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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好坏二字来片面给一个人下定义实在有些肤浅,可现在却是史人丙所能找到最贴切的形容。史庆瑞不是好人,呆在他身边随时可能会被他当作弃子,下场凄凉。而杨玄手上沾染太多鲜血,也不是好人,自己帮了他也未必能求得一条生路。
“你背叛了史庆瑞,雍州虽大可也再无你容身之处。”杨玄并未跟他开门见山的谈条件,而是给他点明了一个残忍的现实。
此言一出,史人丙沉默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惨白,在这阴暗的环境里看起来有些六神无主,虽然他早已明白这个现实,可被赤裸裸的撕开之后,仍旧显得有些畏惧。在死亡面前,大多数人心中都会生出阴霾,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你可以从这里直接搭乘朝廷的粮船,一路下江浙,史家哪怕手眼通天也拿你无可奈何。”杨玄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史人丙回过神叹了一口。
杨玄走到床头,从枕箱之中抽出两张银票来,面额千两,算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他将史颜胜洗劫一空,倒也只是九牛一毛。
“你只要按照我所说的做,一天之后,你就可以拿上钱安安稳稳的离开雍州。”杨玄将那银票压在了桌子上。
史人丙缓缓的吸了一口气,恍惚的目光渐渐变得冷漠,而后点头。
旁晚之时,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在了粮草转运司相隔半里的一处街口。
杨玄将墨染留在了行船之上,尾舱正好有一间马房,这条大船本来就是五原的富绅所造,以供游乐,相关配置都是极为到位,算是给杨玄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麻烦。离开之时又找到贺光委托了几句,他与林洪先虽然决裂,但是上面的风波暂时也影响不到下面的这些人,对方二话不说便打了保票,虽然墨染也是个难伺候的主,但贺光手下也好歹有几百小吏,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史人丙之事也一并提出来了,只说是自家一个亲戚想搭个闲船,对方满口答应。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杨玄出了粮草转运司,在街口寻到了那辆印着史记客栈徽记的破旧马车,史人丙已经等候多时。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杨玄一声不吭上了马车,车厢之中并没有座椅,堆着的全是冬瓜和土豆,这辆马车这平日里都是史记客栈采购肉菜果蔬之用,散发着一阵阵不太好闻的味道。杨玄寻了个落脚的地方蹲下,伸手敲了敲隔板。
史人丙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马车,将一套衣服从那隔板上的小窗户里递了过来,细声说道:“一切都弄好了。”
“辞行文书呢?”杨玄问了一句,接过那衣服换上之后,在将那毡帽往脑袋上一扣,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发生了改变,活脱脱就一个酒楼里打杂的伙计。想了片刻,还是随身携带的长剑也裹在了衣服里,扔在了那一堆冬瓜上面。
史人丙将一个烫金的信封递了过来,说道:“在这,印鉴也盖上了。”
“搁你这吧,到时候还得你去林家一趟,现在先去客栈。”杨玄头也不抬的说道,后背抵着车厢的隔板假寐起来。
在夜色之中,破旧的马车一路碾着青石街道慢慢悠悠的忘史记客栈跑去,平日里这架马车没少在附近的来往,附近住客早已熟知也没人去多看一眼。马车没走人多眼杂的正街,而是转进一条幽深僻静的胡同在史记客栈的后门里停了下来。
史人丙在贴着车厢的隔板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巷子里面有间茶铺,那个新来的伙计是巡防司的人,你待会下车避着一点,他应该不会被发现,另外这几天客栈生意冷淡,到没有几个住客,史庆瑞住在三楼,上楼右拐最里面那间。”
杨玄慢慢的睁开眼,从车厢里提了个冬瓜在手上,与那史人丙说了声‘在这等我’,而后将头上的破毡帽往下压了压,低头走上前去推开了后院那扇略显嘶哑的破门,远处茶铺里正坐在长凳上打着瞌睡的年轻伙计被这一声惊醒,抬头瞅了一眼,一看只是客栈里送菜的伙计便垂下了脑袋。
后院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的一阵阵刀在案板上轻剁的声音,杨玄将那冬瓜搁在了菜架上,又将那只剩几颗土豆的空麻袋提在了手里。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人多看他一眼,从角门进了客栈的正堂,沿楼梯而上。
听着脚底布靴踩着木质楼梯的嘎吱声,好像这短短一段路程变得极为的漫长,他平静的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些略显压抑的念头。
从一开始杀史颜胜,到现在来杀史庆瑞,如果按照世人的价值观念来看,自己那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对于这个略显阴暗的现实,杨玄并没有为之而感到沾沾自喜,更多的却是无奈,虽然在许多事情上他确实掌握着主动权,可有些时候他也感到身不由己。
有一种被现实所约束的感觉,如不如此,自己就会被现实所抛弃,成为失败者。
杨玄抹了抹脸,把这些琐碎的念头抛开,无论如何史庆瑞是必须要死的,如果今天不杀他,将来死的就是自己。
三楼甲字号房中,史庆瑞坐在桌前,身前摆着七八道精致的菜肴,有气无力的靠着椅背,单手举箸搁在桌沿之上,看着那些个冒着热气的盘子略微有些出神。最近这些揪心的事情几乎快榨干他所有精力了,史颜胜的死后也尚未给家中去信。依仗家主那杀人不眨眼的脾气,他若是连凶手也找不到,估计脑袋会被扭下来当夜壶用,这并不是玩笑话,史一驮自行伍出身,史家之所以兴盛皆是他一人之功。
十四岁参军入伍,三十四岁官至西路军将军,统军十万,三十七岁因坑杀降军革去军职,封宁远伯驻守成纪。
史庆瑞虽说是史家执裁,可在史一驮面前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穷亲戚罢了,所以他现在心里很虚,加上他杨玄白天那一箭给他心里蒙上了一层极大的阴影,各种强大的压力之下让他有种濒临崩溃的感觉。纳兰璞清是他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希望,可是从下午一直等到现在却仍然没有回音,这使得他心里有些不安,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史庆瑞心中提起一丝警惕,送饭的伙计才刚走一会,怎么又有人来。
门外之人并未作声,门轴嘶哑的声音在这幽暗的走廊中显得有些低沉,桌上的火光被窗户外涌进来寒风吹的一阵摇晃,屋内人影重重,史庆瑞匆忙用手掩住灯芯,看着那门外迈进来的一只脚,神情变得凝重异常,却并未做声,将手里的筷子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将椅子往后轻轻挪了三寸,使自己不那么局促,语气装做镇定的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个不难。”杨玄将装着土豆的麻袋轻轻放在脚边,然后转身关上了房门,窗外的风便不在往屋里涌了。
“这么说,世子确实是你杀的了?”史庆瑞声音有些嘶哑,沉默片刻后问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林洪先是不是在玩弄我。”
其实他此刻心里隐隐有种期待,他希望杨玄作出否定的回答,那今夜可能就不至于刀兵相见,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但是在死亡带来的阴影恐惧之前,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其实他不明白,会有如此想法只不过是因为他心里的底气严重不足罢了。
“是我。”杨玄平静的回答道,身体缓缓放松,整个人逐渐进入那种随时准备搏杀的冷静状态中。
“有仇吗?”史庆瑞有些不解道。
杨玄摇了摇头,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那是为什么?”
“因为提亲这事,我只能杀了他。”
“没想到你杀这么多人,尽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哈哈。”史庆瑞哑然失笑,随即目光中露出弄弄的嘲讽,“我一直认为你将来可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是器量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但凡困于儿女情长的,都没多大出息,你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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