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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师把李柃请到旁边葫芦状的石炉前,用一根银针刺在其手指,微微刺痛中,滴出血珠,如同一味药材添入丹炉。
手指之血通心口,辅以神念,即化精血,是可以填注精神意志的。
在李柃血液滴入之后,整个石炉烟气大冒,原本炽烈逼人的火焰立刻停息,复又有氤氲白烟升腾。
这时炉盖自动打开,一口尺许来长的飞剑展露出来。
一如其他飞剑法器的形制,此物两端皆刃,无柄可持,外形如同被拉长了的梭子,锋芒逼人,虽然身处热炉之中,但却诡异的没有太高的温度,通体呈现暗金之色。
刚才滴入的血液正好落在上方刃尖,肉眼可见如同经络的纹路缓缓在其流过的地方生成,不一会儿,剑体之上多出了许多血纹。
这些纹路甚至已经渗入剑体内部,与其整体相互交融,也不知道在黄金之中添加了什么特殊材料,能够造就这等看起来就非同凡响的奇物。
心神牵连之感油然而生,李柃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心念一动,就能把它凭空拔起。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李柃有自知之明,现在自己神念力量虽然大幅增长,但却还仍然还是以克论之,远远不够。
起码也得十余斤力量,才有可能拿得动这种法器。
洪大师道:“此剑形制名为金梭,剑重九斤六两,平常祭炼,观想存神的法子,李驸马和九公主应该都晓得。”
李柃道:“这个晓得,有劳洪大师了。”
说罢又对九公主道:“公主,帮我把这剑拿出来吧。”
此剑尚还略有余温,而且无柄可握,当然不能用手去拿。
但九公主是炼气修士,即便有李柃的气机干扰,拔出此剑收好也绰绰有余。
当即伸手一招,凭空将其摄出,放在早已备好的玉盒之中。
接下来就是李柃自己的事情,和洪家铺子无关了,但出于人情往来,李柃还是趁机参观了一下这边剑庐,谈起近来时政。
当李柃问道最近生意是否还好的时候,洪大师答道:“怕是要打仗哩,官家向我们定做了不少武器,不仅赏功和配发将官的百炼精钢刀剑,便是平常刀剑,箭镞,机括,车辕轴承都有。”
“打仗?”李柃感觉有些莫名,旁边的九公主却是神色微动,传音入密道:“夫君,这个我知来龙去脉,稍后再与你分说。”
参观完后,李柃告辞离开,洪大师也不挽留,只是带着几名亲近弟子出门相送。
登上马车,打道回府,九公主这才在路上小声向其解释缘由:“这是老祖为你出气呢,青云真人打你主意,自有仙门法度计较,渚元国那边,还是得叫兵戎相见,这回不趁机拿他十几座城池,数百里沃土都不算报复!”
李柃脑海里莫名想到一首诗:“昨日东周今日秦,咸阳烟火洛阳尘。百年蚁穴蜂衙里,笑煞昆仑顶上人。”
凡人如蝼蚁,但却关系百工诸业,仙门资粮,大把的门人弟子等着受用。
老祖为自己出气,这大概不假,但若说老祖就没有私心,想借机吞了同门掌控的疆土,多收一些供奉,说来都没有人信。
而有谋夺信灵香的把柄被抓,青云老祖大概也只能认罚,玄辛国想要趁机拿下十几座城池,几百里沃土,很大程度上会成为现实。
就连改朝换代,让渚元国成为历史,怕都不无可能。
这就是此世所谓的天命,所谓的定数,所谓世事如局人如棋!
九公主见李柃神色凝重,不由关切道:“夫君,你怎么了?”
李柃轻叹一声,吐露心声道:“又要起烽烟了,被卷进去的凡民何其无辜?”
“还有那些将士们,虽然不是因我而死,但多多少少也有关联,为夫实在于心不忍啊。”
九公主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就是怕你郁闷,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但对老祖们而言,这些不过面皮之争而已。”
李柃道:“修士们会参加吗?”
九公主道:“据说双方约定各出一定数量的炼气境弟子下场交锋,生死不论,但只可对彼此下手,不得针对凡人。”
李柃冷笑一声,道:“游戏规则还挺讲究的。”
九公主道:“哪里有什么讲究可言,不得对凡人出手,不代表不能借用器物或者从旁辅助,不过那是打出真火的情况,毕竟同出天云宗,闹得太过不好看,若无意外,一般不会刻意针对,只是各支弟子们历练和应劫而已。”
这故事我知道,叫做《封神榜》!
李柃暗自摇头,身为凡民,孱弱无依,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还好自己能够创造价值,在仙师眼里都有份量。
九公主又道:“而且,功德业障,因果灾劫也不是可欺的,低阶长生无望的并不在乎,大修士们却在乎,苍生福祉还是有仙师管的。”
李柃道:“大修士们眼高于顶,区区一地的凡民死活算不上苍生福祉吧?只怕等闲几万条人命都不放在眼内。”
九公主安慰道:“夫君不必挂怀,你虽为凡民出身,但助道有方,早已非凡类可比,公公婆婆和李氏族人们也在乡里享福,不至于受战乱流离之苦。”
李柃道:“公主有所不知,物伤其类啊,岂止亲友乡梓?”
九公主道:“这也没有办法,修士们生而有灵,几经灾劫磨难方才成就道果,难道还要和浑浑噩噩的凡夫俗子平起平坐?”
李柃语结,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自嘲一笑,不再多言。
见李柃心忧,九公主依偎在怀,小意温存,柔情蜜意简直能把人都酥化:“好驸马,你纠结个什么劲?莫说打赢了可以得益,就算打输了,甚至玄辛灭国了,大不了搬去外国当寓公,或者向渚元国纳贡称臣,日子照样过。”
李柃听闻此言,颇感哭笑不得,连九公主这样的玄辛王族都不把军国大事放在眼里,自己又能多说什么?
但他仍在路上想到几处能够出力的地方,一回府就在内苑后堂召来大管家徐公公:“账上可还有余财?接下来怕是要打仗了,你提前置办一批粮食,衣物,药材,做好赈灾济民的准备。”
战乱一起,生民流离失所,耕作也要受影响,一定程度的粮荒是不可避免的。
仙师定下的大局他无法干涉,好歹救些凡民性命。
徐公公听闻此事,有些诧异,但驸马爷要做善事,也没有多说什么,照着做就是了。
一番吩咐下来,李柃问道:“略算一下,这些大概要花多少钱。”
徐公公禀道:“赈济规模有大有小,大头还是得靠朝廷,府里出个三五千两银子比较合适。”
李柃微愕,不是太贵,而是意外的便宜:“造把不入流的飞剑来玩都要两三百两黄金,买个绝色美姬,宝马名驹也差不多如此,这赈济灾民竟然也只用这么点?”
九公主道:“现在粮价还没有涨,我们家又自有庄园,左右不过费点儿陈粮而已,奴才们闲着也是闲着,同样可以发动起来办事,若不是夫君还要顾着难民住所,又要买什么药材,怕是不用花钱都可以。”
徐公公亦道:“是哩,驸马爷,别家施粥有个清水汤汤都可以说良心了,您还嘱办衣物,药材,真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人,百姓必定感恩戴德。”
九公主冷哼一声,却是道:“怕是底下那些奴才们也得过年般欢喜吧,又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了,水至清无鱼,其他我不管那么多,但这次你这个大管家得盯紧了,府里不在乎些许银子的出入,可别丢了驸马的面子。”
徐公公忙道:“奴婢晓得轻重,驸马爷和公主尽管放心。”
李柃笑叹,挥退徐公公,索性不再去想那么多事,转而看起桌上飞剑,眼中如有湛然精芒。
他打造这口飞剑,原本只是用来玩玩,满足多年夙愿而已。
但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要真正驾驭此物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九公主见无事,就打算先回房了,李柃却叫住她,道:“先不忙,请公主再施法诀,让我见识见识仙家手段。”
九公主道:“不过费些精神而已,何必说请?但夫君这样痴迷仙家事物,还真叫人担忧啊。”
李柃哄她道:“好公主,就当我吃饱了撑的,看个稀奇还不成么?”
九公主嗔道:“那我岂不成街头卖艺的了?”
李柃笑嘻嘻道:“公主快快耍来。”
九公主无奈伸手,光芒闪动,金澄澄的事物自腰间剑囊而现。
这是她的精金飞剑,同样尺许来长,两头皆刃,形如梭子,乃是金梭剑的形制。
但和李柃刚刚所得金梭剑不同的是,它入了流品,乃是真正的下品法器,也略重一些,达到十二斤八两。
飞剑无柄,绝非为了给凡夫俗子使用而设计,但在九公主神念驱御之下如臂使指,凭空舞动,轻若无物,端的是犀利。
九公主耍了一阵飞剑,把它送向远处,约莫十来丈就停了下来。
李柃若有所思道:“炼气前期,果真神识外放十丈左右么?公主再试试用念头搬庭中那石墩子。”
九公主只得收回飞剑,伸手虚抓,门口庭院中足有百斤的石墩一下被抓起数尺,如有无形力士凭空搬运。
李柃道:“公主可还有余力?”
九公主道:“差不多了,便是念头再分,也只剩下三十来斤力量,勉强使使飞剑而已。”
李柃道:“炼气前期百余斤搬运力,中期二百余,后期三百余,果真如此。”
九公主放下石墩,道:“这些东西各宗各派早有计量,终归都差不离,但像凡人气力,或因天赋异禀,或因时常锻炼,个体之间差个几百来斤,几十丈范围都不稀奇,等到筑基之后,炼出法力,更有接引天地元气之能,岂止摄物手段?”
“可见,借法才是正途,靠蛮力不免贻笑大方,筑基之上都不会再细分这些的。”
李柃暗自点头:“确实。”
他以前也亲眼看过炼气修士出手,前段时日又见证了邋遢道人杀马脸道人和霍掌柜等人,印象正深刻。
说实话,炼气前期百来斤神念力量还没有凡人体力强大,但无需像凡人那样依赖肌肉和骨骼来发动,掌控的距离也大大超出,这就是巧妙。
一名炼气前期修士完全可以轻松对付大批凡人,只是肉身弱点仍在,要怕刀剑飞矢。
晋升中期,乃至后期之后,念力增长且不提,操运距离和分化能力都跟着提升,那就已经不是封建王朝的组织力量所能对付的了。
就算换在现代,骤然调度千百人来战一人也要受展开场地的限制,总不能千百人都挤在同一条走廊伏击修士吧?
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用之于操持精金所铸飞剑,掌控水火,煞气,便是神通法术,凡人更加莫能相抗。
远的不提,单只九公主驾驭飞剑的本领就胜过浸淫此道数十年的任何凡人宗师,因为凡人宗师纵然把剑术练得出神入化,也没有凭空御剑的本领,武器本身更有巨大差别,精金所锻造的飞剑动辄重达十余斤,犹胜双手巨剑,重戟之流,还有飞袭突击,不必近身搏杀的优势,管你什么人来,都是隔着十余丈猛的一戳,直接扎个窟窿。
要对付炼气修士,得靠人命去堆,再有就是武器装备精良,长弓,重弩,战马,铠甲都不能缺,还得有开阔地形摆开堂堂军阵,不能被拖着打游击。
而到筑基境界,能借天地之力,差距更加巨大,终归还是靠着军中也有修士坐镇才能制衡,那些都是仙门派驻在世俗王朝的历练弟子之流。
“不成修士,终究蝼蚁,并不仅仅只是寿算差距那么简单,难怪……难怪……”
李柃隐隐有些明白,仙师们打算发动的战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那还真的就是面皮之争,一场博弈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