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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项燕然瞥了蔡和大太监一眼,淡淡说道:“笑什么?”
“老奴心想,果然只有皇上能镇太子。举重若轻,一招就让太子和东宫上下服服帖帖,再也蹦跳不起来。”
蔡和大太监连忙笑道。
“马屁精,还不去收竹简!”
“是是!”
蔡和大太监赶紧又下殿去,抱了一堆竹简上来。
项燕然随意翻看着。
看到一堆庸俗的政论,什么“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政在勤勉,时时躬省自身,自然无忧。”洋洋洒洒一大堆华丽辞藻。
皇帝心中烦得很。
一堆废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忽然看到一卷“《削藩策》,晁方正”,皇帝皱起眉头。
这份对策,下笔凌厉如刀,直指诸侯之祸。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一句话,晚削藩不如早削藩!
臣愿为陛下削藩!
项燕然露出一抹嘲讽。
那些诸侯王,有这么好削吗?
削一个小小的楚氏昏侯,趁着昏侯府和平王府这场债务官司,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把昏侯爵位给削了。
结果在沈太后那受到阻挠。
这削爵,变成了上门入赘。
昏侯爵以后是没了...小昏侯摇身一晃,逃到平王府躲难去了。
朕整整一年的功夫,也就顺势削掉了一个势单力孤的昏侯爵位。
除了昏侯府,还削动了谁?
削一个昏侯尚且如此之难,削一个诸侯王就更别提要费多大的劲。
吴王、楚王、赵王、济南王....这七八个诸位连成一片,割据一方,钱粮丰厚,养兵数万,独霸数郡之地,彼此串联互通消息。
削一个诸侯王,立刻惊动一群,不需要动数十余万兵马去围剿?
这要损耗多少兵马和国库钱粮?
朕处心积虑十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想着留下对付匈奴呢,一下就要打光。
朝廷上下,又有几个大臣支持削藩?这竹简要是放在早朝上,保准被众大臣唾沫给喷死,凌迟处死。
真是书生的迂腐之见。
“下等!”
项燕然将这道竹简丢在远处。
但是寻思一下,他又吩咐蔡和,将这道竹简捡了回来。
这虽是书生之见,却也是罕有的敢言之辈。
满殿上下一百多名举子,众金陵门阀士子们的对策,全是东拉西扯,华丽辞藻,软绵绵、轻飘飘,没有一个敢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歌功颂德不乏其数,指望他们这些门阀士子,那是没什么好指望的。
日后,真要有那么一天,要“动一动”那些诸侯,手底下也得有人来干这活。
这晁方正既然大言不惭,敢上书《削藩策》,还是挺敢说、敢为的,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留着他日后或许有点用处。
“改。晁方正,评优等!”
项燕然面色淡然,随手将这道《削藩策》,放在宝座台上。然后问道:“吴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蔡和大太监躬着身,飞快修改记录下晁方正的品级,小声回道:“吴王最近给老奴送了几箱子的金银之礼...说许久未见皇上,甚为想念,想在正月举办的皇宫大宴上,拜见皇上。”
“哦,这吴王出手倒是越来越大方了。他想念朕?还是想找机会见见太后,得太后庇护?!朕能让他进宫如愿吗?不准!”
项燕然冷笑道:“不过...未免吴王心生不安,埋怨朕刻薄寡恩,生出异念。
给他回一道旨,朕恩准他和其余诸王,在元宵佳节,入金陵城参加秦淮河灯会,与民同乐。
元宵之后,原路返回封地,不得在皇城逗留。”
蔡和大太监犹豫一下。
这不是让众诸侯王名正言顺,找机会聚一起吗。但皇上如此吩咐,自有想法,他连忙道:“是!”
...
项燕然又陆陆续续翻阅着其它简书对策。
让他颇为满意,仔细看了几遍的,也就主父焰的《大一统策》和董贤良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说的挺有道理。
大一统方能解他心中之忧。
独尊儒术,思想上的大一统,更是将无数理念纷乱的施政纲领,统一起来的良策。
人心乱,一盘散。人心齐,泰山移!
不过,他这些年一直是采用“黄老之术”施政,朝廷众大臣也大多是黄老之臣,兼修儒、法、道、阴阳。
儒臣屈指可数。
也就三公御史大夫孔寒友这一位领衔的大臣是儒门宗师,一门心思弘扬儒术。
另外九卿的太常卢梓、郎中令崔浩然、少府萧恭望,也是大儒。但对“独尊儒术”有多少支持力度,不好说。
大部分九卿大臣都不是大儒,想要独尊儒术,难办啊。
“董贤良、主父焰,优等!”
项燕然将这两道对策,丢在宝座台上,先放着吧,回头再仔细琢磨琢磨,看看有多少可行性。
随后,他又捡起一道竹简。
《禁私铸铜币策》,楚天秀!
项燕然骤然眸中寒光一闪,眯起眼睛。
这个对策,有些令他惊诧。
若是别人上的这道对策,痛批私铸铜币,他也不会太奇怪。
为何是小昏侯?
莫非自己久坐伤目,眼花了?
皇帝再仔细看了一遍...没错,确实楚天秀写的《禁私铸铜币策》,想了想道:“让小昏侯上来,朕有话问他!”
蔡和大太监立刻下殿,将楚天秀叫到殿上。
楚天秀不由脸色大喜,皇上居然在殿上召见他,这摆明了是觉得他的对策太好了,这是好兆头啊!
整个殿试,也就只有太子项天歌,有这份殊荣,到殿上去近身垂耳恭听圣言。
哈!
本小侯爷的“优等”到手了!等着本小侯爷当上大官,飞黄腾达吧!
金銮殿内,众举子们的羡慕嫉妒中,楚天秀跟着蔡和匆匆上了殿上。
楚天秀朝皇帝拜了拜,满脸笑问道:“臣叩见皇上!皇上可是对《禁私铸铜币令》还有疑惑,臣可以对细节,详细道来。”
“你这书里已经写的很详细了,一目了然。”
项燕然奇怪问道:“朕只是有点疑惑不解,你昏侯府的铜矿,已经挖完了吗?...所以,不想让别家挖?”
楚天秀面色一僵,满是错愕。
呃...等等。
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昏侯府有一座铜矿?
卧槽,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禁私铸铜币,岂不是把爹老昏侯给坑了?!
楚天秀立刻果断的噗通跪在地地上,连忙解释道:“陛下,臣这通篇胡言乱语,不堪入目,还请陛下撤回对策!”
蔡和大太监在旁,噗嗤一声笑,忍不住道:“小昏侯勿急...您家封地的铜矿挖了那么多年,估计已经是废矿,挖不出多少铜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欠了平王十万两,还不起债。”
是么?
楚天秀眨了眨眼,张了张嘴巴,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应该是差不多挖完了,否则自己不可能没印象!
为了官位,这爹坑就坑了吧。
楚天秀立刻站了起来,正色道:“其实,臣献此策,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私铸铜币影响多坏啊!皇上心忧,就是因为缺钱...这些私铸铜币不是跟皇上抢钱吗!”
“你已经入赘平王府当了上门女婿。昏侯家的废矿里还有没有铜,跟你也没多大的关系。”
项燕然摇了摇手,神色依然很是疑惑,“不过,丹阳郡主的封地丹阳县马鞍山的那座铜矿...好像是前些年才发现的吧。”
“奴才也听人说,丹阳郡主这些年挣了不少铜钱!大部分的郡主、侯爷,都没她有钱。”
蔡和大太监点头。
楚天秀心头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不由一颤。
虞儿...有一座...大铜山?
我错了!
楚天秀瞬间噗噗一声再次跪倒,嚎啕大哭:“皇上,臣错了...臣这是受奸人蛊惑才上此书,这通篇上下全是奸佞之言。谁再上书,臣与他不共戴天,生食其肉,活剁其骨!”
“行了,朕知道你的想法了...滚吧!”
项燕然挥了挥手。
蔡和大太监立刻招来十几个强壮的小太监。
把哭的泪流满面,满地打滚的小昏侯楚天秀,给抬着,架出金銮殿外去,丢的远远的,省的让皇上听着心烦。
“取暖炉来!”
项燕然面无表情,将这份《禁私铸铜币策》的竹简,一片一片拆下,丢进暖炉内,烘手脚。
唉,这大冬天真冷,炭火都不够用了。
大楚众诸侯王、金陵十大门阀,沈太后外戚沈府、崔皇后、各个皇子公主、还有诸王侯府、郡主府,包括平王府、李虞郡主、昏侯府,谁家没地没点小铜山啊。
要是知道小昏侯上书禁私铸铜币策,怕是要把他骨头都一根一根拆下来,当天灯烧吧。
小昏侯真是铁胆忠心,赤诚一片....谁都不敢捅的马蜂窝,就他敢舍命去捅一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