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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寻显然也看见了他,抬起眼皮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识礼地站了起来,朝司徒贤深深鞠了一躬,用只有他们三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岳父大人安好。www.Pinwenba.com”
他那句话无疑是给对方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告诉对方你没有看错,我就是太子沈寻。
司徒贤那口凉气抽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发怔地看着眼前那人,按理说他已经是死人的存在了,全天下都知道太子和皇后在牢中相继去世,在这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时代,即使知道原因,也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华昌王下个月初一便会登基为帝,虽说他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却不会更改国号,否则就相当于变相地承认自己谋朝篡位了,他不在乎历史,却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
眼前的人并不是幻觉,他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还喊他岳父大人。以往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连多说一句话都是奢望,现在却沦落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可悲可叹。可即便如此,也还是用一种俯视的态度看着所有的人,始终不曾低过头。他这般模样,看起来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也许只有跌入谷底才能让人彻底苏醒过来吧,这世间许多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
司徒贤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命了,又是先太子的岳父,又是华昌王的岳父,靠着前者官复原职,又靠着后者保住了自己的官位,按理说应该是荣耀至极的,可偏偏这两个女婿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是他心头的宝贝,他作为一个莫名其妙被夹在中间的可怜岳父,实在是很难办啊。
脑子里转了很多念头,终于还是答了一声:“安好……安好。”
他那句话明显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出来,司徒兰看出父亲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便道:“爹,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这里不是什么方便的地方。”
司徒贤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转念之间又有些犹豫了,这先太子的身份实在是尴尬,说他窝藏罪犯吧,人家偏偏又是一个已经死了的身份,要是司徒梅什么时候回家撞见了,回头跟华昌王告个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自己虽然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却还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的。
他的犹豫很是明显的写在了脸上,司徒兰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和沈寻对视了一眼,示意他不要担心。
四周并没有多余的人,都被司徒贤遣散了,所以他们说的话也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听见。
“爹,如果你是担心妹妹,那就大可不必了,她那边的问题自有我来解决,亲姐姐的话总不可能不听吧,再不济,我手上还有她的把柄呢。”司徒兰犹豫了一番,还是道,“至于他的身份……这也是个必须考虑的问题,我原先嫁给太子作太子良娣,已经是全府周知的事情了,现在再带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子回府,难免会遭人怀疑,爹,你就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吧,这也不算骗人,那天要是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就没办法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沈寻一直看着她没说话,嘴上没有提出异议,心里却有些憋屈。
“救命恩人?”司徒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也好,管家前来通报的时候,好些人都知道你被人救了,可既然只是救命恩人,又有什么带回府的必要呢?”
他实在是不想把先太子带回家,哪怕当初是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女儿嫁给太子的,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不例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毁掉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地位,所以一直在找理由拒绝。
司徒兰明显有些郁闷了,“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管不了别人,你自己府上的人还管不了吗?当初是你逼着我留在宫里,还得了那么多好处。现在人家有难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我哪有这个意思……”被女儿这般露骨的教训了一顿,司徒贤也无话可说了,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司徒兰知道他有些不情不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牢门大开,两人平安无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司徒贤走在最前面,看守牢房的官员和狱卒们都纷纷垂下了头,华昌王对司徒梅的宠爱已经到了一种境界,谁不知道这个人是相当于当朝国丈的存在,他想要救什么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哪怕对方真的杀了人,那也照放不误,更何况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出门的时候,司徒贤准备了两顶轿子,抬起眼皮将他们两人打量了一番,自己先坐了进去。
司徒兰看了看父亲的背影,又瞅了瞅沈寻的反应,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身进了父亲坐的那顶轿子。没办法,为了避嫌也只能这样了,况且自己跟父亲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单独说说话也是好的。
沈寻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过了好半晌,才瘪起嘴上了后面那顶轿子,一脸的不高兴。
往府中而去的路上,他低下头摸了摸腰上那绣着兰花的荷包,然后慢慢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他今天看到兰兰的父亲,才猛然想起这个东西的意义。
……
“寻儿,你已经年满十六了,这是父皇送给你的生辰礼物。是当年开国皇帝专门命御制工匠为嫡系后代打造的“护身符”,上刻“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见令牌如见开国皇帝,任何时候只要拿出这个,谁也奈何不了你。”
“他本就是太子,除了陛下您,也没人能奈何他,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皇后抿唇一笑,“真是杞人忧天。”
面对皇后这样明显的嘲讽,皇帝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祥又沉稳,看着这个始终不谙世事、沉默不语的儿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
“朕是怕有那么一天,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了,到那个时候,谁来保护他呢。”
……
一直都是处在混沌之中的,直到恢复神智的那一刻,沈寻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令牌的存在,此时此刻看着手中的东西,失了言语。
记忆中,父皇一向都是稳重而又坚实的存在,却早在四年前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为他铺下了一条后路。其实他也并不算命苦,这一世有许许多多爱他的人,愿意为他铺路,为他生,为他死。
不像华昌王沈兼,所有人都帮他,所有人都听他的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爱过他。
已经到了地方,轿子刚一落下,他便将那东西捏在手心里,没有半分犹豫便下了轿看,云锦黑靴稳稳地落在地上,并没有因为没人扶他下轿而感到不习惯。
司徒兰刚扶着父亲下来,就听见沈寻在喊她。
“兰兰。”
果然,周围下人看她和这名陌生男子的眼色都有些变了,带着一点点怀疑,还有点小暧昧。叫的这么亲切,会不会是哪种关系?看这陌生男子长相实在出众,怎么挡也挡不住的风华,许多出来迎接的丫鬟都开始春心荡漾了。
“……”司徒兰顿时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她这样刻意避嫌,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他的身份,他怎么还这么张扬?是不是要抽空给他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可人家既然叫了她,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装作没有听见,司徒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装作一副陌生而又疏离的样子:“沈公子有什么吩咐?”
沈寻一愣,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是寻……”儿啊。
司徒兰心中一急,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对着一干下人道:“给这位公子准备一套客房,他是我的救命恩公,千万不能有所怠慢。”
“是,小姐。”很快有人领命,看了看他那张貌比天人的脸,有些羞涩道,“沈公子,您跟我来吧。”
司徒兰白了他一眼,暗道他怎么这么不会看人脸色,气得转身就要走,沈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摁在了原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她衣襟里塞了一个东西,颇为平静地看了看她的眼睛,顿了顿,才跟着那位下人走了。
司徒兰被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搞得有些发懵,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居然往自己衣襟里塞东西,这可不是一般的朋友能做出来的亲昵举动,这下还隐瞒个什么,大家都已经心生怀疑了吧?
哎呀这下可怎么办啊……
明明已经走的很远了,沈寻却忽然狡黠一笑,像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没错,他其实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关系不一般,怎么着啊。
留下一脸风中凌乱的司徒兰。
直到晚上,司徒兰忙完一堆事情,回到自己久违的闺房中,才想起来沈寻塞给自己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从衣襟里将那沉甸甸的东西取出来,才发现是个纯金打造的令牌,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发现上面阴刻着“如朕亲临”几个大字。
顿时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东西,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这难道……难道是开国皇帝留下的那块金牌?那东西在民间可是传的神乎其神啊……几乎就相当于皇室子弟的第二条命了。
司徒兰捏着那块金牌,手心都差点渗出了汗,只是转头看向了窗外沈寻客房所在的方向,脸上说不出是什么复杂表情。
你把第二条命给了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