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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明轩倚在逆光之中,灼热的余光透过窗棂投射在他身长,在脚边拉出老长的影子,他俊逸如玉竹的面容就在这阴影之中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根本看不清。
花九抿了抿唇,微翘的唇尖上有日光点点在跳跃,她裙摆曳动,进门关上房门,也不问花明轩为何不请自入,抽掉他手中那纸张,用砚台压着,也根本不解释什么。
这副模样,似乎彻底的将花明轩心底那点的薄怒激起,他冷笑一声,剑眉一挑,就带着一丝桀骜的意味,“大妹妹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玩呢?蛊惑香、醉生梦死香?还有什么香品是为世人所不知的?大妹妹说我心狠,我看,花氏阿九你才是个没心没肺的!”
花九冷哼,杏仁眼眸斜挑,眉眼是冷的,连唇边的弧度也是没有温度的,“即便如此,又与你何干!”
花明轩怒意狂涨,他一直好奇为何她知道伏花茉莉香味持久,为何懂得密调百结花,甚至还知道蛊惑香。也就是刚才,他还想着来找她准备将那另外的半张配方给她瞧瞧,径直到香室,看见她桌上的东西,他才明白,原来一直她的才情天赋不输于自己,而且极大可能或者说肯定玉氏花香配方便一直在她手里。
那么便能很好懂,为何杨氏会因倾城香而被花业封离心,花府也与杨家彻底的决裂,因为事情的凑巧全在她花氏阿九的一手操控之下。
“明轩哥哥,有何事?无事的话,恕不相送。”花九也算是个明白的,花明轩太聪明,她得到了玉氏花香配方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他的,所以她半点不提,半点也不否认,她即将出嫁,即使这个时候花业封知道了又如何,玉氏配方全在她脑子里,她不开口,便没人能得到!
这逐客的话一落,花明轩反而笑了,怒极反笑,他心里转过千万的心思,这会他到能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几番与花九的交往,他自然知道自己看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大妹妹也是,连茶都不请我喝一杯么?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一场。”花明轩找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一理长袍,他便嘴角含笑,眸色深沉地看着花九。
花九定定地看着花明轩半晌,淡色眼眸中倒映着那玉雕般水墨秀竹的俊逸男子,“有话直说。”
眼见花九眉眼中隐藏深处的稍稍不耐,花明轩唇边的笑意便越加地深了,貌似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掌握到主动的节奏,他得想想要个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赚个满钵。
修长的手指微微屈着,有节奏地在椅子扶手上轻敲。
对于花九,他是很有兴趣的,要不然在杨府的时候,即便知道花容在算计他,他将计就计将假的香品配方送予青柳,致使花容的谋划落空之际,也不忘护住她。
然而,现在知道玉氏花香配方也在花九手里时,他对她的喜欢瞬时加深,以至于到了想要强占的地步。
是的,他对她生出了霸占之心,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在这一霎漫卷而过他的胸腔,呼啸着让他将眼前这个女子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留住,因为她这个人,因为玉氏配方。
花明轩的眼神太过放肆,花九细眉一皱,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像猎物一般觊觎的感觉,她摩挲了一下手心,有微润的汗湿滑腻感觉,嘴唇微抿了一下,她并不准备先开口。
“不如,”安静半晌之后,花明轩终于唇轻启开口道,“你和我私奔如何?”
话落,花九忡怔了一下,花明轩清楚她不想让花家任何人知道玉氏配方的事,所以花九刚才就设想了很多他可能会提的条件,然而,不曾想,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花九眼睑半垂看着自己的淡粉指甲,卷翘的睫毛扑闪一下,她唇边就带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原来,明轩哥哥这般胆大,竟敢和宁郡王抢女人哪!”
花明轩嗤笑了一声,他背向后靠,“你我清楚,你不可能嫁入郡王府,那么便只有花芷那桩平洲张家的傻子亲事,你,会愿意么?”
“天下女子皆能成为郡王妃,怎到我就不行了?”花九摩挲了一下宣纸边缘,指腹传来纸张特有的温润触感,令人安宁。
花明轩摇摇头,看着花九的眸色之中浓黑如黑曜石,“杨家,永和公主的对头,花容,就这明面上的便是已经好些人不想你顺利出嫁,这还不算隐藏的其他势力,所以,还是我们一起私奔去容易些。”
“亲缘同姓,可是**,妹妹自认是个小女子,还背负不起这罪孽。”花九悠悠回道,一点也不为心所动。
英挺的剑眉有轻皱,花明轩的视线落在花九纤细小手上,花九生来骨架便比一般女子娇小,那手也是个小的,花明轩目测自己一只手便能包裹了来,“那你就情愿嫁给傻子?”
当然是不愿的!
倏地想起前世,花九宣纸上的手指头一屈,极淡的瞳孔中暮霭般的水雾迅即生成,然后滴落成冰寒乍冷的冰珠,“还未发生的事,谁又说的准。”
她这般回花明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空荡在屋子里回响,而脑海里已经荒芜成一片冰川,冰川之下汹涌而过的是前生种种。
花明轩拍了一下巴掌,然后缓步走到花九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带着一种掠夺般的势在必得,“如果你嫁给了傻子,那便和我一起私奔去,如若不然,我自是半点不提配方之事。”
他说完这话,然后屈指,指背轻柔地抚过花九的脸沿,带着一种隐忍暗藏的罕见温柔,然也只那么一瞬,然后衣袖触过她的手,犹如一片青竹竹叶,飘忽离去。
嘴角勾起一点,花九心知这对于嗜香如痴的花明轩来说,便是最大的让步了。
然而,这样一份参杂利益的感情,她确是不想要的,花明轩所谓的私奔,当真是一举两得,从此那配方说是他的也不为过,而当她红颜枯老之时,她终究还是争不过一份配方,从此步上杨氏的老路。
花家之人,她从来不信,诚然现在的花明轩对她或许有几分的喜欢,但这点喜欢还敌不过花家人血脉里的重利寡情天性。
有风而起,吹起桌上的宣纸,砚台里的墨迹渐干,花九伸手将写有细节记录的那两张纸,扬手就撕地粉碎。
“夏初。”她冷冷喊道,花明轩的不请自入,便是下人的过失。
夏初急匆匆地进来,刚才她自是看到花明轩是从香室出去的,“婢子在,姑娘。”
花九冷凌的视线盯着夏初,好半晌她才指着桌上两只死兔子到,“将这兔子拿去埋了,以后这香室只要我不在的情况,就是离开半步也给我锁上。”
“是,姑娘。”夏初动作麻利地将兔子收了,末了,又找帕子将沾染的血迹擦干净,收拾好被撕碎的纸屑,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花九心绪多有烦躁,这种烦躁让她恨不得明天就嫁出花家去,这么快暴露出玉氏花香配方本不在她的计划中,然而她现在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她不是不信花明轩所言,她只是不会将这飘渺的奢望寄托在连信任都不能交付的人身上,这种被动的局势对她很不利。
尽管心下不定,但花九还是静坐在香室中一动不动,空荡的香室里调香器皿安静祥和,淡淡的散发出经久不散的花香味,在这种带着岁月沧桑才能蕴养出的味道,那躁动的心竟缓缓归于宁静。
指尖一一轻触,香钵、香勺、香碾、量秤……
唇尖上翘,卷曲睫毛在素白的白玉小脸上投下暗影,花九就笑的淡然平和。
即使花家之人知道玉氏配方在她手里又如何,难不成她不依就还能从她脑子里挖出来不成?又不是没死过的人,了无挂心之人和事,她便不信谁还能威胁的了她去。
她,花氏阿九早便不再是前世那个不敢争不敢抢不敢夺的深闺女子。
花九想的入神间,秋收圆乎乎的脸蛋倏地从门缝里伸进来,她先是瞧了花九的脸色一眼,然后才小声的道,“姑娘,婢子做好晚饭了,您该用膳了。”
视线移动,花九看着秋收那张喜人的脸,那唇边的笑意便真切了几分,“你都做了什么菜式?”
“回姑娘,全是您爱吃的,有糖醋鱼、开胃的酸汤、小炒肉丁、还有一份生拌青笋丝,嬷嬷说了,您要少吃凉菜,所以婢子只做了一点点,要五天后才能给您再做。”秋收着实可爱,许是见花九没什么不快,她便大胆走进来,扳着软绵绵的肉指头细细数下来,倒还真是花九都爱吃的。
“不行,三天,三天我就要吃一次凉菜。”花九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那点生拌的菜式,而且那菜里还不能放半点辣椒,要不然第二天嘴皮上铁定起火泡。
秋收为难地看着板着脸的花九,有点吃不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气,但苏嬷嬷教导的话又不能不听,索性她咬咬牙,心头一横,“五天,不能少了,嬷嬷说了,姑娘您身子畏寒,吃多了不好,婢子既然专门给姑娘做饭,自然要将姑娘的身子顾惜好才是啊。”
花九心下一暖,这还是自苏嬷嬷之后,第二个让她有这样感觉的人,脸沿线条柔和了一点,她也不为难小丫头,“五天可以,但是要加量。”
这下,秋收只犹豫了一下,便一口应了,私心里,她已经决定下次就做姑娘最不爱吃的萝卜丝,嬷嬷早已经说了,在这些事上,千万不能依着姑娘,要是姑娘故意刁难,那么下次自然嬷嬷会出马。
这种小心思,四个丫头里也只有秋收这个大胆的才会这般做,要是换了个,指不定就顺着花九了。
谁想,刚用完膳,花九还没来得及消食,花老夫人木樨苑那边便有婢女过来通传,说老夫人有请。
待花九到木樨苑,她第一眼便看见花明轩坐在屋子里冲她直笑,那笑脸灿烂的好不碍眼,然后第二眼,便是花容那张只有少年才特有阴柔稚气小脸。
“九丫,来了啊,快进来坐,”花老夫人好不亲切,她一手撵着腕上佛珠,一手冲花九招了招。
“祖母,明轩哥哥,容弟。”迈进屋,花九提起裙摆,敛衽行礼。
“你明轩哥哥是个苦命的,这般前程似锦却是突然失了嗅,日后只怕是难再调香了,于是他今主动找到我,说是不能看着家里这调香技艺断层了,所以他准备从明开始亲自教导容哥儿,”花老夫人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心疼到唏嘘不已地看着花明轩。
“听明轩说你在调香上也还算有点小成,所以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他便提议让你跟着一起听听,日后即使嫁到夫家,做点小香之类的,也是可以讨好公婆妯娌的,九丫,你意下如何?”花老夫人说完便有些殷切地看着花九,要知道如果花九也是个有天赋的,或者学到一些玉氏调香特有的皮毛的,日后便总会露出手脚来,到时候收归府里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花九敛下眼眸,心下却起了一阵波澜,她实在没想到花明轩居然会提出这个要求,“孙女自当是愿意的,可是祖母,堪堪再有月余孙女就要出嫁,只怕到时候是抽不出身来专心学,折了明轩哥哥的诚意孙女心下不安。”
“这倒也是,”花老夫人撵着佛珠的手指快了一分,随即她道,“不过,也不妨事,你出嫁需要做的事,我让你三婶多操点心,然后你能学多少就是多少吧,也不勉强你,府里还没到需要女子撑着的地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花九再推诿便是个不懂事的了,“是,祖母。”
说完这话,她转身向着花明轩福了福礼,巧笑嫣然地道,“阿九就先谢过明轩哥哥日后的教导之恩。”
教导二字被咬的音颇重,也只有花明轩才听出其中的意味来,他眨眨眼,眉宇之间的神色云淡风轻,“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妹妹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