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她的小竹马(二)

秀木成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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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与她的小竹马(二)

    纪婉青低头,专注听着珺姐儿说话,小姑娘声音很欢快,显然交了九年来第一个朋友,让她十分欢欣。

    小女儿的喜悦,母亲十分愿意分享。

    “张家家风极佳,不错。”

    听罢以后,纪婉青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她女儿今年九岁了,如果是寻常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恐怕她即使不会深究此事,也是要好防御措施,并并告诫女儿多注意一些的。

    毕竟人言可畏,这世道对女儿家颇为苛刻。

    可是没有如果,珺姐儿是公主,她父亲是一个极强势的帝皇,她是唯一的掌珠,千娇万宠。

    两个皇子都是她的同母胞兄,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亲王,疼她入骨。

    这个超然的身份,注定世间很多所谓规矩,根本无法约束珺姐儿。

    她完全无需忌讳。

    所以,高煦夫妻对这方面的知识,只是对女儿普及过,让她知道有这么回事即可,从来没有深入教育。

    “母后,我能跟张家哥哥去郊外踏青吗?”经过友好交流,新的小伙伴,已成功晋身为张家哥哥了。

    珺姐儿有些苦恼,她知道父兄疼爱自己,密密护着,怕是不会允许她自个儿出门踏青。

    纪婉青摩挲着女儿小脑袋,笑道:“母后是同意的,不过,你父皇不知能不能答应。”

    小闺女来之不易,高煦当眼珠子般护着宠着,让她跟一群小子出门玩耍,答应的可能性不大。

    好吧,是根本微乎其微。

    大周朝的贵女们,十岁左右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等仔细考察个两三年,定下人选,双方通过气有了默契,及笄后就可以走六礼了。

    九岁说小也不算小了,不过珺姐儿是公主,她能将这时间延后两三年。

    只不过,一个陌生男孩子,还是很容易触动父母亲的敏感的神经。

    纪婉青倒没想太多,毕竟自己的女儿只有九岁,说这些为时过早,也亵渎的孩子们的友谊。

    不过吧,交一下朋友也是好的,张家家风正,男子都不错,若是能培养出青梅竹马的感情,对女儿也是极好的。

    是的,公主是君,驸马是臣,珺姐儿有父兄在,不怕将来夫君出任何幺蛾子,但若是尊敬能少些,真爱能多些,那就再好不过。

    作为一个母亲,纪婉青想得更多,也更宽容。

    只是换了高煦,恐怕就很困难了,一个父亲苦心养了多年的女儿,将来总要被一个臭小子拐走,他总会有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把对方当成阶级敌人的。

    虽然,张修远说这个太远了,但作为一个皇帝,高煦的足够敏锐,光是潜意识就够他拒绝的了。

    “母后,那父皇会答应吗?”

    好吧,珺姐儿也知道父皇答应可能性不大,她苦恼,她是个孝顺的女孩子,若父亲不答应,她肯定不会提出反对意见的。

    哪怕她很渴望。

    纪婉青捏了捏女儿小脸,笑道:“你现在就去找父皇,将跟母后说的话再说一遍,然后问他,父皇肯定能答应的。”

    不管是有可能发展的青梅竹马,或者仅仅是交个新朋友,她都很支持,于是不吝给女儿支了个好招。

    现在去正好,珺姐儿身边有暗卫,想必夫君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事实证明,纪婉青真的很了解自家男人。

    珺姐儿欢快给父亲重新诉说了一遍,最后仰脸问,她可以和张家哥哥出门踏青吗?

    哪门子的张家哥哥?

    高煦当然不乐意。

    偏小闺女很乖巧,没有胡搅蛮缠以达到目的,看着她那张隐含希冀的小脸,他实在无法硬起心肠拒绝,最后只得点了头。

    高煦回头如何与妻子嘀咕这个“张家哥哥”,张为胜又是如何承受皇帝莫名打量,暂且不说,反正,珺姐儿是顺利获得批准,高高兴兴出门了。

    纪婉青特地吩咐给女儿换了套小男孩服饰,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免了女儿中途被人认出,新朋友没交上不说,反而不欢而散。

    纪振轩看着兴冲冲的“小表弟”,惊掉了下巴不提,反正如约前来的张修远是蒙在鼓里的。

    他打量一下珺姐儿,点了点头,他们基本都是武将出身,出门踏青少不得骑马,男装打扮更方便。

    他没觉得不对,毕竟北地能骑马的女孩子不少。

    “我们走吧。”与霍钦几个约在城门见面。

    珺姐儿很雀跃,忙不迭点了点头,纪振轩哽了半响,挤出笑脸,对小表妹讨好打商量量,“公……”

    小女孩警惕,忙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珺儿,不如,不如我们不去了吧。”

    他心底哀嚎,小姑奶奶咱们不去行吗?你就算碰掉一根头发丝,他也不好交代啊。

    姑母是皇后娘娘,皇宫那边不追究,关键是他爹不能饶了他啊。

    纪振轩正要努力打消小表妹的念头,只可惜珺姐儿单纯但不蠢,他刚说一句,她就坚决摇头,并立即结束话题。

    “我不要你带我。”

    珺姐儿原本想三表哥带自己的,但现在已打消念头,她拽着张修远的手往外走,并仰脸问:“张家哥哥,你能带我吗?”

    “好。”

    张修远瞥了眼一脸苦哈哈的好友,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帮忙说了一句,“阿轩,珺儿妹妹爹娘既然答应了,那不就行了吗?”

    他透过表象看实质,一语正中关键,在他看来,这是好友这是嫌弃表妹碍手碍脚了吧。

    “珺儿妹妹我带吧。”他十分豪爽下了承诺。

    张修远拉着他的珺儿妹妹出门了,纪振轩嘴巴张了张,欲哭无泪。

    “喂,你们等等我!”

    纪振轩突然想起一事,赶紧冲了出去,可惜已经晚了,珺姐儿不会骑马,自然被承诺带她的张修远托上马,二人共乘一骑。

    他追出来的时候,张修远刚好把需要的话嘱咐了一遍,见了好友出门,他招呼一声,“阿轩,赶紧跟上来。”

    话罢,他一夹马腹,这匹张为胜特地给儿子选的名种半大马驹,立即撒开四蹄,奔驰而出。

    只留给纪振轩一个背影以及肥硕的马屁股。

    珺姐儿惊呼一声后,随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张修远年纪虽小,但骑马技术不弱,带一个小女孩毫不费力。

    他一手持缰,一手护着珺姐儿,女孩身躯软软的,与习武男孩感觉完全不同,心无邪念,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无知者无畏啊!纪振轩吓得一颗心险些蹦了出来,赶紧跃上马,紧赶慢赶追了上去。

    今日的郊游踏青很顺利,公主并不怎么在勋贵子弟跟前露面,就算刚好撞上,也就赶紧低头见礼,不敢直面,现在换了男装,大家更认不出来了。

    郑家有对差不多年纪的龙凤胎,男孩身体弱些不适合习武,没跟他们混一个圈子,大家不熟悉,就顺理成章误会了。

    张修远信守承诺,全程护着珺姐儿,这对新出炉没多久的小伙伴,关系愈好,分别前还约定了下次再聚。

    张修远与珺姐儿这段友谊,并没有因为张为胜述职完毕,返回边城儿结束。

    因为张老夫人年纪很大了,之前还病了一场,张为胜皇命在身,不能留在京城,这次特地带了夫人与两个儿子回京,就是要代替他在老母亲跟前尽孝。

    张家在未封爵前,也是京城世族之一,张老夫人很开明,既然皇帝信任,没有拘着全部家眷留在京城,她也不是刻薄婆母,硬要留着媳妇在跟前。

    儿子跟儿媳在一起,才能有嫡孙啊。

    孙子有了,自然要留在父亲身边的,她一个老婆子教不了孙子本事,拘在京城只会蹉跎了孩子。

    这般几十年过去,老夫人年过八旬,多硬朗也是有差别的,病了一场,也松口让儿媳与两个孙子回来尽孝。

    一个孙子是张修远,另一个是他的二哥。

    二哥早已成年成家,儿子跟小叔叔差不多大,这次调任京城,既是尽孝,也是张家一个策略,毕竟自家男丁不少,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张修远有二哥教着管着,张家人也很放心。

    既然融入京城圈子,适当的人际交往总是有的,疏远的不说,与霍纪几个好友的聚会游玩,他总会邀上珺姐儿。

    他跟纪振轩熟稔,跟珺姐儿也是在靖国公府认识的,一事不烦二主,于是就打发人去纪家得了。

    纪振轩苦哈哈,但皇帝姑父皇后姑母没有反对,他也只能老实传话。

    珺姐儿快快乐乐出门玩耍,小表哥小心谨慎,颇有几分非暴力不合作,一两次过后,她干脆跟张修远混一块了。

    反正张家哥哥相当护着她。

    两小无猜嫌,光阴荏苒,本来并无旁般心思的男孩女孩,竟真生出不一样的情愫来。

    每次相聚,成了张修远最期盼的事,他不知道怎么相形容,只知道每回想起她,甘甜如蜜,不知名的情感滂湃而汹涌。

    他想着,郑家虽非侯爵,但门户也不低,正好门当户对,等再过一两年,就让母亲去提亲。

    张家没有女儿,张修远当然不懂世家相看女婿的流程,直到有一回,母亲出门赴宴,是娘家一个远房侄女出门子了,回来与二嫂闲聊,才说侄女十三岁就看好这户人家了。

    张修远一怔,忙追问。

    张夫人莫名,不过还是解释清楚了,女孩子不同男孩,京城这边,世家贵女基本是十三四岁就看定人家,及笄再过六礼出门的。

    “寻摸两三年,十三四岁两家暗暗说定,万一出了岔子,也能及时再另物色人选,不过男孩倒时不急的,缓两三年也无妨。”

    小儿子才十五,所以张夫人还不忙,她瞥了对方一眼,奇道:“阿远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修远已大惊失色,珺姐儿刚满十三,她家里会给相看人家了吗?

    这念头一起,心肝肺就拧巴着疼,他觉得呼吸也不顺畅了,“噗通”一声,跪在母亲跟前。

    “阿远,你这是干什么?”张夫人同样大惊,她小儿子向来省心,这是出啥大事了?

    “母亲,我先出去看看。”

    屋里人不少,张修远没吭声,二嫂倒是看出端倪了,莫不是小叔子有了爱慕姑娘。

    她笑吟吟站起,打发了屋里侍立的丫鬟婆子,自个儿最后出去,还亲自掩了门。

    张夫人也窥出一二了,松了口气把儿子拉起坐在身边,笑着问道:“阿远,你可是有了心仪姑娘。”

    小儿子开窍了,母亲欣慰,张家重品行轻门第,只要不是德行有硬伤,她都打算答应。

    张修远脸皮涨红,但事情很重要,他还是支支吾吾说清楚了,说想娶郑家姑娘为妻。

    郑家家世人品都不错,张夫人一口答应。

    末了,张修远不忘催促,说她十三了,暗示母亲要抓紧。

    张夫人何曾见过儿子这幅模样,忍着笑应了。

    这事儿商定,母子各自欢喜,张夫人赶紧修书一封告诉夫君,然后打算明日一早到郑家登门拜访。

    孩子们年纪不大,打听到郑夫人未有看好人家后,张夫人就打算多登门几次,迂回一番再提亲事了,也免了太过突兀。

    可惜,事情并不顺利。

    张夫人才登门一次,次日,张二哥匆匆回家,就一脸凝重进了母亲院子。

    “你说什么,陛下召你入宫,是想让阿远尚主?!”

    张夫人大惊失色,连滚烫茶水溅到自己腿上,她也不察觉,张二哥忙上前,用袖子给母亲擦拭茶渍。

    他也顾不上询问母亲可有烫伤,赶紧点头应了,“陛下没有明说,但意思就是这样的。”

    珺姐儿与张修远两小无猜四年,高煦夫妻清楚得很,要说岳父护女心态他肯定有,但妻子说得对,女儿长大终归要嫁人的,她孤身一个他才不会答应。

    纪婉青是慢慢劝说的,水磨工夫下去,高煦也仔细查探过张修远,这小子确实很不错的,两小有感情基础,日后肯定会比相敬如宾好太多了。

    他捏着鼻子认了,哪怕他认为女儿远不到出嫁的年纪。

    这场乌龙高煦是清楚的,考虑一番,他还是觉得先给张家打个底子更好,以免出幺蛾子。

    于是,他将张二哥召进宫,暗示了尚主一事。

    皇帝膝下只有一女,这就是平宁公主,爱若珍宝,且本朝驸马尚主后,完全不影响仕途。这种情况下,照理说陛下看中张修远,张家人该欣喜若狂的。

    偏偏问题出现了,张修远才表示过,自己有了心上人,希望母亲做主提亲。

    张家很不错,尚主后的更上一层楼固然让人欣喜,但儿子心意却更重要。

    张夫人一听二儿子肯定,一颗心沉甸甸往下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张二哥也一脸沉重,半响长叹一口气,这于张家是恩典,若弟弟没有心上人,就是大好事,只可惜……

    皇恩浩荡,但也不容拒绝啊。

    张二哥宦场打滚多年,虽难受,但也迅速做出正确决定。

    “母亲,我跟弟弟说。”

    张夫人还是说什么,只能默认了。

    “不可能,二哥你骗我!”

    晴天霹雳,张修远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无法接受,抹了一把悄然落下的泪,跨马冲出家门,张家人追也追不上。

    他漫无目的疾奔许久,最终调转马头,往靖国公府而去。

    他们几个约了下午见面,其中包括珺姐儿,现在才响午刚过,但他等不及了。

    他已经想清楚了,当今英明,又与皇后娘娘情深,即便不能理解他,也不会怪罪张家的。

    “珺儿,我求陛下成全此事。”

    张修远很幸运,珺姐儿提前来了,他一进门就能见到人,他立即拉着她避到一边说话。

    珺姐儿疑惑,抬手止住三表哥与家人,跟了过去。

    张修远情绪激烈起伏,已有些语无伦次,“珺儿,陛下宠爱公主,必然不会将她嫁予心有所属的男子。”

    公主年纪不大,操作时间有,其实他可以用自污来摆脱困境的,但自幼接受的忠君爱国理念,让他舍弃了这个法子。

    陛下英明,纵有不悦,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降罪的。

    这事儿完全没有宣扬,皇家脸面也不会受损,来得及。

    张修远已经打算好了,他一个人求见陛下,绝不透露珺姐儿,成了固然好;若不成,陛下不会降罪张家,珺姐儿也能无恙。

    “张哥哥,究竟是什么事?”

    他的大掌抓得她手生疼,珺姐儿没有理会,不过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听了什么公主下降、求见陛下的,完全不明白。

    不过张修远红了眼睛,眸泛水光,她看着焦急得很。

    “珺儿,今天二哥被陛下召见,说是……”

    张修远深呼吸几下,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他低低地道:“我本来求了母亲,要到郑家提亲的。”

    他抹了一把眼睛,声音沙哑却很坚定,“珺儿,你先回家,我想求见陛下。

    “万一……”事有不成。

    他嘱咐道:“你切记莫要过问。”好在郑夫人是皇后胞妹,珺儿会无事的,只是不出头更保险些。

    “张哥哥!”

    有什么能比这告白更能震撼人心,珺姐儿两颊泛粉,眼眸亮晶晶,她羞涩,但更怕张修远煎熬。

    “你听我说。”

    “我从来没说过我姓郑。”你猜测,我却不好澄清。

    张修远错愕低头,定定看着。

    他看见他的心上人眼眸晶亮,含嗔带喜,樱唇一张一翕,“我姓高。”

    高,是大周国姓。

    而她,是纪振轩表妹。

    张修远脑子“轰”一声响,失声惊呼:“珺儿你……”

    他不笨,相反他很聪敏,蒙蔽他的固有印象被一下子掀翻,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他大惊一瞬过后,是狂喜。

    他的心上人微微笑着,仍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各有一个浅浅梨涡,她反握他的手。

    “我正是父皇唯一的女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