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倾风抚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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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阡全然忘记了在三千六百多天之前,她曾信誓旦旦霸道彪悍地对着那个落水的男孩说,“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岁月流转无声无息,彷佛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那其中的喜怒哀乐早已抛之于脑后,十年光阴转瞬,庄周晓梦迷蝶,过往重回堪嗟。今朝花开明朝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她抚着手中的鞭子,风轻轻一吹,几率发丝交缠在长鞭之上,赭色的鞭子与青色发丝抵死缠绵,那心头思绪朦朦胧胧不知如何作解。

    言止息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原来,是忘了!

    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当年的戏谑之语,随着光阴飞逝飘零在一去不返的童年记忆里,原以为那个女孩马上会供出他,那时伸手准备将她拖入水中淹死的言止息,在听到她糯糯地忽悠走袁黎之后,改变了想法。

    本以为日子这么过着,再也不会见面,那个他曾经认为有意思的女孩长大了,却更有意思了。有意思三个字,他从来挂在嘴边,却只这么评价过一人。

    君阡忘记了,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事并非在居忧关内放走言止息,而是在侑京城中救了言止息,但这又是,多么幸运!

    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君阡隐约中记起一个美好的身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那身影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那么贴切。她暗暗拧了自己一把,大敌当前,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了点,手段高明了点,计谋深沉了点,身份高端了点,说话内涵了点,但是,她突然觉得跟他站在一起性别对调了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人若是眼眶含些泪水,那模样就是十足的官家小女子在跟自家老爷撒娇啊!

    论说美人,梧桐就是,可突然发现,较之他相比,什么美人都变得缥缈黯淡。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性别取向出了问题!

    从来无拘无束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君阡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羞涩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喜怒哀乐一并从心中晃过,耳边是风声树叶莎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那蓬勃地跳动,这陌生的感觉她无法描绘,心里却焦急地要将它赶走,无奈,扬起手中的长鞭,学着他勾了勾手指,邀战!

    言止息原本微微失落的心情突然有些好转,拔出寒光凌冽的剑,在剑锋指着君阡的刹那,道:“那么请羽将军不要忘记你当晚说的,如果还有下下次,你便一定泡上一壶上好的茗毫,请我!”

    “当然!”她答得坚定绝决,自信满满。

    一瞬间长鞭如金蛟出窟,与言止息衣襟上翻腾的蛟蟒图案那么相似,随着她手法的变化,空中交织出一张巨大细致的赭色网影,时不时有树叶花瓣飘过,被鞭风舞得呼呼直响,不敢落地,便随着它一同在半空伴舞。冷色铠甲在她灵巧的身影之下飘忽不定,忽而落在半树腰上,忽而停在花海之上。

    言止息的剑术亦精湛,那半点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泥土中,他手中幽蓝华光精丽似凌空飞过的流云,剑风霍霍折射出树叶中带着的露珠,青夜从玄天坠落,拂袖间剑刃轻划如天际流星,长虹贯天的剑势,密不透风的剑网,只看见那墨色的清长身影和落在他唇间的发丝熠熠生辉。

    星火漫天,长鞭与剑的较量,在每一招的碰撞中擦火,羽君阡反手一鞭,言止息倒仰躲过,“啪”!那一声落在树干上,半截树枝摇摇欲坠,“嗖嗖”地落在地上,打到了正在一旁自娱自乐的白尼玛的脑袋。

    “喵呜——”被扰了兴致的白尼玛对着打在一处的两人哀嚎,瞪了半盏茶的功夫,发现那两人只顾着交手,压根就忽视了白尼玛,自尊心受到重创的白尼玛爬到树角,“刺溜刺溜”地刨了一个坑,将脑袋埋在里面……

    君阡每每向他发出一招,言止息都能在边缘擦过,而原本出招快而狠的君阡,在交手百余招之后蓦然发现,他躲过的每一招都那么“幸运”,彷佛将要落在身上,却只是一转身一侧脖颈便躲过了,愈战愈快的出招,君阡渐渐脱力,攻击中所暴露的死穴也越来越多。只是言止息似乎并不急着抓住她的弱势,每每视而不见,看似专注地招架,却不经意间显得那么轻松。

    技不如人,君阡自是无话可说。好胜心驱使着她不到最后绝不服输!

    言止息反身而过一剑向她背后之时,君阡眼疾手快,鞭子的走势随着手腕正要挥向他的腰间,抽了抽,却抽不动。

    她停下来,却发现鞭子一头已被他踩在脚下,他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肩上。君阡叹了口气,才知道自己彷佛就是那井底之蛙,不出世面永远无法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整场战局言止息都把握着主导,她的每一招一式在还未出手前他就了如指掌。所谓高手,招式无形,随心而出,从不单守攻击或者防御,招中有招,策中有策,假他人之手成自身之优。

    言止息松开脚底的鞭子,撤下剑收入剑鞘,依旧笑得那么温润清淡,“我已成你之言,便等着你何时请我喝你玄齐上好的茗毫了!”

    此刻君阡发现,她曾经对梧桐说的看人不能看表面的话,自己却没有做到。一直觉得他很娘们,原来动起手来那么潇洒大方,世间男子能在这千军之际依旧谈笑风生,是他心底极致的自信和无人能及的实力。

    佻褚国派出这么一个主帅,她终于知道为何爹爹被围困的那么惨烈。

    不是自身太弱小,而是对手太强大。

    而当一个强大的人将自己当做对手的时候,则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

    她觉得很幸运,被这样的人当做对手,即便此刻她败了,下一刻,胜负未定,谁能预料?

    言止息俯身拾起他丢在花丛中的白色大氅,将因为打斗而略显凌乱恣意的头发束在一起,撩起帽子遮住脸,与来时毫无差异。那单独露出的唇角,却更甚于坦然而露,多了份神秘,多了点让人回味的神韵。

    帽檐下是他略带轻狂的笑声,背对着羽君阡飘然而去。

    “等等!”君阡上前一步,却不知为何要叫住他。

    言止息停下脚步,背后毫无动静,他转身,看见君阡有些微红的面颊,原来这强硬的女子这般娇羞的时候,甚是可爱。

    “多谢你手下留情,不过,以后碰见,我还是会拼了命来杀你!”君阡憋出这么一句话,有些局促。

    “随意!”

    “唔……”君阡捏了捏手中的鞭子,“哎,对了。”她此刻突然觉得他二人在此处一点都不像是敌对关系,反倒是有点老朋友的攀谈和比试,“从嘉名城运来的粮草真的是你劫的?”

    帽檐下拿到精致眉蹙在一处,言止息的声音突然有些深沉,“我曾派人去劫粮草,可劫来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几车石灰上铺了些粮食,粮草早已被人掉包。”

    君阡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而疑虑却越发加深,言止息劫粮草时粮草早已掉包,那么是嘉名城中的官吏作怪,还是粮草运到途中被人替换?若是前一种,那么嘉名城从上到下的官员串通一气所牵扯到的势力不可想象,绝对会引发朝中动荡,若是后一种,那么护送粮草的官员存在着莫大的嫌疑,也就是说,这军中有细作,而且是分为好几派的细作,他们都各自为谁在卖命?不但如此,在两方势力下轻易掉包粮草并运往他们,那么此人,定是个高手!

    看着深思中的君阡,言止息自然也是想到了她在想的问题,玄齐军中必然有内乱,而他,不过是一根导火索。他抬步,悠然而出。

    “喂——”君阡猛地抬头,冲着他的身影喊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前方是他的笑声,声音似近似远,明明只隔了几丈,却如同重山万里,他道:“我一定会让你还的!”

    君阡抱起在将自己土埋的白尼玛,拍掉它脑袋上厚厚的一层土壤,白尼玛的小眼神楚楚可怜,噙着泪呜咽着,彷佛在低俗她见色忘猫的滔天罪行。

    君阡扯着猫耳朵道:“白尼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若是梧桐的话方才我失手她一定会大喊一声引走言止息的注意力,你怎么就这么笨呢?要眼睁睁看着主人我落入他人之手?”

    白尼玛很委屈,晃着爪子挠着自己的头,可惜不能讲话,不然它一定会反驳三点:一、它吼了,可是没人理它!二、它不笨,它自诩是聪明的猫!三、此乃最重要的,主银你不是已经落入他手里了吗?人家不是放了你吗?本喵为嘛要自作多情地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