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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并没有去考虑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河运帮敢跟杨家手底下的生意过不去。
正如杨海良所说的,有时候不必要把一个问题想的太过复杂化,而杨玄的确很善于学习,立马就把这个棘手的问题变得更加简单甚至是粗暴。虽说这法子说到底也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但往往有时候武力可以折服一切的阴谋诡计。
河运帮是朔方城中颇有历史的一个帮派。每朝每代都几乎有类似的存在,当然前后之间没有太多的直系关系。
这几乎成了一种文化,就好比男人需要寻求爱情和自由就有了青楼。
渭水流入大河,水陆枢纽贯穿冀州、兖州、青州三地直入东海,便利的水上运输线自然就衍生出了一群数量庞大的行船商人。而朔方河港每日多如鱼虾的靠岸商船,总需要一些卸货填仓的苦力,而鱼龙混杂的码头同样需要有人来维护安定,和气生财嘛,没谁愿意整天喊打喊杀的做生意。因此这些行船商人共同筹措资金,将这河港上的苦力武装了起来,于是就有了河运帮。
因为这层历史,河运帮的背景都比较复杂,往往官、商、匪三路都有影子,或许这也正是对方不把杨家放在眼里的缘故。
河运帮地处朔方东城外的歌舞教坊,妓院自然是这一带主流的营生,也有不少镖行、赌坊。
因为势力太过混杂,巡防司也想图个清静,干脆将这一块地方划成了三不管地带,街头巷尾不管白日昼夜都能瞧见不少武者,加上临街的这些无良商家都将自家招牌挑的极为露骨,有得甚至都遮去半条街的阳光,因此教坊里显得又阴暗又嘈杂。
马车在条石铺砌的长街上前行,道路两旁的目光都很冷淡,甚至有些不善。
杨玄挑起车帘,正瞧见有趣的一幕,驾车的伙计吆喝了几声,堵住去路的那汉子依旧当作没听见一般,甩着脚在前面晃悠,直到马车快杵到他身上,不得不将拽住缰绳,那汉子才回过头牛逼哄哄的盯了车上的人一眼,让开道路。
“我大乾朝可真是尚武的朝代啊。”杨玄放下车帘笑谈道,方才一路上所瞧见的闲人,几乎人人都有不俗的武学根底,也难怪一个个走路都跟螃蟹似的。不过真要论高手,却也没几个,毕竟市面上允许流传的武学典籍,到炼骨这个层次也就倒头了。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永远都掌握在统治者手里,下面这些人,拼死拼活一辈子不过是允许范围内的小打小闹罢了。
马车在歌舞教坊临河最近的一处巷子里停了下来,巷尾有一间庄园。
巷口一群穿着青布衣服的男人将两人拦住,未等对方开口,杨海良便张开胳膊等着搜身,显然来过几次也熟悉了套路。
杨玄苦笑一声,却没想到杨家脸面在这一群地痞面前竟然这般的不值钱,但是他向来拉的下脸面,二话不说敞开身子让人搜。
“杨掌柜的,你这几日跑得这么殷勤,我家帮主可不大喜欢。”那搜身的汉子一面调侃,一边在杨海良怀里摸索着,看那样子是不扣几粒碎银子出来是不肯善罢甘休,可惜杨海良这几日已经吃过这不要脸的手段,将身上的银子全搁车上了。
“这人又是谁?”那青衣汉子问道,没捞着好处言辞也不怎么痛快。
“我侄子,今跟我一起来谈生意的。”杨海良笑眯眯的解释道,随意给杨玄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见着正主再说。
杨玄虽然很想一大耳刮子抽死这在他胸口上乱摸的男人,可为了一会好办事还是忍了。
一番刁难加上一番废话,那青衣汉子终于放行,领着两人到了庄园之中。一路上也碰见几个四处闲逛的帮众,看模样竟然都有炼骨境界的修为,看来也不是一帮乌合之众,也难怪杨海良凭着自身易髓境界的实力也吃不住这位帮主。
杨玄两人被领进了花厅,其间有六七个正在喝酒,一面嚷讨着码头上上的琐碎事物,因此有些嘈杂。
那黒蛟翻浪的横轴大中堂下坐着一个有些无精打采的男人,双脚搁在桌上,一副大脚丫子直冲正门。
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青瓷酒壶,脑袋搁在椅背上,半开半阖的眼睛瞅着躺下争吵的一干副帮主,就跟看戏似的。
忽然堂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阎江抬了抬眼皮,瞧见来人的模样,带着点鹰钩的鼻尖不由往上缩了缩,然后坐了起来。
杨玄本以为对方好歹是一帮之主,不讲究礼数也得讲究点排场,譬如上个座到杯酒什么的,可没想到,对方清了清嗓子,跟个流氓似的张口就骂了起来。
“我说你个死胖子还有完没完啊。三千两银子我当面给你点清了的,你自己出了问题,这时候却来找我麻烦。”阎江指着杨海良鼻子一通叫嚷,也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将事情挑到了最明白的地步。仗着自家底盘,也根本没把杨海良的背景放在眼里。
“阎江你好歹也是河运帮几千人的老大,这种无耻之事也能做得出来?”杨海良也不提假银票的事情,跟着吵起来。
阎江却是脸皮极厚,冷冷一笑,说道:“你说我无耻我就无耻了?”
杨海良被这话噎的脸色难看。
“我看你是杨家的人,才容你在我这堂里胡闹,你若还不知趣,休怪我叫人将你打出去。”阎江啐了一口。
“我胡闹?”杨海良让阎江这无耻的劲头气的浑身发痒,若不是顾及身份,早指着鼻子开始骂娘了。
杨玄在一旁悄悄拽了拽小叔的衣襟,示意他不要这般白费口舌了,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对付流氓还是让我来吧。”
先前进屋之时杨玄就注意到了这位河运帮有趣的帮主,给他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这个人有着很深的城府,能以这种看似闲散的姿态牢牢地坐在那把椅子上,由着底下几位吵得不可开交自己却安之若素,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是个头脑简单的地痞?但是呈现在杨海良面前的态度却是一味蛮不讲理,在将这个牵连颇多的问题尽量的简单化。而且还不想给那三千两的银子,他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要蛮不讲理,你想用无耻盖住复杂的东西,成,我配合你,只是我必须要拿银子,所以我会比你更无耻。
杨玄就是这么想的,伸出脚踢了踢一旁的桌案,冲那捧着个酒碗正在发愣的副帮主说道:“去给我搬两把椅子。”
那汉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杨玄,后者只能重复确认一遍:“椅子!”
这花厅里一干众人可都不是酒楼里的小厮,听闻这话哪能不怒,只是没等他摔碗,阎江却是呵呵的笑了笑。
“去搬,总不能让别人出去说我河运帮连待客的礼数都不会。”
那汉子丢下酒碗依言去了,从偏厅里搬过来两把椅子,搁在了大堂正中的空地上。
杨玄拽过一把放在杨海良身后,轻声说道:“小叔你且坐着歇歇。”
杨海良被四周毫无善意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对这河运帮的实力摸的还算透彻,自然知道如今处境。
除了那位易髓境界的阎江,这几位副帮主也都在内壮这层境界中徘徊。他功夫丢了七八年了,虽说有易髓的根底在那,可真要动起手来,他所能起到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自己这侄子又真能力扛众人,将局面硬生生的拧回到平衡位置上来么?
如果不能,恐怕今两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但是事已如此,他只能将所有的底气都压在杨玄身上,安心坐下,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丢份。
杨玄满意一笑,反手拖着椅子像堂上走去,顿时酒碗与桌面碰撞的声音陆续响起,屋内出现一阵短暂安静。
离桌一尺,杨玄止步落座,两人四目而视。
杨玄毫不忌讳的伸手,从阎江的桌子上拈起一片卖相最好的牛肉。
一口吃下,嚼了半天才开口一笑:“谢谢阎帮主的款待。”
阎江皱眉盯着杨玄,身上的痞性收敛了起来,也不说话,似乎想看看这个地痞门前耍流氓的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多好,其实酒桌上最容易谈事情,非要整的跟悍妇打架一样”杨玄意还在兴起的吃肉。
阎江依旧不说话。
待到酒肉下肚,杨玄站起身,冲阎江眨了眨眼睛。
后者会意,将脚从桌子上放了下来,探过身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然后杨玄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没人知道杨玄说的什么,但是阎江凝重的脸色瞬间就浮出一丝噬人的阴寒,桌案翻飞,酒水泼洒。
漫天的肉片中一抹寒光陡然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