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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簪子根本就不是我的。”花九轻飘飘一句话犹如石落死水,瞬间激起所有人的哗然。
花芷几乎跳了起来,她斜睨了那汉子手里的赤金弯月簪一眼,那双生的与花九一模一样的杏仁眼眸半垂,一开口便十分悲痛的模样,“大姐,平素祖母都说你最为懂事,你就要做郡王妃了,肯定不会做出这种无媒苟合之事来对不对?那簪子虽然和你那支一模一样,碧荷也肯定在说谎是也不是?”
那张娇俏的小脸,白的让人怜惜,挂着的难过情绪明晃晃的很,所有人都从心底觉得这花府的两位姑娘真是姊妹情深,在这般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做妹妹的还那么单纯天真的替姐姐开脱,真是心地良善,相比之下,这嫡姐倒着实表里不一,品行不端了。
“不,婢子没有说谎,若有半句假话,便让天打雷劈了去。”伏跪在地的碧荷赶紧否认,身子微微颤抖,清秀脸上是人都能看出她极力想掩藏的愧疚不安。
唇线勾起弧度,微翘的唇尖一点,花九从刚才就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并逐渐加深,越演越烈的如开至媚嚣的大红山蔷薇。
“苏嬷嬷,”她轻唤一声,“将我那支赤金弯月簪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免得有人瞎了眼,指鹿为马。”
“是,”早便立一边的苏嬷嬷应声站出来,她脚步还蹒跚不稳,甚至脸色还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然,松弛眼皮耷拉之下的眸子看向花芷的时候却是凌厉异常,她在自己衣袖里摩挲一阵,便当众掏出一支异彩流光的赤金发簪来。
毒辣刺眼的盛夏日光之下,苏嬷嬷手里的发簪竟和那汉子手里的簪子一模一样,一样的赤金簪身,一样精致的弯月金片,当真是一模无二。
“一模一样!”花业封当即失态出声,然后他上前一步接过苏嬷嬷手里的发簪,又拿了汉子手里的那支做对比,却是丁点不同都没看出来。
“不可能!”花芷声音尖利,她下意识地看了碧荷一眼,见碧荷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后,她又朝宾客中的杨鉴仁看去,毫无意外的看到杨鉴仁独眼中的怨毒深沉如蛇,阴冷的让她打了个寒颤。
“二妹妹在说什么?莫非你倒希望我做出那等败坏门风的事来不成!”一拂衣袖,花九几乎一字一咬的问道。
花芷神色一僵,然后她干笑一声,就状若欣喜的道,“我就知道,大姐姐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事来……”
杨氏心底涌起一丝不安,今天这样的境地,几乎已是死局,但花九从头至尾便没见她脸色变一下,冷静的近乎妖异。
“来人,将这等下流胚子给我绑了狠狠的打,竟敢污蔑我花家女儿,纵使我再是良善,今天也要绝不放过这等小人!”杨氏几乎是立刻当机立断,指了五六个小厮就让人上前打杀那汉子。
“母亲,且慢,”怎可让杨氏如愿,花九快人一步拦在那汉子面前,她看了花芷一眼,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无赖手里的簪子是打哪来的,竟和我那支一模一样,这事总要有个由头,免得以后再发生这等折人清白的事,也幸好今日是我遇见,要是别的深闺女子,怕也只有以死示清白了。”
杨氏嘴唇嚅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的花业封道,“九丫头说的对,来人将这泼皮绑了,关进柴房,待我稍后审问。”
话落,便有带刀护卫上前,拿拇指粗细的绳子就要朝那汉子身上套。
“饶命啊,小人冤枉……”那汉子也是个蠢的,见事态急转没可挽回,他竟眼带威胁的看着花芷。
花芷被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慌,她想也不想便要站出来呵斥,才刚迈动半步,腕间便被杨氏狠狠抓住,冰冷生疼。
那汉子见花芷无动于衷,他心一横,倒三角的眼里更是怨恨满溢,“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有人给钱让小人故意这么做的……”
花业封大怒,他一把夺过护卫身上的刀,那厚重的刀背瞬即砍在汉子背脊,只听的一声闷响,背脊却是被活生生的砸断了。
那汉子也是个毒的,这般剧痛都能忍下来,他脸色青白的盯着花芷道,“支使……我的人……便是……”
“说来也是赶巧的,那日我在研制百结花香品的时候,不慎打翻香品,这赤金簪便被污了去,于是,我便将这发簪给苏嬷嬷,让她出府找龙凤楼的刁师父清理一下,不想这就被人钻了空子去,而且,嬷嬷从龙凤楼回来后,还跟我说了个趣事……”说到这里,花九顿了,她轻看了一眼那汉子,却是故意将他话打断。
她才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便将这事了了过去,有仇当即便报,这才是她的性格。
花芷不明所以的看着花九,她不明白刚才那汉子就要供认出她之际,花九为何岔开了来,她可不认为是为她圆场。
而杨氏,唇边一直保持优雅的上翘弧度,得体大方的笑意却根本没到眼底,她心底的不安越发浓厚,她甚至觉得刚才就该先处置了那汉子,让他开不了口最好,这会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不知大妹妹说的趣事是什么?你那日香品污了首饰这事,我是亲眼所见,不想这里头还生出这么多事来。”声若宛泉,第一个出声的却是花明轩,他一袭绣青竹长衫,系掌宽暗纹腰带,垂淡青如意圆环玉,脸沿俊逸,风度翩翩不止。
闻言,花九唇边的笑意宛若烈酒般氤氲芳芬开来,醉人的很,她朝着花明轩遥遥一礼,“阿九谢过明轩哥哥为证。”
暗地里,她却是有些想不明白花明轩此人了,他们之间虽然有买卖交易关系存在,但她知道那是何其薄弱,她没想到在这般境地的时候,一向性子冷漠怪癖的他会站出来为她说一句。
“苏嬷嬷那日回来跟我说,龙凤楼的刁师父说起,几日前才有不知哪家姑娘拿了样图去找他打制赤金簪,巧的就在这了,那样图和我的发簪一模一样。”花九近乎轻描淡写的将这话说出来。
众人再次哗然,原本以为只是一桩败坏门风的丑事,谁想事态急转直下,便成了蓄意构陷。
“竟有这等事,查,严查,我花业封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构陷我花家女儿!”花业封暴怒,他铿锵一声将护卫大刀扔地上,吓得有那胆小后宅妇人都抖了抖。
“九丫头细细说来。”花老夫人也沉着老脸,吐出的话语都带着森寒。
“是,不过我因为被污的首饰不止发簪一件,所以今日原本也请了刁师父过府,本是想让刁师父亲自把眼看看污的严不严重……”花九话说到这,眨眨杏仁大眼,小脸上的表情实在无辜。
“那快有请刁师父。”花业封只听到这,便急急差人道。
不一会,下人领命带来一人,只见来人五十上下年纪,背脊微佝偻,穿着干净整洁的灰衣布衫,一双手骨节突兀的粗大,手背也布满伤疤,却正是龙凤楼刁师父无疑。
“刁师父,听小女说,几日前有姑娘上你那打制赤金弯月簪,你可还记得那是哪家的姑娘?”花业封将手中的发展在刁师父面前晃过。
刁师父眯了一下眼,众目睽睽之下,还都是平日不常见的贵门之人,便有些局促,“是,在贵府姑娘来小匠那清洗被污了的首饰前,却有一姑娘拿样图来打制一模一样的发簪,不过那姑娘戴着帷帽,哑着嗓子说话,小匠不知道是哪家的。”
“那刁师父可还记得那姑娘的穿着?”话到这,花九开口问道。
“自然是记得的,那姑娘穿着件淡黄色绣百柳图案的细丝薄衫,那丝却是极华贵之物,所以小匠便多看了几眼。”刁师父回答的没半点犹豫。
“淡黄色?绣百柳?那不是二妹的衣物么?怎么可能……”花九状若吃惊不已的回首看着花芷,杏仁大眼中有着难以置信。
而随着她这近乎自言自语的话一落,场中所有人都看向花芷。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是有那么一件衣裳,但是我没去过龙凤楼,你这匠人胡说八道!”花芷心下的不安像海绵一样不断发酵长大,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是她陷害的花九没错,但为什么一下子这事便摊到了自己身上。
“小匠刁某从不乱说话!”刁师父有些愤然,他一拂衣袖,将佝偻的背脊挺直了些,虽然他是个低贱的匠籍,但能走到今天众人都称一声师父的地步,那也是有无比的骄傲的。
“二妹,你喜欢我那赤金发簪,只管直说便是,咱们是一家人,我自当相送,你偷描了图样自个去龙凤楼打制也就算了,我也知道你一直不愿嫁入平洲张家,可你也不该赌气将发簪送予那等泼皮无赖,这让咱们花府颜面何存啊?”
花九神色悲然,说道情动处,她扬起小而尖的倔强下颌,眼角湿润,长密卷翘的睫毛轻颤,挂上悬而未落的晶莹液体,那淡色眼瞳氤氲出雾气萦绕,让人看不真切眸底的情绪。
在场众人,开始有人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起来,一直挨着花芷站的宁郡王府的老郡王妃也退离了几步,离她远远的。
“不,我没有……”花芷娇俏的脸煞白,她愤恨的看着花九,“是你,花氏阿九,是你陷害我!”
“二妹妹,你怎这般糊涂啊!”花九悲切一声,以袖掩口,别人只当她不想失态在隐忍罢了,实际一直站她身后半步的夏初,一抬眸便将那唇边翘起的深邃笑靥晃了眼去。
她心中一凛,算是完全明白了,今天这一切全是二姑娘构陷不成,反让大姑娘将了一军,不管如何结局,花府两位长房嫡女的名声是有损了,二姑娘不想嫁于傻子,她自然便无比在乎女儿家的名声,但大姑娘呢?
夏初想到这里,心都颤了一颤,这么一思,她才发现大姑娘居然是心无在乎便全无畏惧,因为是知道大夫人杨氏不会让她嫁入宁郡王府,所以便豁出一切,清白名声可能别的女儿家在乎,但之于花九,那便是轻若尘埃。
这样的人,毫无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