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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心思一时微漾,已然脱口道。
锦瑟微微垂了眼眸:“是我儿时的一些东西,我只是想取回来,哪怕他日我死了,也总有个念想。”
看她分明还红着眼眶,然而却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苏黎微微勾了勾唇角,却道:“荒谬。如今宋侯罪犯谋反,府中之物净是证物,本王焉能允你?”
锦瑟忽而便急了,情急之下又忍不住去拉他的袖子:“真的只是我儿时之物,绝不是什么罪证!况且爹爹一直追随于你,你怎能如此……”
苏黎再次拂开她的手,冷冷对外吩咐了一声:“送客。”
管家老胡立刻就从园外走了进来,朝着锦瑟微微一福:“公子,请。”
锦瑟看着苏黎,良久,虽然不甘心,却还是低头道:“如此,叨扰了。”
她转身迷迷糊糊的离开宁王府,走在大街之上,依然浑浑噩噩,漫无方向。
街上人来人往,锦瑟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恍然回过神的时候,却是因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等她察觉到自己原来见过那张脸的主人时,那人已经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锦瑟回过头去,只见女子背影窈窕款款,妩媚生姿,虽然仍旧未能想起来这人是谁,可是却知道是自己相识的,便转身跟在她身后行走,仿佛觉得她能带引自己一个方向。
那女子一路穿街过巷,最后在一处普通的民居前停下来,推门走了进去。
此处锦瑟并不熟悉,故而茫然失措的站在巷口许久,才知道自己跟错了人。
转身想要离去之际,锦瑟脑中却突然电光火石一闪,先前那女子的容貌再度清晰起来,是……海棠!
她又转身看了看那座民居,这才想起从前的玲珑阁已经没了,而里面的女子,自然也会另寻去处。
只是,那玲珑阁的规矩便是一个女子只服侍一位官人,海棠既是服侍苏墨的,那她如今又为何会住在此地?
她站在原处呆了片刻,还是转身走向了那处民宅。
院门并未闭合,锦瑟有些茫然的来到门口,也不隐藏自己,直直的便往里面瞧。
的确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家小院,可是,院中那片花阴架下,凉榻上半躺着的人,却是不普通。
海棠就坐在那凉榻旁,将刚刚买来的葡萄洗净剥了皮,递到那人唇边。
那人微微拧着眉头,些许疲惫厌倦的模样,末了,却还是张口吃了下去。
海棠笑笑,不知说了句什么,仍旧低了头继续剥葡萄。
锦瑟脸色煞白的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内里的思绪,却还是逐渐翻腾起来。
她这双眼睛还真是碍事,总是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总要有一日瞎了,才能得到安宁。
她恍恍惚惚的想着,刚欲转身,那一边,苏墨忽然微微抬了眼帘,朝她看过来。
这一看,原本微微拧着的眉头忽然拧得更紧,却只是片刻便已舒展开来,从凉榻上起身。海棠惊诧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怔之后,却了然一笑。
锦瑟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自然再也挪不动脚步,只等着他。
苏墨来到门口,伸出手来将她拉近自己,又捧了她的脸起来,端详了一番,低声道:“哭过?”
锦瑟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在宁王府两日,他,应该是知道她的去处吧?可是,他为何也不来寻她,却还有心思在这小院中休息?
她心思一时又乱了起来,连回答都忘记了,惶然转身:“我要回去了。”
苏墨却紧紧握住她的手,闻言答了一声“好”,遂转头对仍在院中的海棠点了点头,拉着锦瑟一同离去。
锦瑟有些摸不清状况:“你也要回去么?”
苏墨转身看向她,嘴角一勾挑起笑意:“你都回来了,我如何不回去?”
锦瑟闻言,心头忍不住一窒,顿了片刻又道:“那……我若不回来呢?”
苏墨抬手抚了抚额角,只低笑不语。
锦瑟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又下垂了几分,挣脱了他的手独自往前走去。
苏墨原本是乘了轿子来的此处,然而锦瑟却自顾自的往前走,于是两人便一同步行。
走上大街,锦瑟一路沉默,忽然听得前方叫卖麻糖,她才终于抬起了头,往那个摊档看了一眼。
苏墨眼看着她匆匆上前几步,忽然又顿住,随后又低着头转身走向他,忽而便笑了。
等到锦瑟重新回到他面前,还没开口,手中已经被他放了一些碎银子。
锦瑟捏了银子,这才跑到那个摊档前,买下了一大包麻糖之后,一边吃,一边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走回到王府,锦瑟的麻糖也终于全都吃光了,口中弥漫着令人疲惫的甜香味。
走到门口,她终于回转身,看向他。
苏墨微微挑起眉来,似乎等着她开口。
锦瑟朝他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但你却尽心尽力营救我爹爹,我很感激你,姐姐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感激你。当初若非爹爹出了事,我也不会再回这个京城来,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若死了,那自然便罢了。而若能侥幸活下去,我……不会再继续打扰你。”
苏墨静静听了,嘴角竟然扬起笑意:“这,可又是在吃味?”
“不是。”锦瑟平静道,“不是吃味,也不是置气。我只是说出自己心头想法。”
苏墨淡淡垂了眼,抚了抚她的头:“我再给你三日时间,你重新想清楚了,再来与我说。”
锦瑟没有心思去想。她只一门心思想着父亲,想着从前母亲留下的那本写满仲离文字的书,极偶尔的时候,会想起苏墨躺在那花阴架下时,脸上倦怠疲惫的神情。
因此,三日后的答案,又会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呢?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三日后,的确什么都不同了。
宁王府。
书房里,苏黎面前,静静摊开摆放着一本写满那依文字的书,可轻而易举的看出那是一本教学用书,旁边不时的出现一些用簪花小楷写下的旁批与备注,却都是极其简单的文字,只类似幼孩学习那种。
然而就青越研习那依文多年却依旧毫无进展的情形看,这本书对青越来说,无疑是无比珍贵的。
这是自那日锦瑟来求他,准她回侯府去取一些东西时,他派了人重新去侯府搜查所得。这样一本珍贵的书,却是随意摆放在侯府书库中的,莫怪得前几次搜查,都未曾被发现。
“只有这本了?”他扬眉,看向书桌前站着的侍卫。
“是,王爷。”侍卫答道,“奴才们翻遍了书房,只找到此一件与那依文相关之物。”
苏黎淡淡抚了抚额,不再说话。
一旁的小杜忙的道:“那你先出去吧,切记,此时绝不可外泄。”
“是。”
那人退了出去,苏黎却仍旧不说话,小杜察言观色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王爷,依奴才看,这本书绝对不会是传说中的天下志。”
苏黎冷冷瞥了他一眼。
小杜笑了笑,又道:“只是不知,王爷是打算将这本书收起来呢,还是找人来研究一番?”
顿了许久,苏黎才终于淡淡道:“收起来吧。”
“也好。”小杜自顾自的点头说道,“若那宋姑娘一心想要寻到的果真是此书,那她以后便只能来咱们王府寻了。”
苏黎脸色霎时间一变,冷笑了一声看向他:“我看你这奴才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小杜连忙缩了缩脖子,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口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苏黎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来人立刻推门而入,带来的消息,却仿若晴天霹雳――
“王爷,宋侯在天牢中自尽了!”
小杜霎时间脸色大变,看了看苏黎,却仿佛还没回过神的模样,忙的提醒了他一句:“王爷?”
苏黎依旧不动,只是向来漆黑深邃的眸中,却缓缓的流露出一丝灰败。
竟然……死了么?
当他匆忙赶到天牢门口,侍卫们正缓缓将裹了草席的宋京涛尸身从天牢中抬出,见了他,忙的将尸身放在地上,等候他的吩咐。
苏黎久久没有开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时,他回过了头。
马背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身影,骑着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仿佛找不到方向一般,却最终还是冲向了这边。
他本以为她不会来了。
苏墨若将她护得好,本不应该让她来的。
然而锦瑟到底还是来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马勒住,翻身下马。
她竟没有哭,面容之上,一片平静。
她也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盯着地上那卷草席,缓步上前。
当下便有侍卫认出她来,却都只是惶惶,惊疑不定的望向苏黎。
苏黎没有示下,只是望着锦瑟。
锦瑟缓缓揭开了那卷草席,待看清里面宋京涛苍白的脸时,身子重重抖了抖,却仍旧没有掉泪。
“父亲。”她低低的唤他,仿佛他仍然可以听见,“父亲,女儿以后再也不惹父亲生气了,父亲可不可以……认回女儿?”
她声音平静无波,苏黎却缓缓捏紧了手心。
天气越来越热起来,火热的太阳日日焦烤着大地,连御花园中的大树也仿佛打了蔫。
苏黎一路从御花园来到寿康宫,守在宫门外的侍卫原本都有些打不起精神,见了他,忙不迭的抖擞一番,本以为必定会像从前那般挨训,没想过苏黎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径直走进了宫门。
大殿内比外间实在是凉快了许多,然而苏黎一走进去,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心情却忽然比走在太阳底下还烦躁了几分。
听见内侍的通报,太后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是宁王来了?怎的还不进来?”
苏黎沉郁的脸色没有提起半分,却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殿中,太后端坐在上首软榻上,底下却还坐了两人,一是慕容静好,一是周大将军之长女周蕴。两人见了他,皆起身行礼:“参见宁王。”
“不必多礼。”苏黎淡淡应了一声,走到太后左手边坐了下来。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语罢,见他额头上泌了一层薄汗,便拿了绢子要替他擦拭。
苏黎拧着眉避过,道:“天气热了些,不是什么大事。”
“你也知不是什么大事,作甚冷着一张脸?”太后微微不悦道,“今日唤你来是商讨喜事,你却这副模样,没得吓坏了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