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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来,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脆美妙的声音传了出来,苏玉瑾站在雪地里,双手放在狐裘的带子上,白色的狐裘滑落在地上,和那些雪花融为一体,她伸出手来,宽大的袖子从手腕处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白皙的手臂上有青紫的痕迹,苏玉瑾看到那些痕迹,唇角勾起一抹妖艳的笑容……
悠扬的曲子响起来,那些她曾经听过无数遍的曲子传到耳中,她想起那些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种悲伤渐渐蔓延,蔓延到她的限鲜血里,她踮起脚来,身子在雪地上飞旋,白色的裙角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黑色的长发在雪中散开来,簪子掉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www.Pinwenba.com朵朵红梅盛开在她雪白的裙子上,她美丽的笑颜在这一瞬间定格成永恒……他仿佛进入一个美丽的梦境……
梦中的她,那样的美丽。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个美丽旋转,一个轻盈的跳跃,都足以让他失去自我。这样的美景,他从不曾看过,这样惊艳的舞才足以配得上惊鸿这个称号。她的长发在雪地上散成美丽的花朵,即使是有着身子,她还是身轻如燕,每一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无缺。长袖挥出,光滑的料子落在琴弦上,他的手指顿时挺住。声音突然拉长,他痴痴的看着她的笑颜,再无动作。直到指尖传来疼痛,琴弦崩断的声音响起,他才知道,这一切并非是梦。
苏玉瑾嫣然一笑,“傻眼了?”真是个傻子,这样便容易沉沦。以后,该当如何呢?
楚天阔收回手,面色有些尴尬,低下头来,却忽地听到轻微的声响,他面色一冷,从袖中飞出一枚飞镖,直向房顶,然后便是飞镖入肉的声响,苏玉瑾抬眸望向房顶,竟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踉跄而去,动作飞快。在他停驻的地方,白色的雪花上有点点红痕。那抹黑影上,金黄色的八爪龙的图腾甚是耀眼。苏玉瑾眉头轻皱,心底竟是绞痛。
楚天阔看着房顶,冷笑一声,“这下便也算是为你报了仇。”
苏玉瑾转身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要回了!”话落,木槿便将狐裘给她穿上,苏玉瑾没有看他一眼,走出亭子,走进大雪之中。楚天阔坐在琴前,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手指上还有些血冒出来,他的手抚摸着断掉的琴弦,“真是可惜了!把这把琴扔掉吧……”
站在一旁的侍女诚惶诚恐的上前,抱过琴,“奴婢这就去扔!”
“等一下!”楚天阔冷声喊道,那被叫住的奴婢战战兢兢的转身,“大人?”
“你说,她美吗?”他的眼神紧紧的追随着那个雪白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侍女舒了口气,“小姐自然是美的。”自从楚天阔一夜未归之后,性情大变。对待下人也不是之前的温和,而是阴狠冷厉,时常大发脾气,只是不知发生了何故。
楚天阔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前,一首握住栏杆,用力,那栏杆咔嚓一声变就断了,身后的侍女和小厮惶恐下跪。
楚天阔的手掌里有鲜红的血液,那些血液滴到水中,慢慢散开,当他从木槿口中得知昨夜叶昕洛去她房中的时候,当他得知皇上宣她进宫的时候,当他看到她手臂上红色痕迹之后,怒火一次次高涨,她什么都要瞒他。什么才是他所能容忍的,他可以容忍她的一切,可是唯独不能容忍她的欺骗。如果可以,他宁愿他是个傻子,那样,便什么都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永远不会知道她一直都在欺骗他。
苏玉瑾推开天香水榭的门的时候,有雪花飘进来。她一眼便看到落在地上的鲜血,那些侍女都站在门外,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木槿站在门外,轻轻合上了门。
她沿着血迹走过去,鞋面上已经沾到少许红色,她皱了眉头,白色的狐裘拖在地上,正好在上面划出痕迹,“脏了……”她解下狐裘,狐裘落在地上,他坐在床边,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弄脏了……”
“脏了?”叶昕洛的手上满是鲜血,地上还扔着那枚飞镖,那枚飞镖正中他的胸口,他神色凄冷,“确实是脏了你……”
苏玉瑾冷笑一声,看着他苍白的脸,“你现在很痛是吗?”他听到她的话,没有说话,原本红润的唇变得青白。
“痛就对了……”长发披散在身后,她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润,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看到我倒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看到我对着另一个男人笑,你很痛……”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要被用尽了,那枚飞镖上涂抹着迷药,若非他武功高强,他是撑不到这里来的。他跟着她,什么都知道,看到她在门前上演的那一幕,听到她说出的话,她要嫁给楚天阔。原以为那时的他便是最心痛的时刻,谁曾想她竟然为那个男人跳了惊鸿舞。那个舞,原本是为他跳的。她这么残酷……“你为何一定要这样呢?”
“这样?”现如今,她这般糟践自己还不是拜他所赐。“你的痛及得上我千分之一吗?你都对我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你放下仇恨不好吗?”他慢慢撑起身体,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她冰冷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男子现在这样狼狈的姿态,“我多想,看到之前那个你。”
“之前的苏玉瑾早就已经死了!”她朱唇轻启,“这只是个开始,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她恨恨的咬牙,美丽的面容有些狰狞……“我要嫁给楚天阔,我要杀了肚子里孽种,我要将你的世界颠覆……”
“是么?”他悲戚的看着她,眸子里有些不正常的水润,“你明明知道……你想要做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办到。你和我在一起……什么都可以拥有……”
“和你在一起?”她嘲讽的勾起唇角,慢慢走近他,她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身子,像是这世间最亲密的爱人那样,她的唇落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做梦!”
他闭上双眼,他觉得很累很累,娘亲的抛弃,爹爹的残忍,现如今他深爱的女子也要将他千刀万剐。他没有人爱,娘亲不肯,爹爹不肯,瑾儿不肯,谁都不肯。怎么办,他还要呆在这个世间吗?万里江山,三千佳丽,没了她,他为什么还活着?
苏玉瑾轻轻放开他,他慢慢滑落在地上,苏玉瑾的胸前开出一朵绚丽的红花,他的血印在她的裙子上,一路蔓延,他轻轻跪倒在她面前,双臂抱住她的腿,“瑾儿……那么,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她看着他脸上的悲痛和绝望,她从未想过似他这般冰冷的男子也会这样痛苦。她的心轻轻颤抖,她终于变成了刽子手,这般伤害爱着她的人,每一个,楚天阔也好,叶昕洛也罢,他们对她的爱有多深,她从来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原本便是身不由己。就像她的仇恨,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便注定万劫不复。
他的手臂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她长发披在身后,胸前是鲜红的血色,她面无表情,双眸定定的看着他的脸,“死?”
“生不能同寝,死便同穴。即便是我死了你没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样说着,他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被飞镖射到的地方还在流血,有血从他口中不断的流下来,落在地上,落在她雪白的裙子上。
“告诉我……”她慢慢俯下身来,轻柔的长发落下来,落在他脸上,沁人的芳香扑鼻而来,他好像抱住她,可是……那双手臂松了松,想要抬高,却还是没有力气,他的腿似乎瘫软了一般,没了知觉。她轻轻开口,“你为何会爱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说话,却发觉双眼渐渐迷离,他竟已经看不清她的脸。要死了么?这样的感觉,这样无助的感觉?他什么都没得到,娘亲的爱,爹爹的爱,她的爱……如此,一个没有人爱的人便不需要活在这世间了吧!瑾儿……他的手臂慢慢滑落,他的头轻轻倒在她的腿上,她直起身子,神色冰冷的看着合上眼睛失去知觉的他,冷冷一笑,慢慢后退,他没了支撑,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
那沉闷的声响终究没唤回她的柔情,她冰冷的转身,看着裙子上红色的血,厌恶的皱眉,这血的颜色她这么讨厌。她大步走到房门,打开门,木槿和几个侍女站在门边,侍女们见苏玉瑾出来慌忙低头。木槿看到她身上的血,神色一紧“姐姐……”
“木槿……把他扔到园子里!”她轻声说道,接着她用那般云淡风轻,似乎无关紧要的声音说道,“他快死了!”
木槿听到这声音惊恐的看向屋内,接着便看着苏玉瑾,“姐姐,真的要……”她的心是否太过狠了。屋内的血似乎很多,地板上,床上,还有叶昕洛的身下……
“怎这般废话?”苏玉瑾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你们几个去备轿!”
侍女们惶恐的后退,离开的很快。木槿听得她的话,折身回去,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叶昕洛和他身上慢慢散开的血,皱了眉头,却还是硬着心肠将他拖了出去……
鲜血在地板上蔓延,再蔓延,苏玉瑾就站在门外,看那飘落的雪花,一动不动。当木槿将昏死过去的叶昕洛放在雪地上的时候,她抬眸望向苏玉瑾,她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冷漠的表情让她心底一惊,她裙子上的血红是那样显眼,她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她的心终于变得冷硬,变得坚不可摧。
木槿低下头来,看着洁白的雪地上慢慢渗透的鲜血,血腥气终使得她闭了眼睛。她转身,慢慢离开。飘扬的大雪慢慢落下来,那红渐渐扩大,像是一朵不断生长的梅花。痛意渗透到他身体里,可是身体的痛远不及心上的痛,他张开迷蒙的双眼,可是还是模糊……还是模糊……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他的手已经没了力气,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身影,还是那样模糊……撑不住了,她当真这般狠心,这般的狠心……他再次昏死过去的那一刻,看到她冰冷的背影。她回了屋。
在漫天的大雪下,在红色的点缀下,这个神祗一般的男子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一滴晶莹滑过脸颊,落在雪里,消融不见。若是眼泪结成冰,还有消融的那一刻,若是心结成了冰,那么心便死了。死了的心,若要等到复生的那一刻,该是多么久远?
他为何爱她?若不爱她,便不会有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罢!为何他要一路跟随着她呢?为何他在楚宅门前离去的时候却又折身回来?为何要他看到她的惊鸿一舞?为何……为何他要生生的接下那枚飞镖?他明明可以躲过,为何?好痛……他不想再爱她了,他不要再爱她。她不是他的瑾儿,那样快乐的只会念着《凤求凰》的瑾儿,那样柔弱却偏爱撒娇的瑾儿,已经死了。随着她苏家所有人的死离开了这个世间。那个爱着苏玉瑾的叶昕洛,也会和她一起死去,死在这场大雪里,死在他心爱的女子手中。
苏玉瑾将衣服换下的时候,梅娘便来了。苏玉瑾没有想到,这样精明的女子也会有失仪的一天。梅娘推门的力气很大,那扇门几乎就要在她手中化为一堆烂木。
苏玉瑾听到这声极大的声响,转身,皱了眉头。看到梅娘阴沉的脸便明白了一切,那时候木槿正将那件带血的天山狐裘包起来。苏玉瑾知道自己身边有叶昕洛的人,那些侍女在去备轿的同时,叫来了梅娘。
梅娘走到她身边,身后跟着一身蓝衣的蓝玉,蓝玉脸上的表情甚是生动,那分明是喜悦。苏玉瑾冷笑一声,“不知梅娘冒风雪来此,有何……”贵干两字还没吐出来,“啪!”的一声,极大的声响……
苏玉瑾身形一晃,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白皙的脸上是五个鲜红的指印,梅娘自幼学武,力道十足,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那半面脸颊的存在,腹部传来轻微的痛意,她垂下眸子,没有出声。木槿忙放下狐裘,将她扶起来,“姐姐……”
“走吧!”苏玉瑾慢慢起身,推开木槿的手,木槿微愣片刻,折身回去将那件天山狐裘拥在她身上,她慢慢离开。一屋子的人都愣怔的看着她的背影。
梅娘始终没有回头看她,脸上仍旧是阴云密布,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握成拳头。
苏玉瑾是沿着血迹走下去的,在走下楼的时候,看到血迹,她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刻,她想起那首《凤求凰》,她想起那时候的叶昕洛,那时候的他眼底蕴满的是悲伤,他很不快乐。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便说他丑,原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竟是面无表情。许是童言无忌,他不与自己计较那么多罢!那时的她总是好奇,总认为严师傅所说的她太小不懂是严师傅不会,长大之后才明白爱总是不清晰的,爱是毒,是人间至毒,这样的毒无药可解。现在她明白了么?还没有明白吧!
只要爹爹的案子水落石出,只要叶昀为苏家死去的所有人偿命,她便离开,和楚天阔一起去过安静的日子。没有波涛,没有怨恨,只有安逸。在她知道叶昕洛即将和长公主成亲的那一刻,她突然间便明白,有些爱即使经历了那么多的伤害,还是不会变。即使他将整个苏家灭门,即使他强暴她,可是她的心还是一成不变。放弃仇恨远没有那样简单……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变不了便是变不了。
在她经过那个叶昕洛曾经躺过的地方的时候,白雪皑皑上的鲜红刺得她眼睛生疼,一种酸涩蔓延至鼻尖,她慢慢闭上眼睛,手放在小腹上。木槿见她停了下来,回眸看她。她抬着头,望着天空,看着那纷飞的雪花。
“姐姐……”木槿轻轻叫了一声,苏玉瑾低下头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