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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翻身下马,转身刚想伸手扶锦瑟下来时,才想起锦瑟原来会骑马,于是手还没伸出便已经收回:“下来吧。”
锦瑟跃下马来,只觉得自己眼角余光之中,满满都是明月雪白的身影。
绿荷笑呵呵的从后面走上前来时,锦瑟狠狠瞪了她一眼,径自寻了个大石头坐下。
苏黎这才重新翻身上马,一面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弓箭,一面回身看向苏墨,淡笑道:“多少年没与二哥打猎了,这一回,二哥可莫要再让着我。”
苏墨低声笑了起来,眉宇间依稀闪过一丝宠溺:“那年你才十五岁,如今却已经大婚,只怕是你要让着二哥才行。”
苏墨说完,便打马进了树林,苏黎整理好弓箭,状似不经意的回头看了锦瑟一眼,方催马扬鞭,也钻进了树林。
剩下锦瑟和绿荷并十多个侍卫仍旧呆在树林外。侍卫们都站得远远的,锦瑟看也不看绿荷,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绿荷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我帮你达成了心愿,你竟半分感激都没有?”
锦瑟冷笑了一声,恶狠狠的道:“感激,我自然感激,而且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绿荷才不怕她的威胁,也冷笑一声,静默片刻之后方开口:“其实,宁王待你真是不错了,你是什么人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宁王这样都肯包容你,真不知道你还瞎折腾个什么劲!”
瞎折腾?锦瑟哭笑不得。她不过是在初识他的时候折腾过两回,到后来被他欺过几回后,有哪次见着他不是恭恭敬敬谨小慎微?对待父亲她都不曾如此小心翼翼过,而绿荷居然还说她瞎折腾!
“你呀,就乖乖做你的宁王妃好了,别再挖空心思的避着他,否则他日你再想回头,这世上恐怕没有后悔药与你吃。”
“你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神神叨叨的,净胡说八道!”锦瑟不欲再听她说下去,伸手捂住了耳朵。
绿荷微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牵了自己骑的那匹马到旁边吃草。
锦瑟百无聊赖的坐在原处,本以为这场狩猎要许久,不料只过去一个多时辰,苏黎便当先回来了。
锦瑟一看他马背上什么战利品也没有,暗自撇了撇嘴,没想到随后蹿出来十余骑,个个马背上皆伏有不少猎物,朗声长笑:“王爷神勇,弟兄们今日可有口福了!”
苏黎竟难得的笑起来,仿佛骤雪初霁一般,煞是夺人眼目:“既如此,你们速将猎物拾掇出来,捡柴生火。”
锦瑟有些呆滞的看着他笑,回过神来慌忙低下了头。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人还真是有了毛病。
苏墨在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姗姗从树林中驰出,却并非像苏黎那般满载而归,只打了几只小猎物,反倒不如楚幸收获丰富。
“二哥没有尽全力吧?”坐在火堆旁的苏黎瞄了一眼苏墨的猎物,抬手扔给他一囊酒。
苏墨扬手接住酒,仰脖喝了一口,这才翻身下马,也走到火堆旁边坐下,笑道:“许多年没有像今日这般活动过筋骨了,果然是懈怠了。”
闻言,苏黎似乎是顿了片刻,方道:“二哥这几年,日子也过得实在舒服了些。”
锦瑟兀自坐在苏黎旁,捧着一小块烤鹿肉慢慢的撕着吃,闻言方抬眸看了苏墨一眼。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火光映着他的脸,有些忽明忽暗,脸上的笑都仿佛是摇曳不定的。
苏墨察觉到她的注视,与她淡淡相视一回,便转开了视线,随意往身后的一株大树上一靠,慵懒笑道:“由俭入奢易。做一个闲散王爷逍遥自在惯了,想重新勤勉向上,不可能了。”
“其实――”苏黎刚刚说了两个字,忽然就顿住了,眸光微微转向锦瑟,到底没有说下去。
锦瑟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是因为自己,正在费尽思量之际,却见苏黎取出匕首,在烤好的那块鹿肉上切了一小块下来,递向自己。
锦瑟这才发现自己先前那块已经不知不觉吃完了,忙的接了过来,又吃了一口方才想起什么,忙的重新转向苏黎:“多谢王爷。”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在苏墨眼中,他轻轻淡淡的低笑起来,锦瑟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苏黎却并没有说什么,甚至连半分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真诡异。锦瑟心想,低头捧着细腻嫩滑的鹿肉一阵猛嚼。
“再过一段日子就是冬狩了。”苏黎忽然又开口道,“二哥好几年没有参与了,今年就莫要拂皇兄的意了吧。上一回我们三兄弟一起狩猎,好像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苏墨似是记起了极遥远的事,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却只是一瞬间而已:“有这么久了?我还以为只是两三年的时间呢。”
“我还记得那年,是二哥你拔得头筹。”苏黎今日有些出奇的话多,“父皇很高兴,赏了一块青龙玉佩给你。”
苏墨淡淡摇头笑起来:“你如此一说,倒果真觉得是多年前的事,记不清了。那玉佩也不知丢在了何方。”
“是么?”苏黎淡淡一笑,“真遗憾,我当日可眼馋它了。”
锦瑟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只觉得两人的一问一答都别有深意,可是真要叫她去揣摩,她又嫌费脑子,只觉得反正不关自己的事,索性便不再留神。
两人似乎说了很多幼时的事情,锦瑟隐隐觉得他二人似乎许久没有这样交谈过,以致苏黎几度笑出声来,两人更是开怀畅饮,好在都是海量,断不会这样轻易醉倒。
苏黎比苏墨喝得多,一共喝下两囊酒,酒气上涌之际大概有些难受,他身子一歪就枕到了锦瑟腿上。
锦瑟一僵,呆住了。
苏黎侧着身子枕在她腿上,面朝着火堆,锦瑟只看得见他半个侧脸,见他闭着眼睛,便以为他是醉了,于是傻乎乎的伸手戳了他一下。
不料苏黎倏地便睁开了眼睛,眸色清明而又冷凝的望向锦瑟。
更要命的是锦瑟刚刚拿过烤鹿肉,手上的油顺着她先前的动作就滴到了苏黎脸上,悬在他脸侧,有一种让锦瑟想哭的可笑。
苏黎显然也察觉到了,却仍旧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锦瑟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她很想为他拭干净,可是他就这样躺在她腿上,还一动不动的看着她,锦瑟根本下不去手!
于是苏黎的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锦瑟心虚的把手藏到了身后。
苏黎眸色暗沉下来,又转向了火堆。
原本一直靠树而坐,仰头望天的苏墨,这时终于低下头来,看向苏黎道:“天色晚了,回去吧。”
苏黎淡淡应了一声,又过了许久,才缓缓支起身子。
腿上一松,锦瑟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只听苏黎又对苏墨道:“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回京,二哥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苏墨轻笑了一声:“我爱这里清静,指不定要住多久。等到我住得厌了,也许就回去了。”
回到京中,日子终于重新变得有声有色起来。锦瑟只觉得自己在山上捱过了大苦,如今即便是生活在宁王府,也算得上一桩幸事。
而更幸运的是,苏黎在闵山上的古怪行径并没有持续回京中,待锦瑟一如既往的冷淡,回到京中十几日也没有踏入过锦瑟的园子,偶尔在府中撞见,也不过淡淡一瞥便罢。
锦瑟其实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因此苏黎待她越冷淡,她反倒活得越自在。
一个月后,便到了一年一度的冬狩之期。
每年的冬狩时间长短不一,其中往来围场的路途便要用去三四日,而当中狩猎之期的长短便取决于皇帝的兴致。
当今圣上似乎很热衷于冬狩,锦瑟听闻自从他登基之后,每年的冬狩之期都超过了十日。
作为今年新纳入皇室的王妃而被皇帝钦点同行,紧裹着披风缩在马车里、围脖风帽一样不敢离身的锦瑟实在不明白这当中究竟有什么乐趣。她自小怕冷,只觉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还骑着马在围场中打猎,简直是疯子的作为!
“唉。”望着马车外乌云盖顶的天气,锦瑟有气无力道,“绿荷,这一回我若是冻死在了围场,你可得记着找个风水宝地安葬了我。”
绿荷还没来得及答话,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凌厉的低咳。
锦瑟倏地坐直了身子,看向刚好行经马车外的宋京涛:“父亲。”
宋京涛紧皱着眉头,沉声道:“管好自己的嘴,回头见了皇上,切莫失礼!”
锦瑟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在宋京涛凛冽的眼神中生生忍住了第二个喷嚏,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这天傍晚,刚刚到达停驻留宿之地,苏黎便被召进了皇帝的大帐说话。当他从皇帝大帐出来,遥遥的的一眼便能望见远处的一座大帐前站了个人,身上也不知裹了多少层衣衫,看起来圆滚滚的,偏还被冻得直跳,看起来滑稽极了。
启程前和路途中他都没有见过锦瑟,这时才知道她竟将自己装扮成这幅模样,于是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锦瑟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一转头看见他走过来,忙的停止了跳动,低身向他行礼:“王爷。”
“站在这里做什么?”苏黎淡淡看着她,侧耳似乎听见帐内有什么动静。
说起来锦瑟便委屈:“我倒想进去,可是刚刚一走进去就看见一只老鼠蹿到了床榻底下。”
闻言,苏黎脸色忽而一沉,转向身后的侍从:“今次营帐驻扎由谁操持?”
“回王爷,是秦尚书。”
“叫他来见本王。”苏黎吩咐了一句,一面转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大帐,待撩起厚重的毡帘,才重新看向仍旧站在原地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锦瑟,“还不进来?”
他的大帐比锦瑟的宽敞了许多,也温暖了许多。锦瑟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温暖撩拨得鼻子直痒,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苏黎的侍从小杜是个鬼灵精,见状忙道:“王爷王妃先歇息,奴才去寻御医为王妃煎副去风寒的药。”
帐内便只剩了苏黎和锦瑟。锦瑟径自寻了个地方坐下,苏黎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察看着帐内的围场地形图,标记着今年冬狩的范围。
锦瑟悄无声息的便凑了过去,默默地在他旁边看了半晌,忽然道:“围场里有个叫做好逑崖的地方么?”
苏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没有。”
锦瑟也知道围场这种让男子热血沸腾的地方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地名,然而却还是不甘心,细细的察看着围场附近的地形,默默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