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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婶子急忙跪下:“二奶奶这话小的着实不敢接,小的全家都是靠这过日子,不过是往三奶奶那边多耽误了会儿,这才迟了,可并不敢怠慢二奶奶!”
“吆,陈婶子,你起来,你也晓得,我说话直,连我身边人都是这样,若话里不中听,还望你多担待些!”周氏见陈婶子跪下,故意装作个吃惊,把陈婶子拉起来。
陈婶子被拉起来也只有恭敬点头:“是,二奶奶就吃亏在脾气直上面,这全家都晓得!”周氏用帕子掩住口娇笑:“我也常怪自己呢,若是能像大嫂子一样不爱说话,顶多就是不得叔叔喜欢罢了。可偏偏这张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是得罪了无数的人!”
周氏好一番做作,陈婶子也只有连声应是,等周氏说完,陈婶子这才上前为她梳头,总梳了大半个时辰,周氏的发式才梳好,那时早已掌上灯,数根大蜡烛,照的屋里白天一样。
周氏拿过镜照照,点头表示满意。陈婶子的心这才放下,拿了赏钱告退,等走出周氏院子,陈婶子这才轻叹一声,老爷什么时候才把这家业谁人承继给点下来,不然真是让下人难做。
等陈婶子走了,丫鬟才轻声道:“奶奶,陈婶子是陈大叔的妻子,就算在老爷面前,也有几分颜面,您那样,可会……”周氏只觉得这发式十二万分好看,在那镜中照了又照才道:“怕什么,就是要这样,要晓得,我可是有名的直性子爱说话,就算话得罪了人,也不过是无心的!”
若真是那样周全人,事不关己不开口的,有些话才不好说呢。周氏把镜子放下,叹一声:“每回第二天有酒席,就不能好好睡了!”怕头发弄乱,总要睡的小心一些,丫鬟急忙上前来服侍周氏歇息,又用块手巾把周氏的发给罩住,免得在枕上辗转时候把头发弄乱,这才问:“可二爷还没回来呢!”
“今晚他也不用进房了,你让他去书房睡!”周氏的话让丫鬟心里生起希望,接着周氏就缓缓地道:“你是晓得我脾气的!”这一句让丫鬟的希望登时消失,急忙低头应是,周氏也就打个哈欠,翻身睡去,明儿的事,才是要紧事。
嫣然一大早起来,秋兰按了昨日陈婶子的吩咐,用抿子把嫣然鬓边微乱的发往上抿去,又重新插上一支玉簪,这才笑着道:“果真陈婶子说,这个发,睡了一夜起来,鬓边微乱抿上去后比昨日新梳出来还好看,我还以为她乱说呢,今日一瞧,才晓得姜还是老的辣。”
嫣然拿着螺子黛往眉上轻轻画去,听到秋兰这话就笑道:“你若愿意,就去和陈婶子学了这手艺,有个手艺傍身,日后也好过日子!”
秋兰听的这话,先是十分惊喜,接着就道:“可我平日还要服侍奶奶呢!”嫣然又是一笑:“这啊,主要是瞧悟性,等陈婶子以后再进来给我梳头,你多在旁边瞧瞧,空了时再去请教她,你学的这梳头手艺,不是能更好服侍我?”
秋兰越发欢喜,给嫣然行礼下去:“既然奶奶这样说,那我就听了!”嫣然瞧着她面上的欢喜,不知怎的触动往事,只淡淡一笑。
朱姨娘虽安排了这酒席,又让人下贴请客人,可等酒席正日子的时候,她依旧不能出来,只能在里头瞧着可有什么疏漏的。招呼客人的是裘氏妯娌三人和容玉致。
据嫣然这几日瞧下来,裘氏话不多,凡事都是温婉第一,瞧着面团似的,常常被周氏排揎,可周氏呢,只怕也不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心直口快肚里藏不住事的人,不然的话,从她嘴里就从听不到一句要紧事。
嫣然觉着容玉致私下和谁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这越发让嫣然相信,容玉致只怕有些心事,不过嫣然和容玉致,也就比陌生人稍好一些,自然不会开口相问。
此时酒席之上,众人各自分坐,周氏在和一位余大奶奶说话,不时传出笑声,裘氏和旁边的人都没什么话说,不过偶尔请人夹菜倒酒。容玉致是闺中女子,自然是和少女们在屏风后的单独一席上。
今日的酒席主要为了嫣然而设,因此嫣然就坐了主席,旁边左手的位置空着,右边是这扬州城里,和盐运衙门都说得上话的宋家少奶奶,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听说爹还是个翰林,知书达理,和嫣然你问我答,听嫣然说一些京城里的事。偶尔这位宋奶奶轻轻一笑,说这些还没听过。
今日的酒席,帖子也送到过知府衙门和盐运衙门,不过这两处都说没空前来,只让人送了份礼。这对容家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脸面了。至于左边这个位置,自然是留给答应要来的通判奶奶曾之贤了。除此,今日还来的官家人,就只有坐在嫣然对面的知县太太柳太太了。
见宋奶奶和嫣然说话,柳太太偶尔也插上两句嘴,她是福建人,跟着丈夫上任后虽也学说官话,可总带着口音,问一句,要很久才能反映出来她讲什么。但又不能怠慢,嫣然只有不时笑着。
周氏和人说话说的开心,那眼却往嫣然身上瞧去,唇边笑容更深,等你旧主人来到,瞧你还怎么笑得出来。想着,周氏又和身边人道:“这扬州城里的料子,近来没什么好的,余奶奶你今儿这身,瞧着不大一样!”
“这是从苏州新来的锦缎,这个花色只有几匹,我敢说,这扬州城里,只有我才有这花色。”余大奶奶见周氏赞,自然得意洋洋地说。周氏哦了一声,余大奶奶还要再显摆显摆,婆子已经走到嫣然面前:“三奶奶,通判府的石奶奶来了。”
这是今日的主客,嫣然急忙起身去迎,宋奶奶和柳太太也跟着她出去。旁人并没有动,周氏唇边笑容没有变,等会儿就可以瞧好戏了。
嫣然急急往外走,那脚步带着嫣然自己都没想到的急切,近两年没见,嫣然才发现,自己还是十分想念曾之贤,名分虽是主仆,但在有些地方,长期相伴下来,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曾之贤由管家娘子陪着在那等候,瞧见嫣然那几乎是飞奔而来的姿态,曾之贤不由抿唇一笑,嫣然已经走到她面前,习惯地要跪下,曾之贤已经伸出手:“容三奶奶,许久没见,恭喜恭喜!”
这一句,几乎是意味深长,嫣然顿时反应过来,顺势给曾之贤道个万福:“石奶奶安康,瞧这样子,我们分开之后,您过的不错!”要说吃穿用度,嫁给石安之后,曾之贤这些是不如在侯府的,特别是来扬州上任之后,头上还有那么多上司,里面不乏家境不是太好的,曾之贤和她们来往,自然不能打扮的惹眼。
曾之贤今日的打扮,还没昔日在闺中时一半华丽,料子虽然都是好的,但刺绣已经少了许多,用的也多是暗沉的线。首饰也只是原来那几样,但和在侯府时候最大的不同,是曾之贤面上笑容比起原来,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心情愉悦。
“要说这别的,我可不敢和容三奶奶比。”曾之贤也已往嫣然面上打量,见她穿着新裁的衣衫,发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腕上的玉镯也是容色润泽,比起昔日在自己身边时,嫣然就跟脱胎换骨一样。曾之贤也为嫣然高兴,笑着打趣一句。
“大小姐笑话我呢!”这打趣于曾之贤来说,是难得的,嫣然不由换了旧时称呼,曾之贤又笑了:“哪是打趣你?你的心,我明白,瞧见你过的很好,我也放心。”这话一语双关,嫣然请曾之贤往里面去,跟着出门迎接的宋奶奶和柳太太的神色有些诧异,容家娶的这门亲,早已被人传说是在京城里娶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当时还在背后议论,说容畦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丫鬟,即便出身大户人家,终究还是丫鬟,觉得喜欢了,纳做妾就可,哪能三媒六聘娶回来做正室,容老爷不但不反对,等回到扬州,还为她大摆酒席,表明她的身份不可更改。今日席上见了嫣然,宋奶奶觉得嫣然的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不像是丫鬟,还怀疑是不是有人传错,把那种大族的旁支落魄千金,当做丫鬟传回来了。
等见了嫣然和曾之贤说话,她们俩分明是旧识,就更惊讶了,见她们俩往里面走,宋奶奶这才开口问道:“原来石奶奶和容三奶奶,是旧识!”
“不光我和容三奶奶是旧识,就连容三爷和我家,也是旧识!”曾之贤今日来容家,就是为嫣然来撑场子的,毕竟要拿嫣然身份说事的,定不会只有一个两个。因此曾之贤含糊答了那么一句。
“恕我冒昧,还不晓得石奶奶是何时结识的?”好奇心人人有,就连柳太太碍于自己的官话不是太好而不大敢开口说话的人,也忍不住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