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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在她旁边蹲下来,笑意满脸的看着她:“身上都湿了,这可真是件麻烦事。好在我家就在对面,倒是可以引义妹前去坐坐,顺便换身干净的衣裳。”
锦瑟一面拧着自己身上的水,一面恨恨瞪了他一眼,起身拉过驴子,径自跳上了驴背,对驴子道:“走,快走,我们不跟疯子一般见识。”
苏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驴子缓慢的走出两步后,颈上套着的绳子便落入了他手中。
“义妹性子虽古怪了些,为兄却是不会介怀的。”苏然一面拉着驴子往反方向走,一面道,“身为兄长,眼见义妹衣衫湿透,又怎放心义妹就此离去?”
锦瑟全身都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如此的确是不舒服,倒不用过于矫情,因此听苏然这样说,也只是愤愤的皱了皱眉头,并不多说什么。
这一方水塘面积不小,苏然牵着驮着她的驴绕过大半片水塘,又看见一条水流清浅的宽河,而宽河上一道栈桥之后,便是一座屋舍,灰瓦白墙,极其普通,却也是极其舒适的色彩。
等走上栈桥,锦瑟才蓦然瞧见那屋舍前一株大树下,竟然拴着两匹骏马。
苏然也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咦,今日莫不是还有旁的客人来?”
锦瑟蹙了蹙眉,苏然却又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来义妹今日来得甚巧,我们这里,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不知为何,锦瑟心头骤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苏然一直将驴子牵到了那株大树下,将锦瑟扶下来,才又亲自动手将那头驴也拴在了树上。
锦瑟抱着湿漉漉的身子,正打量着那两匹高头骏马,身后屋舍之中,忽然有不止一人的脚步声传出。
“可算是晓得回来了?”绫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动人,夹杂着毫不客气的责备,从背后传来。
锦瑟身子微微一僵,转头看向门口。
绫罗拎着裙裾刚刚跨出院门,便赫然也僵住了,怔怔看了锦瑟片刻,脸色忽而白了白,似乎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此。
锦瑟视线与她相接,只觉得她眼中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的东西,最终,却都归于平静。
她这才将视线移开,随后越过绫罗肩头,看向了自她身后缓步而出的人。
一身素衣青衫的苏墨,身无点饰,面无余情,眸色黑得如同他头上的发,直直的看着锦瑟。
锦瑟避开了他的视线,再度看向他的身后,见着的仍然是一张相识的面容——却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教给她一些“本领”的海棠姑娘。海棠迎上她的视线,展颜一笑,锦瑟一怔,微微垂眸避开了。
苏然拴好了驴,回头时,蓦地笑出声来:“我说今日早起时,外头喜鹊叫得勤快,原来果真是有贵客临门。”
苏墨缓缓收回了投在锦瑟身上的目光,转向苏然,忽而像从前一般,低身行礼:“臣弟叩见皇兄。”
“当不起,当不起。”苏然摆手一笑,却走到绫罗旁边,方继续道,“我一介平民布衣,如何当得起当今摄政王行如此大礼?”
绫罗脸色依旧微微有些苍白,此时似乎尤其听不得他这般言语,微微一拂袖,避了避他。
倒是锦瑟,听见他这样说,微微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真是荒唐可笑。一个是自称平民布衣的“先帝”,一个是低身行礼的当今摄政王,却不知这场戏,是怎么个唱法。
苏然的不受礼,似乎也并未影响到苏墨什么,他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淡淡道:“此事再议,却也不迟。”
闻言,绫罗脸色忽而更加难看,转身就要往院里走去。
苏然见状,忙的拉住了她,指了指仍旧湿漉漉的锦瑟,道:“你瞧瞧她这个模样,你不带她去换身干净衣裳?”
绫罗这才再次看向锦瑟,顿了片刻才道:“随我来吧。”
锦瑟看着她,片刻之后,才忽然微笑道:“多谢表姐。”
绫罗脸色再次一变,末了,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锦瑟低头随之而入,与苏墨海棠依次擦肩而过,却只当未见。
院落之中是一目了然的屋舍,除却坐北朝南的正屋,东西边各还有两间侧屋,是典型仲离屋舍的式样。庭中馥郁芳香,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点缀得满院子都是生气。
入屋之后,绫罗寻出一套新衫来,递与锦瑟:“快些换上吧。”
锦瑟瞧了瞧,道:“哪敢着表姐新衣,一套旧衫便可。”
“旧衫没有。”绫罗淡淡道,“要穿,便只有这套了。”
闻言,锦瑟也不再推辞,接过来,换了上身。
待锦瑟换好衣衫,绫罗早已离开了屋子。
锦瑟望着除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微微有些怔忡,过了许久才想起这该是苏然和绫罗的房间,她始终不好在这里久呆,这才也出了房门。
庭中也没有人,她有些恍惚地走到门外,蓦地看见海棠正站在那株栓马的树下端着一些草料喂马,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海棠抬头见了她,淡淡点头一笑:“宋姑娘。”
锦瑟也微微点点头算是应答,一转眼却看见自己的那头驴眼巴巴的看着海棠端着的草料,一副口水就要落下的模样。
锦瑟心里突地怨起苏然来,既看见那两匹高大威风的骏马拴在那里,为何还要将她那只又蠢又笨的驴子也栓在那里?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走上前,将栓驴的绳索解开,不料那驴却不肯跟跟她走,死乞白赖的看着海棠手里的草料,脚步动也不动半分。
海棠在旁边见了,蓦地笑出声来:“人常说驴脾气,大概指的就是这种吧?”
说完,便将手中的草料分了一些与那头驴,那头驴立刻欢天喜地的吃起来,高兴得直哼哼。
锦瑟哀怨地看着它,叹了口气:“是啊,只听说驴脾气,哪里听过驴骨气?”
她这话本是无意,海棠却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奴家不过喂它一些草料,宋姑娘又何必扯到什么骨气上去呢?况且,一头驴,的确不会有什么骨气。”
闻言,锦瑟微微怔了片刻,终究也笑了:“是啊,一头驴,穷讲究什么骨气!”
语罢,她缓缓松开了拴在驴脖子上的绳索,那头驴立刻欢天喜地的奔到了海棠面前,将整个头都扑进了海棠端着的草料里。
海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锦瑟静静地看着,片刻之后转身回到了院内。
她刚刚进去没多久,苏墨忽而出现在远处的栈桥尽头,缓步而回。
海棠听见脚步声,回头见他独自一人,眉心一蹙,却又勾起一丝略带嘲意的笑:“寻不到么?看来这位惠帝,还真是是铁了心要避开王爷呀。我早说王爷此行必定是白费工夫,王爷偏偏不信。”
苏墨淡淡勾了勾唇角,低头却看向她手边的驴。
海棠瞧见他的目光,顿了顿,道:“先前宋姑娘出来,海棠似乎无意间说了句冒犯的话,可能是得罪了宋姑娘,还请王爷恕罪。”
“哦?”苏墨淡淡应了一声,微笑起来,“我倒不信你能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海棠低头看着那头吃饱喝足的驴,忽而偏头微笑道:“王爷就不怕高估了海棠?”
苏墨轻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信心十足,根本无意回答。片刻过后,却又是道:“即便你当真说了什么所谓冒犯的话,我想她也不会介怀。”
“在王爷心里,女子都是这么大气的?”海棠看着他,笑了笑,忽然又道,“还是王爷根本也知道,这位宋姑娘,根本就不会再在意和王爷有关的人或事。”
苏墨目光微微有些涣散,淡淡地投向远处铺满落霞的天边。
海棠在身后微微叹了口气:“既然王爷根本也知道,又何必还巴巴的跑这一趟?虽说是因为得了惠帝的下落而来,然而海棠却知道王爷心里想着的是什么。王爷那般精心为她,对所有人隐瞒了宁王的下落,她却不要,宁愿拼尽全力出逃换得遍体鳞伤,如今仍然没有领王爷一分一毫的情。这姑娘根本就是个无心之人,王爷又何必心心念念挂怀之?即便你认为你对她有所亏欠,如今,也是在还得够多了。”
海棠性子中其实透着一丝顽劣与古灵,像今日这般与苏墨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苏墨微微拧了眉看着她,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是在疑惑。海棠忍了片刻,终是没有忍住,又一次笑出声来:“罢了罢了,我也知道,这世间事永远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些话,我只说今日这一次,往后王爷再想听,可别指望了。”
苏墨伸手在她额上掸了掸,海棠轻轻呼了一声痛:“王爷这般欺负海棠,就不怕海棠日后缠上王爷?”
苏墨轻轻哼笑了一声,还没答话,一抬眼,忽而看见自海棠身后不远处的菜畦中钻出一个人来,便微微敛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