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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番言辞已经底气不足,众人倒是不相信他敢如此去做,只是付之一笑。
杨玄却是半道想起什么,虽然见他已经灰溜溜的走了,仍不忘冲着他的背影提醒一声:“对了,徐都尉,我骠骑营经此一役伤亡颇多,这些天还有劳你安排一下医治事宜,可别拖拉了,否则……”
没等他说完,这徐正清冷汗已经流了一背,想起上次杨玄那封奏疏,心头涌起一阵怒火,转过身来,阴沉沉的说道:“这都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老夫自然会安排妥当,无需你来操心!”
“如此最好!”杨玄点了点头,却也不因他讽刺而动气。
经此一闹,众人也算是看清了杨玄此人难缠,纵然对其有些看法也保留了意见,封赏过程循规蹈矩也无太多波折,杨玄也依大乾律法分封了二等子爵,虽然爵位不高,但从身份上而言却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杨玄以前虽然是世家子弟,其实真要论起来,也只算大族旁支,没有爵位继承,与平民无异。
不过爵位与官职有所区别,如今这头上虽然多了这么一顶光环,但每年除了朝廷下发那千余两俸银,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权,只是身份尊贵了一些,如考取功名的秀才一般,可以见官不拜,不用服徭役,放在城里乡间,也算是有头有脸之辈,最重要的是杨玄今后如若与杨家起了冲突,那也不受人掣肘。
至于这爵位本身所带来的荣耀。杨玄却毫不在乎,他如今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名义。
当然,杨玄如今将所有军功都耗费在了封爵一事之上,本身官职却没有丝毫提升。因此旁人对他倒无太多敬畏,每年来军中历练的贵族子弟,尚有不少世袭爵位之辈,杨玄这二等子爵虽然稀少,但也不足以引起旁人过多重视,反倒是因为他这蹩脚的选择,让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目光短浅之辈,更加轻视。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杨玄毫不在乎,与彭元不冷不热的谈了两句,而后便与裴铏一道回营。
由左右上了凉茶,而后又去将林燕请了过来。本来此次封赏大会他也应该前去,不过因为阵前退缩一事他在军报上有些污点,前去肯定免不了一番数落,因此早早就和裴铏请了假,私下功夫全花在了上下疏通之上。也彰显出此人广阔的人脉,平日里这厮也算是树敌不少,可在此之时竟然没有一个落井下石的。
若换做杨玄哪怕是一向低调的裴铏,让第二军这么一句话递上去。不被折腾死也得脱层皮。
叫林燕前来却也并非奚落他,而是出于正事。杨玄如今虽然职位极低,但是爵位隆重。按照军方不成文的规定,杨玄却也有资格进入骠骑营的决策核心了,就相当于杨家的宗堂议事一样,以前骠骑营决策核心只有三人,一个裴铏、一个林燕,另外一个则是骠骑营监军孙江,不过年前受伤,现也不在营中。
有裴铏发话,又有诸多先例,进入其中也无太多阻力。
林燕被杨玄反复打击,这次虽然侥幸无事,却也颜面大损,实力威信更是大打折扣,如今变得谨小慎微起来,知道此事无法逆转,干脆也就顺其自然起来,当然脸色也是极为难看。
杨玄进入决策核心之后,就改变了他辛辛苦苦营造出来与裴铏分庭抗礼的局面。
以前决定营中重大事情,除非战事紧急情况,两人都要相互商讨,达成共识,一人一票也能相互制衡。
如今横插一个杨玄进来,两人又同穿一条裤子,结局可想而知。
“今后整个骠骑营恐怕就是杨玄的天下了,裴铏这模样,除了还撑着都尉的脸面,真正行事,如今已经唯杨玄马首是瞻了。”林燕安然坐在太师椅之上,话语极少,只是时不时的抬起头看一眼对面的杨玄,眼眸深处带着一种阴狠的光芒。此次决策之中,无非一件事情,就是分配上面的赏赐。
沙海口一役,林燕不仅功劳最少,而且还有临阵退缩一个污点,可伤亡损失却是最大。
若是以往,林燕这回恐怕要极力争取粮饷装备,想法设法无所不用其极的弥补损失,可此次却是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废再多功夫,两人一人一票也能把自己否决的死死的,花再多功夫都是白瞎。
杨玄虽然有了决策之权,而且掌握了主动权,裴铏都要敬他三分,此时若想谋取什么好处,或者报复一下林燕,都只是一句话的问题,然而他却没有如此去做。一切都以公平公正为原则,至于公正的标准就是合乎人心本性,以至于裴铏一些有私心的决议都被杨玄否决了,倒头来竟然是中坚卫占了大头。
林燕此人虽然可恶,底下士卒却是无辜的,中坚卫此次损失最大,自然也该拿最多一份。
杨玄这种奇怪的心思让裴铏屡屡讶异,便连林燕也被弄得浑不自在,却也没承杨玄的情分,只把他这举动当作了阴谋,必然包含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面,对他愈发的戒备与痛恨。
终于,裴铏在被杨玄第四次否决之后,而且之前的的提议是他鹰眼卫占了绝大多数好处,这般一来,他终于忍不住了,却也不敢与杨玄动怒,只是咳嗽一声,而后把方才那决议重新念了一遍。
“嗯,这些东西给中坚卫吧。”杨玄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林燕,而后浑不在意的对裴铏点了点头,心头确实自有一番想法:“沙海口虽然立下大功,可人马损失惨重,如今又被粮草一事如此折腾,整个骠骑营中怨声载道、军心动荡,又以中坚卫为最,如今再行那有失偏颇之举,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反倒让这林燕抓住机会煽动闹事,何况这点小利益也折腾不死他,我要出手,必然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自从杨玄被后勤第三营这些人用克扣粮草一事恶心之后,心头就对这种勾心斗角之事愈发厌恶。
如今行事只求一击凑效,懒得纠缠,只可惜军法如山,随便杀戮只会误了自己。
否则将拦路之人一一杀尽,倒也痛快许多。
就在杨玄坐在营中与裴铏决策商讨之时,彭元也回了武库司,如今家里有贵客需要招待,倒也不敢太过怠慢,虽说对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可身份却是不太一般,乃是当今朔方种德堂的少掌柜,行事说话极为老练,甚至可以称得上阴险,就算不看人,只看钱,也足以彭元降低身份平辈论交了。
他一个归德中郎将,在军队里权力无边,底下小兵见面跟见着亲爷爷似的,但是放在地方上,无论权势还是钱财都不太够看,而他总有归老的一天,自然要好好结交对方,也算为将来某条出路。
进的营房,先换了身衣服,又用西域的香料在腋下厚背蹭了蹭,让亲兵闻了闻没有了汗味,这才端正仪容走进了书房之中,进门就见那白袍少年在房中巡弋,看着墙上的几幅字画。
彭元说到底只是一个粗人,就算附庸风雅也绝对没什么底蕴,墙上这两幅画都是赝品,而且模仿的水平相当有限,然而这白袍少年却看的颇为认真,也不做声,似在想什么事情,这番举动反而将彭元臊的脸皮发热,轻轻咳嗽一声,说道:“纳兰公子,这天气炎热,我库房里有从西域缴获来的葡萄酒,用冰镇好了,可要尝尝,不要客气,就当解暑了。”说罢也不等那白袍少年回答,挥手让左右去取了。
那少年微微转过身,眉目间闪过一丝恼色,似乎被彭元这般怠慢心头有些不爽。
如果杨玄此时在场,一定会有些惊讶,且不说他纳兰家的独子已经死在他手上了,此处又怎么会冒出一个少掌柜,而且那杨旭也当真有种的很,竟然连姓都改了,跟着纳兰璞清那便宜师傅去姓去了。
当然他无缘无故也不会想到,这杨旭怎么就跑到边关来了,还是打着纳兰家的旗号。
那彭元也是心思细腻之辈,纵然杨旭神情一闪而逝也依旧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连忙陪了笑脸,在旁笑呵呵的说道:“上面摊派下来的任务,让我给骠骑营开那劳什子的庆功大会,怠慢了。”
那白袍少年却也不答话,接过那亲兵递过来的酒杯,小手指头轻轻探入那猩红色的酒液之中,而后漫不经心的搅动起来,看的彭元连连皱眉,心头古怪:“此子一直恪守礼法,说话做事都有世家风度,怎么竟然作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动作来,就算没喝过西域的葡萄酒,也不至于如此啊。”
他心头想法一闪而逝,眉心忽然一跳,只见那猩红色的葡萄酒竟然冒起了丝丝寒雾。
转瞬之间,连他手里的金杯上都凝出一层致密的寒霜。
那股阴沉的寒意如丝如缕,直往人身上扑,仿佛千年不化的玄冰一样,隔着一丈之远都让人有种彻骨的寒意,仿佛稍微一用力骨头就会断掉似得,冻得彭元忍不住搓了搓手,连血管筋肉也生硬的疼。
“此子手段好生怪异,这等手法几乎堪比御气境的武者了,可他实力明明才化气初境,就算是我走眼了,也不可能高到这种离谱的境界,十四五岁的化气境武者,便是听也没听说过啊。”彭元心头荡起一阵疑惑,夹杂着几分凝重的情绪,对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一直不太喜欢,都是为了利益才给他几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