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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莫要害我!”
朱振快他娘的要疯了,上次兵变他成功投机,但哪有短时间内偷鸡偷两回的道理?
历史上,朱振足足过了十多年,才怂恿士卒闹第二次兵变。
天可怜见,总督席书竟然清理军田,一堆军官再次把朱振推上台。朱振真不想再兵变啊,不管成功与否,他都肯定死得透透的!
“朱总兵,你威望足,大伙都看你的了。”
“这会定要给席书点颜色看看,别以为是王二郎的老师就敢胡来!”
“干脆杀了席书,事情闹大了,朝廷还得派人招抚。”
“……”
面对一把把刀枪,朱振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只能硬着头皮成为叛军首领。当即攻占大同府城,拥兵万余,被军官裹挟着进攻大同左卫城。
大同左卫城,在大同府城以西百余里,属于大同副总兵的驻地。
席书害怕再次发生兵变,被乱军杀个措手不及,于是自领豹房官军驻扎于左卫城,不敢住在大同府城那凶险之地。
乱军来到城下时,已拥众两万有余。
一骑奔出,朝着城内大喊:“左卫城里的兄弟,快快打开城门迎我们进去,杀掉那贪官席书!咱们十四年没发饷啦,都一起进京闹饷去!”
听了此话,本地士兵蠢蠢欲动,豹房士兵如临大敌。
十四年没发饷,这是真的!
大明军饷,分口粮、月粮、行粮三种。
口粮,顾名思义,用以糊口的粮食,保证士兵不会饿死。
月粮,可理解为月工资。
行粮,打仗、操备、修边、防秋(防备蒙古秋天入侵)等军事行动,需要额外给士兵发放行粮。俗称,开拔费。
而大同士卒(紧挨长城的士兵除外),这些年只能领到口粮和行粮,月粮那是一粒米、一分钱都没见过。整整十四年没领到过月工资,一旦兵变怎么可能不从者甚众?
朱厚照也是看到席书的第二封奏疏,被这情况气得浑身发抖,才决定全力支持王渊整顿边务。当初跟随皇帝一起打蒙古小王子的士兵,竟然是多年不拿月工资的饿兵,这让皇帝如何不愤怒?
朱厚照当年亲自坐镇边疆,让江彬清查兵额、补发粮饷,也就补发了半年的月粮而已,江彬等人还从中贪墨了一些。
席书负责整顿大同边务,真是压力山大,他哪有钱给全镇官兵补发十四年的工资?
清田之后再分田,确实能够笼络部分士卒,可又如何能跟十四年工资相比!
席书把城内本地武将叫来,命令道:“约束各自部下,但有附逆从乱者,若不能自行解决,那就自杀以报陛下吧!”
副总兵李瑾连忙跪地:“若有差池,卑职提头来见!”
当夜,大同左卫城四处火起,都是下级军官带兵闹事。
朝廷与高级武官的清田矛盾,已经被兵变转为闹饷活动。大同那边的高级武将虽然暗中撺掇,但兵变之初就逃跑了,今后追查起来也难以责罚,顶多治一个御下不严、玩忽职守的罪名。
城楼置一太师椅,席书按剑坐于其上,对城内的火光视若无睹,只让部下防备城外乱军偷袭。
闹将大半夜,城内兵变总算平息,城外叛军的几次夜袭也被击退。
翌日,席书没有守城,而是带着豹房士兵出城结阵。
豹房六营,只调来两营,总共八千余人。
而叛军那边,虽然兵力超过两万,却严重缺乏中高层军官。便是首领朱振,都是被强逼而来的,根本不愿与中央军打仗。至于那些中高层军官,在唆使士卒兵变之后,就第一时间逃跑了,闹完了他们再回来就是。
被草泥马当众喷一脸的英国公张仑,是皇帝派来的领军主将。
张仑根本不懂打仗,也就挂一个名而已,真正的统兵大将是潘贵——王渊当年亲自训练的六千士卒当中,潘贵如今爬得最高,已经是正三品京卫指挥使。
“潘将军,你来指挥。”张仑颇为忐忑,八千对两万太吓人了。
在潘贵的指挥下,旗令官挥舞令旗,八千多人迅速结阵。
车兵队在前,士卒推着独轮车徐徐前进。这些独轮车有坚固木板,可以抵挡正面射来的箭矢,还内置许多拒马设施,随时可拆装结成拒马阵。
车兵之后,是长枪兵和刀盾兵。
长枪足有三米多长,与刀盾手一起保护车兵。
接着是火铳手和弓箭手,藏在内部随时可以集结射击。
随后还有炮兵,被骑兵、预备队保护。
“轰轰轰!”
佛郎机炮见面就是一轮齐发,而对面的叛军居然没带炮,只能死扛着提前发动冲锋。
“火铳兵、弓箭手上前!骑兵两翼准备!”潘贵喝令。
旗令官立即挥舞旗帜,火铳兵、弓箭手上前射击。两轮齐射出去,对敌人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但乱军缺乏通畅的指挥系统,瞬间变得阵型杂乱不堪,不时有局部小股部队溃逃开溜。
“杀!”
能舞百斤大刀的武举人郑虎,提着狼牙棒策马而出,带领骑兵冲击乱军侧翼。
剩下的不用再说,中央军完胜。
两万乱军,死伤千余人,被俘八千余,其他全部溃散于荒野。
大同副总兵李瑾,站在城楼上都看傻了,再也不敢有丝毫作乱的心思。
顺利镇压兵变的席书,却眉头紧皱,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大同就是个烂摊子,今后一两年够他忙活的。
大同镇与辽东镇,都是大明九边之一,但实际情况相差迥异。
这么说吧,大同镇的卫所系统,虽然依旧还存在,但营兵至少占到了一半左右。即,辽东以卫所制度为主,大同这边卫所、卫戍制度参半。
历史上,由于嘉靖朝多次爆发大同兵变,大同镇干脆全面转换为卫戍制——卫所兵只需种地就可以了,彻底沦为农奴。卫所军官保留世袭身份,但以作战军职而论高低。军事单位不再论卫所,只论城、堡、墩、营,精锐兵力全靠招募而来。
这种变化,是从正统年间开始加剧的,皆因卫所士卒不堪用,无法抵御蒙古入侵,只能逐渐转为募兵制。
似乎是一种军事上的进步,无奈骚操作太多!
首先,常年拖欠正工资,只发口粮和战时补贴。其次,一旦战事不那么紧张,就大量裁撤被招募的士卒,以此来缩减朝廷军队维护费。再次,募兵更利于武将吃空饷,搞得朝廷更不知道大同有多少兵。
席书不但要凭借武力镇压,清理整个大同的军田。接着还要清理兵额,那玩意儿比清田还复杂,能把所有本地将领都得罪完。
席书这个三边总督,根本不敢离开军营,去哪儿都得带兵保护,否则他必然死于非命。
更可怕的是,万一蒙古南侵,只能自己带兵顶上。本地将领都不需趁机报复,只要按兵不动就行,一旦蒙古军队酿成大祸,朝廷很可能把席书治罪下狱!
虽然王渊调来两营豹房士卒帮忙,可这些士兵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留驻大同一年可以,时间太长必然思归。而且这两营火器比例高,军饷和维护成本也高,长期扔在大同会惹来无数责难。
席书必须争取在一年半载之内,彻底完成整个大同镇的清田、清兵事宜,还得抽空镇压兵变,遇到蒙古入侵也得自己顶上。
而军队的后勤也是问题,后勤军官是席书打击的对象,这些家伙肯定会在关键时刻拖后腿!
席书左思右想,决定先不清田,把山西行都司弄翻再说。
山西行都司的治所,就在大同府城之内。这两次兵变,都司官员都逃跑了,正好可以趁机清查账目。
席书带兵控制大同城,直接把行都司的府库和账目查封。先补发两个月的月粮,以此收买普通士卒,接着就是查账,一口气弹劾三十多个都司武官。
王渊在京城积极配合,联合兵部(王琼的地盘),从外地调去新的都司官员。
刚把山西行都司按下去,席书再次遇到大老虎。
宗室,代王朱俊杖!
大同的军饷粮草,一部分自行解决,一部分靠民运,一部分靠京运。
正德年间,京运占比很小,大部分靠本地屯田和民运解决。而民运又被勋贵和太监暗中操控,盘踞大同的代王就是头号势力,并且代王还侵占军田无数。
席书下令全面清田,虽然暂时没有对代王下手,却也让代王心惊肉跳。而且,本地许多武官,也有暗中勾结代王,代王自然要给他们出气。
席书拿出行都司府库的粮草,用以补发士卒月粮之后,民运突然被代王暗中卡住。
若不能解决此事,怕是全镇官兵的口粮都难以发齐,到时候所有努力都得功亏一篑。
席书急得如同热锅蚂蚁,甚至想发狠敲打代王。
老天有眼,就在此时,代王朱俊杖突然病死。世子朱充耀年幼,还得再过三年才能嗣位,席书完全有能力压住那孤儿寡母。
顺利打通代王府关节,席书已把大同搞得“民怨沸腾”,无数弹劾奏章如雪花般飘往京城,若非王渊扛着根本进行不下去。
然后,蒙古副汗吉囊来了,带着六万大军直奔大同府城。沿途所过之地,将领都守城自保,目送蒙古大军去跟席书厮杀,他们恨不得大同直接被蒙古人攻下,到时候别说王渊,就连皇帝都保不住席书。
席总督,太难了!
想要整顿大同军务,简直难如登天。
内患、外敌、太监、宗室、后勤、积弊……各种情况砸过来,若非王渊与杨廷和达成政治交易,席书根本别想在大同待满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