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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就想到君阡死在怀里的那个画面。他甩了甩头,揉着太阳穴走出房门。
脚步不自觉地朝向晚裳阁,那里的灯早已灭了。三更已过,君阡怕是早就睡着了。
言止息并不想去打扰君阡,只是在阁楼下转了个圈,突发奇想地召唤白尼玛。
一声声口哨很轻很细,若是在做着美梦,是不容易被惊醒的。
白尼玛翻了个身,只是觉得有什么熟悉的声音,可今夜异常暖和,暖和得它都不想起来。于是它选择忽视了言止息的召唤,自顾自睡去。
等了许久白尼玛都不曾出现,言止息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才的梦一直萦绕着,心下越发不安,于是直跑向君阡的屋子。
本是犹豫了一下该不该这么进去,于是在门口等了小会,白尼玛依旧不肯出来。
言止息当下决定偷偷进去拽出这个叛逆的小猫咪,竟敢不在主人心慌意乱的时候出来安抚。
房间里并室外还要黑,穿上有鼓起的影子在呼吸。言止息安下心,坐在榻边。
他宠溺地摇头,君阡的睡姿让人不敢恭维,如今居然还蒙着头睡,索性他轻轻将被子拉低了点。
手上被一阵软软的毛挠得痒痒的,言止息发觉不对猛地站起掀开被子,君阡早已没有踪影,被子里是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的白尼玛!
最害怕的事情发生的毫无预兆,他甚至不知道君阡何时得到了准确消息。
原来那梦只是在提醒他,让他快点醒来!
言止息丢下白尼玛跑去马厩拉出无小聊一跃而上,踢动马腹冲出王府。
很冷,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甚至于他浑然不知自己忘了穿貂裘。再寒冷的天气,也抵不过心中的寒意。
君阡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凭借无小聊的脚程很快便能追上。只希望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追上她。
他停在岔道口,看着两条蜿蜒的路。
一条是昭平通往外界的官道,出了官道直走不需要经过几座城镇才能到达佻褚国的边界,出了边关便是离居忧关不远的地方,方刃决还驻守在那里。另一条是山道,山道的路很窄,但是离玄齐国比较近,过了几座连绵的山峰经过几座小镇子就能到达玄齐国与另一过的交界处。因为隔着天然屏障驻兵较少,里面的人大多不认识君阡。
言止息迟疑了片刻,她若是君阡,必定是心急如焚地赶去,途中经过的地方越少越好。因为玄齐国除了高层,别人并不知道君阡还活着,所以君阡势必要躲过众人的耳目进入侑京。那么选择山道是最佳方法。
可她走时连字条都不留,分明是在告诉他不要去追,他心里纵然千百般无奈,又怎会真的丢下君阡让她回玄奇赴死。羽家的人被抓的这几天外头并没有传出任何罪名,说明有人在钓鱼,要将君阡逼回去。
那个人并不一定是邵奕炆,他一定会考虑到君阡的生死,如今他力保羽家人的安危,怎会眼见着君阡落入别人的手掌。
当言止息得知侑京城内的邵氏家族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关于梧桐和君阡的消息时,就知道这一定跟佻褚有关。
这不只是一场针对君阡的活动,而是一场针对他言止息的联合行动!
其实他早就清楚,只要他按兵不动,侑京中不会立刻出现要灭了羽家的消息,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救人,隐藏了多时的他并不急于一时,所以他才没有告诉君阡。
君阡是太过了解羽战祁的性格,知道她爹顽固保守,不会做叛国之事,所以回去。
言止息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蜿蜒盘旋的山路,计算了下时间,凭借无小聊的速度,不过两个时辰便能赶上,于是掣着马缰飞速前行。
无小聊卯足了劲狂奔,脱缰的飞龙马所过之处野草被飓风卷飞,他只听见风和马蹄落下的声音,眼前的景色像回忆画面一样不断倒退。黑夜还是同一幕场景,可每一次马蹄离地就像是过了几百个世纪。
他只觉得,还可以再快一点。
泥泞的小路,他喊停了身下的马。地上没有马蹄的足迹,一片沼泽泥地平滑一片,只有偶尔被风带来的树叶杂草,回想之前那一段路,枯断的树枝横在小道上,这足以说明没有人来过这里!
君阡是铁了心,想到言止息一定会人为她急着回到侑京而选择山路,所以故意走了官道!
他调转马头的时候,除了悲凉,早已没了别的想法。
返回到官道还要一个多时辰,而此刻君阡都快离了官道吧。她面前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连二选一都没有给她机会,更何况后面。
君阡,难道你就这么走了不留下只言片语?
难道尚武院和芙蕖山庄的浓情不过是在诀别前的补偿?
他要的不只是一个君阡,而是包括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那些准备着要做的事终究有机会去完成,然而有些人离开了,是否还会在回来?
一首诀别诗,两行离人泪,天涯素尺,伸手够不到远方。
他迷茫着她的迷茫,忧伤着她的忧伤,叹息着她的叹息,却敌不过她走得坚强。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坚持的信仰就这么打破,当他专心地想要护着他的软肋不被人伤害的时候,有人抓住这个机会让那根软肋自觉地从身体脱离。他甚至都不能怪别人,因为君阡走得心甘情愿。
不过是想看着他言止息掉入他们早已准备的陷阱,那又怎样?这一生磕磕绊绊遭受的明里暗里的羁绊还少吗?
想让他跳坑,他就跳给那群人看,当身后的准备已然齐全不漏,他也不在乎看看他们得意阴险的笑脸。
毕竟,除了君阡,想从他手上捞到好处的人可少着呢。至于暗中出手的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侑京。
一如往日的人潮如水,城中的百姓各自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衣带着半边面具的人徘徊在旧日的羽府大门口。
依旧是那红漆大门,只是缺失了往日的生气,死气沉沉的紧闭着。
朝中没有传出任何关于羽家的消息,他人只知道羽府一夜之间被抄了家,至于罪状,就像飘在空中的乌云没人琢磨得透。
说来羽战祁手掌军权,本就是最容易受到质疑和弹劾的高位,人们纷纷猜测着除了居忧关失利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羽战祁的独女羽君阡死在战场,听来也是一件悲惨的事,并不至于到满门抄斩那么严重的地步。
为何朝中并不放出关于梧桐是佻褚公主和羽君阡假死一事,这让君阡不着头脑。大约是邵奕炆和沈书庸力撑着,但此时也及其古怪。
君阡到达侑京不过三日,因为世人皆不知她活着,她女扮男装的样子也并不容易让人认出来。
她思索了一阵子,现在不适合去找邵奕炆,在这侑京也便只有沈书庸值得信赖。何况既然上头把口风把紧了,就意味着这件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有人想引她回来。思前想后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东西,若说是为了她,那么好处远没有立刻将收养敌国公主的罪名个羽战祁按上然后处决来的多。
似乎有一张撒开已久的大网正在慢慢收回,而自己是一条被网进去的小鱼,真正的大鱼将会随之到来。
冬末的侑京依旧很冷,离开大半年重新归来,已是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小太妹,而是东躲西藏的逃犯。一觉梦醒,已不是身在何处。
君阡换了一身夜行衣,赶往沈书庸的相府。
那里还是老样子。沈书庸是个节俭的人,相府门口连盏灯笼都没有,一片漆黑中,君阡用铁爪抓住了墙壁蹿了上去。这一面墙她爬了无数回,这一座府院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一条回廊是她从小玩到大的,这里的人一直都看着她长大。
沈书庸的书房烛火明灭,窗棂上映出一个苍老的身躯,君阡走到门口时便听见里面的叹气声。以君阡对他的了解,沈书庸虽然年事已高,却不是个喜欢唉声叹气的人,如今这一声声包含了无数的心思,门缝中清楚地看见他愈发花白的头发和深刻的皱纹。
君阡轻轻地叩门,然后推门而入顺手关上。
对面的老人没有抬头,始终看着手里的竹简,盯着它的目光充满焦虑。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沈书庸只道是下人进来,依旧对着竹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