,杜姑娘他日嫁进来定不会吃苦。”
“可是…”
“别可是了,你阿玛撇开刘国公家的小姐不挑,就是因为她太过刁蛮骄纵,他这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啊,你要知道船过桥头便难以挽回了。”
“我答应过芸娘此生不负,我要是娶了别人,那就是失信于她,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再说,芸娘心高气傲,不会愿意屈身为妾。”那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让他如何告诉她这样残酷的现实?
“这是你们唯一能在一起的方法,一段感情里面总有付出和放弃,如果她不愿意为你放下身段,只能证明她并不爱你,额娘能说的只有这么多,额娘会帮你把人找回来,你答应了,你和她之间定会有结果,你好好想想吧!”
你答应了,你和她之间定会有结果。
额娘,您何尝不是在逼我?放弃挚爱,寂寞深闺,你心中是否也有不甘?命运这东西真是折腾人!为什么人在命运面前总要低头,而不是战胜命运?这便是人的软弱吗?不管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一家气派的酒楼内,纳兰明珠带着儿子和夫人在厢房内等候着。徐佳大人带着女儿和夫人到来,朗声道:“纳兰大人,女人打扮费了些时间,让你久候了。”
“怎么还这么见外,不是该改口叫亲家了吗?”纳兰明珠笑意吟吟地拍了拍徐佳大人的肩膀,徐佳大人自是欢喜,高兴地回道:“哈哈,亲家说得是,是该改口了。”
纳兰夫人拉着纳兰容若上前一步,介绍道:“容若,这位便是徐佳小姐,皓雪。”
“皓雪见过纳兰公子。”徐佳小姐欠身一礼,低眉垂眼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果真如纳兰夫人所说知书识礼、温婉贤淑。纳兰容若勉强一笑,礼貌性地回礼道:“小姐有礼。”
纳兰明珠满意一笑,徐佳夫妇看着也是高兴,毕竟纳兰家家世非一般,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纳兰容若更是人才出众。
“好了,别站着了,菜都凉了,请坐,请坐。”纳兰明珠乐呵呵地招待着,徐佳大人也回礼道:“请,请。”
一行人入座后,纳兰夫人见儿子默不作声,与徐佳小姐有些冷了场面,随口问道:“皓雪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无事的时候弹弹琴,作作画,或者练练女红,偶尔也会看看书,不过额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我看太多。”徐佳小姐低垂着眼眸,那份女儿家的羞涩是杜芸娘所没有的,可是纳兰容若就是喜欢那样的她,才华横溢,傲然如绽放在寒冬的雪梅。
徐佳夫人宠溺地嗔了女儿一眼,柔声责怪道:“姑娘家会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便好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亲家夫人说得正是,这才是大家闺秀啊!容若能得如此贤妻,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纳兰明珠带着警告的意味瞥了儿子一眼,纳兰容若实在提不起兴趣,一味地喝着闷酒。
徐佳大人似乎也留意到这点,拧眉与夫人对视一眼,稍显尴尬地微笑道:“大人过奖了,容若文武双全,能找到此等佳婿,是皓雪的福气才对。”
“小姐,请你出去,你这样会打扰到我们的客人。”
门外传来阵阵喧闹声,可是吵杂声太多,断断续续地听不太清楚。纳兰明珠唤来小二,不悦地问道:“外面什么事?怎么这般吵杂?”
小二立马弯腰赔礼道歉:“大人,真不好意思,那女人也不知道是疯婆子,还是怎样?跑进来就乱闯,问她也不回答,我们掌柜的已经在处理了。”
“好好的,怎么会来了一个疯婆子?你们这里什么人都能闯的吗?”
“我们也不知道,那姑娘好眉好貌的,打扮斯文,也不像是疯婆子。”
“我看她挺可怜的,你们别伤了她,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尽量帮帮她就好了。”徐佳小姐取出一锭银子交予小二手中,小二随即马哈哈地回道:“小姐真有善心,小的立马去处理。”
纳兰夫人乐呵呵地握着她的手,赞道:“皓雪不仅知书识礼,还菩萨心肠,徐佳大人,徐佳夫人,这个媳妇我可认定了。”
门外,杜芸娘慌得说不出半个字,心在无边无际地颤抖,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挣开小二的桎梏,打开了最后的一扇门,四目相对的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安静得只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原来都是真的。”杜芸娘屏住呼吸踏入厢房,五味杂陈地打量了徐佳小姐一番,自嘲般笑道:“这位是富家小姐,还是官家小姐?日子都定好了吧,可惜我出身贫寒,怕是送礼的资格都没有。”
“芸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纳兰容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焦急地看着她掉泪。杜芸娘竭力忍住不争气的泪水,质问道:“纳兰容若,你可还记得承诺过我什么?”
“芸娘,你听我说,真的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纳兰容若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她哭得颤抖的肩膀。
杜芸娘抬手指向徐佳小姐,压抑着激昂的情绪,问道:“那她是谁?是你定亲的对象,我有说错吗?这就是你所说的只爱我一个?”
“芸娘,对不起,我不是想伤害你,我也是没办法才答应的,你听我解释啊!”
“不必了!”杜芸娘绝然挣开他的手,回道:“我说过,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如若他日,你有负于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你。”
“芸娘!”纳兰容若追着杜芸娘离去,纳兰夫妇想拦都拦不住。徐佳家的三人看着这场闹剧,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拍案而起道:“纳兰大人,我徐佳家虽不如你纳兰家显赫,可是我们的闺女也是视如珍宝的掌上明珠,岂可让你们如此欺辱!”
“徐佳大人,真对不起,犬子少不更事,赶明儿,我一定亲自带着他到府上赔罪。”
“赔罪不必了,纳兰公子既然无意,那么这桩婚事我们也不高攀。”徐佳大人冷哼一声,便带着妻子和女儿拂袖而去了。
“芸娘,你听我解释。”纳兰容若连声追出去,杜芸娘却不予回应,一味地往外狂奔。与此同时,杜老爷也赶到这里来了,一把推开意欲靠近的纳兰容若,骂道:“你这臭小子还敢缠着我女儿,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昔日有恩于我们父女,我非拿个扫把打死你不可!”
“伯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还只是什么?你们纳兰家权大势大,我们小家小户的高攀不起,我这就带着女儿离开,绝不碍着你纳兰公子的大好姻缘!”杜老爷转身拉上女儿,安抚道:“闺女,别哭了,我们这就走。”
纳兰容若大跨两步拦在两人身前,挽留道:“伯父,我对芸娘的情意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分毫改变。”
“可笑,你都要订亲了,说这些管什么用?”
“伯父,我向您保证,定会以八人大轿娶芸娘进门。”纳兰容若信誓旦旦,杜芸娘却觉得可笑,凄然道:“娶我进门?那请问纳兰公子,你打算以什么名分娶我进门?”
纳兰容若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杜芸娘毅然转身,不想再让眼前的男人看到她的脆弱,接着说道:“你说我骄傲自大也好,不知好歹也罢,我杜芸娘再怎么样,也无法忍受与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我要的是一世一双人,白头不相离。”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似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过去的种种美好一幕幕地在脑海中盘旋,心痛得像要窒息。你说过我们会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你答应过绝不相负。那日的誓言还言犹在耳,为何此刻,你却要和别人谈婚论嫁了?我们之间,仅此而已吗?
那抹伤心欲绝的背影后,纳兰容若焦急地呼唤着,无奈杜老爷拦在身前,怎么也不让他过去。纳兰容若苦苦哀求道:“伯父,求您了,让我过去,我要把芸娘追回来,我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
“你现在解释了,能怎么样?把她追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你家里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不会的,我们会一起的,伯父,您让开!”纳兰容若看着杜芸娘一步步走远,迫于无奈,只能使劲把他推开。杜老爷一个没站稳,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路中央,一声撕心裂肺的马鸣后,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了。
杜芸娘亲眼目睹父亲被狂奔的马蹄踹飞,口吐鲜血地倒在自己脚下,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得血红血红的,异常刺眼。
“爹…爹,您别吓我啊!我是芸娘…爹…”杜芸娘颤抖着手替父亲擦拭着嘴角汹涌而出的血液,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杜老爷艰难地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一词半字,染血的手伸到半空中便无力地垂下了。
“爹!”杜芸娘的悲鸣响彻天地,周围的百姓纷纷聚集,唯独御马的人逃之夭夭。
纳兰容若一直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到底做了什么?是他把杜老爷推到了路中央,是他亲手害死了爱人的父亲……
议论声瞬间传遍整条大街,纳兰明珠随后出来,早把事情的经过全都看在眼里,立马吩咐道:“阿忠,马上带公子回去,今日的事,我不要听到半句闲言闲语。”
“是。”
纳兰容若仍然沉溺在慌乱之中,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阿忠得令又是抬手一劈,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杜芸娘的音讯,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唯一遗留下来的,只有昏倒前的最后一幕,杜芸娘含泪带着怨恨的眼神。
范根抬起纳兰容若狼狈的头颅,睥睨道:“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是这么嘴硬,别以为是贵族出身,便能逃过刑罚,落在本大爷手里,没有不招供的犯人。”
“住手!”纳兰明珠查看着儿子的伤势,愤恨道:“你居然私下用刑?”
“纳兰大人,刑部受命追查此案,卑职拷问犯人有何不可?”范根表面上看似恭敬,可实际上却是不屑。纳兰明珠不耐烦地打断道:“废话少说!富察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