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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锦瑟反应过来时,登时抬脚跨进了屋中。
天仍然没亮,屋中还是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只觉得害怕,四处摸索着唤绿荷的名:“绿荷?”
苏黎随后而来,闻到味道,心中顿时也是一惊,迅速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屋中的蜡烛,这才照亮了屋中的情形。
一片凌乱的房中,地上,那一滩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色之中,躺着的,正是她的绿荷――眉目紧闭,脸色灰白。
锦瑟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苏黎沉眸,迅速上前,将手指放到了绿荷鼻端,片刻之后,却僵直了身子。
锦瑟挣扎着上前,捉住他的手臂:“绿荷怎么了?”
苏黎一把反手抱住了她,伸手按住她的头:“锦瑟……”
锦瑟呆了呆,望着地上静静躺着的绿荷,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眼泪克制不住的滑落下来,却只是道:“你放开我。”
苏黎还试图抱住她,锦瑟却突然大力的挣扎起来,尖着嗓子吼道:“你放开我!”
苏黎不肯放手,她忽然埋头在他肩上,狠狠一口咬下来,更兼手脚并用,一下子就推开了苏黎,爬到了绿荷身边。
她不敢学苏黎那样拿手去探绿荷的鼻息,她只知道这是她的绿荷,日日陪在她身边,从小一起长大,再无人能替代的绿荷。
她缓缓伸出手来,将绿荷仍然温热的身子抱进了自己怀中,随后低下头来,一下又一下轻拍着绿荷的脸,语气慌乱而急促:“绿荷,你醒醒,我回来了,你快点醒一醒!”
怀中,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具身躯,正一点点散去温热,却再没有人回答她,再没有人指着她的脑袋骂她,也再没有人,会用尖酸刻薄的话语,将所有伤害她的言行顶回去。
锦瑟终于克制不住的埋在绿荷肩头,嚎啕大哭起来:“绿荷,你起来,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起来……”
苏黎神色一片冷凝,眼见锦瑟悲恸欲绝,却根本无能为力。
房门口逐渐有听见响动的侍女汇聚起来,见状无不大惊,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许久,方有人想起来通报,遂转身跑出了园子。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苏然、苏墨、池郡守、池蔚等人,竟通通都来到了这座小院中。
苏然和苏墨当先跨入房中,见到屋内情形,两个人皆微微变了脸色。
眼见着锦瑟仍然穿着先前单薄的衣衫跪坐在地上,抱着绿荷哭得声嘶力竭,苏墨缓缓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上前两步想要为锦瑟披在身上。
孰料锦瑟竟蓦然大骇,抬头扫视了一眼屋中众人,用力抱着绿荷往后挪了些许。
“不要碰我!不要碰绿荷!”她眼前一片迷蒙,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却只知道,就是眼前这些人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害死了她的绿荷,“你们要争要夺,关我什么事?关绿荷什么事?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连绿荷都要害?我跟绿荷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绿荷……”
腊月二十七这日,洛林又下了一场极大的雪。
这一日,苏然出游访察洛林周围的几个小城镇,苏墨、苏黎并洛林郡大小官员皆随行,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却因为这场大雪耽搁了行程,当日没来得及赶回,一行人就宿在了隔壁仙林镇的一个客栈之中。
因挂记着独自呆在郡守府的锦瑟,时至深夜苏黎也未能阖眼,唯有起身,没想到拉开/房门,却见隔壁房的苏墨竟然也没有睡下,拎了两壶酒,坐在廊下独饮。
见到苏黎出来,他亦只是淡淡一笑。
苏黎直觉便要别过头转身离去,心头却蓦地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
其实他与苏墨之间,以前绝没有如此紧张的关系,甚至,在锦瑟出现以前,他们还可以一起坐下来饮酒畅谈。虽然苏黎始终对苏墨深藏不露的用心表示怀疑,然而在最初,到底还是有最本真的兄弟情谊。
或许是最近的日子太过难熬,或许是这个雪夜太过安静,他忽然便记起了以前的日子,以至于竟淡化了几分心中对苏墨的恨。
苏黎转身,在苏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墨却半分惊诧也无,转手便递了壶酒给他。
苏黎接过来,咕咚咚喝下几大口,酒入肺腑,内里终于升起一丝暖意。他长长舒了口气。
“雪真大,快赶上去年了吧?”苏黎勾了勾嘴角,“可今年却再未听闻有房屋坍圮,可见去年工部真是做了实打实的工程。也是多得二哥全力操持,莫怪得这洛林郡的百姓,几乎将二哥奉做神明。”
闻言,苏墨面上神情却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道:“这天下,富人少,穷人多。偏偏那部分少的人,将穷人几辈子也享不到的福分给享尽了。若这是天道不公,那我们总能尽些人常。”
“没想到二哥竟还有这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往日,倒是为弟的小瞧二哥了。”苏黎冷笑一声,又道,“只是二哥在这洛林郡一番动作,却几乎将自己的地位凌驾于皇兄之上,二哥就没有担忧么?”
苏墨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各自都在为着己之欲打拼,沿路必定满布荆棘,困难重重,然而这条路,却还是非走不可,不是吗?”
苏黎眸中波光微微一凝。
苏墨这样说,是坦承了他的野心吗?
这倒是苏黎始料未及的,只是在这样一个苏然近在咫尺的地方谈论这样的事情,不可谓不疯狂。
他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没有再回答,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苏墨也猛灌了一口酒,将空了的酒壶往面前的雪地上一扔,忽然长笑了一声:“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愁么?苏黎思及郡守府,嘴角再度勾起一丝冷笑:“二哥如今春风得意,过段日子,再娶了那池小姐,难道不是大喜事一桩?这愁事,还是交由为弟吧。”
苏墨又笑了两声,忽而站起身来,转身之际,拍了拍苏黎的肩:“珍重吧。”
第二天天亮,雪总算停了,一行人这才启程赶回郡守府,至下午时分,天空中又飘起绵密的小雪,总算是抵达了。
花园中,那一弯月牙形的小池塘边,正坐了一个人,也不知坐了多久,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头顶也已经覆得一片雪白,远远望去,只仿佛是谁堆砌的雪人。
然而一行而来的苏然、苏墨、苏黎却皆在同一时刻顿住了脚步。
毕竟都是极其眼明心亮之人,焉能看不出那是锦瑟?
苏黎登时变了脸色,大步上前,一下子将锦瑟从她坐着的地方拉起来,低声疾唤:“锦瑟?”
锦瑟原本低垂的眼帘一下子便掀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他许久,仿佛才终于认出他来,不由得笑了笑:“你回来了。”
那笑容实在僵得有些可怕,苏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手,竟然都如同冰雪一般的凉!眼看她头上还顶着那一撮雪,他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子气来,伸手拂掉她头上的雪,声音中带着薄怒:“下雪了你不知道?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喂鱼啊。”锦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有些无辜的答道。忽而又看见一团雪从自己头上掉落,这才惊觉了什么:“原来下雪了么?也没有人告诉我……”
她的一切事宜一向皆由绿荷打点,冷了穿衣,饿了吃饭,从来都是妥妥帖帖,从今绿荷突然没了,她却再不肯让别的侍女接近自己半分,是以在这里坐了许久,竟然连一个披衣打伞的人都没有。
苏黎那一腔子怒便全都窝在了心里,再也发不出来,直窝得心都疼了,才终于缓缓握了她的手:“我们回去。”
锦瑟挣了挣:“我还没喂完鱼呢。”
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才发现手中竟空无一物,再往池中一瞧,那池水竟是结了冰的!
锦瑟一呆,随后讪讪一笑:“这里可真冷,池水竟这么快就结了冰。在青州,冬天虽然也下雪,可是湖水都不结冰的。那年冬天我喂了两条锦鲤,爹爹不高兴我喂,还说我一定会把它们喂死,我偏是不信,每天都让绿荷按时喂它们。结果有一天,我自己去喂它们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放多了鱼食,将它们都撑死了。爹爹自然又骂了我一通,还好绿荷替我挡着,说鱼是她喂死的。她不说还好,说完爹爹便将我们两个都惩罚了一顿。爹爹可真严厉啊……”
“锦瑟!”苏黎蓦地打断了她絮絮而无章的话语,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去。”
锦瑟被他一路拉扯着,近乎踉跄的往自己所居的园子走去,在接近园子的时候,既无力追上他的脚步,又无力挣脱他的手臂,终于一下子扑到在雪地中,脸深深扎进地上的积雪。
她摔下去,就一动不动的趴着,苏黎动了动嘴角,终究没有开口,只是蹲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很久以后,锦瑟才缓缓抬起沾了雪的脸来,看着他,眸光分明是平静的,然而看在他眼中,却只觉满目悲戚。
“我没事。”锦瑟轻声道,“我知道爹爹和绿荷都不在了……我只是,有点想他们了。”
语罢,她头忽而无力一垂,再度埋进了那雪地中。
苏黎此时却赶忙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发现她果然终是昏了过去。
抱着锦瑟一路回到房中,那房中既无暖炕也无火盆,被衾凌乱,衣衫四顿,到处都是冰冷的气息。
连桌上摆着的那碗奇形怪状的饺子,亦早就冰冷得冻人。
苏墨回到自己所住的园子时,早有池蔚在廊下等着他。
外头实在是有些冷,池蔚挨不住便来回的跑动跺脚,只想第一时间看见归来的苏墨。
当苏墨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时,池蔚双眸赫然便明亮起来,一下子从廊下越过几级台阶跳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可算是回来了!又开始下雪,我多怕你们今天也赶不回来!”
苏墨望着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却有些无力,似乎是疲惫了。
池蔚心疼的蹙了眉:“很辛苦么?”
“还好。”苏墨低低答了一声,让廊下候着的人为自己除了风帽,又抖落身上的积雪,方才掀帘进屋。
屋中桌上竟摆了一个小暖炉,炉上放着一个小锅具,不知温着什么。
“是饺子!”池蔚笑着为他解答,揭开了锅上的盖子,露出里面一碟温得有些变形的饺子,她顿时惊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真是傻丫头,哪有将饺子一直温着的?”苏墨终于又笑了,还是伸手将那碟饺子取了出来。
却只见一碟饺子,却个个参差不齐,有包得如同元宝的,有包得似馄饨的,至于还有的,便真是四不像,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