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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方秋蘅以后,齐欢虽然嘴上没有说,陈让看得出来,她比刚回来那段时间放松了很多,无形积压在心里的东西一扫而空。
每天陈让忙公事,齐欢分内工作做完便在旁相陪。一开始安分贴心,不出声打扰他,自己看书或玩电子游戏打发时间,到后头总是把手里东西一扔,趴在沙发靠背上枕着手臂看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含笑盯着他,无声干扰。
直盯得陈让唇线紧绷,越发加紧处理手头事情,工作效率迫不得已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每回合上文件朝她扔去佯斥眼神,她不仅不怵,还扒着沙发咯咯发笑。
工作时一派正经,端庄稳重,落落大方,面对旁人亦是。只有和陈让单独相处,齐欢身上久违的玩闹心性才会显露。
剧组拍摄周期所剩时间还余一半,项目结束,陈让得继续接手别的工作。至于齐欢,他一句话说得够明白:“打包带走。”
——齐欢对此不甚愉悦,泄愤将他肩膀挠出几道痕。
陈让经常出差,而齐欢的职业弹性大,一年里分阶段工作,不是时时都在忙,两相协调,待在一起的时间挺多。
拍摄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天气大好,常去现场旁观的齐欢头一回被抓了壮丁。背景里需要穿校服的高中学生,调度出错导致群众演员不够,凑来凑去人不够,导演当场发了通脾气。
齐欢被工作人员抓着胳膊拜托“救救场”,狠不下心推拒,只好临时上阵,当了一次群演。虽然只需要露背影,但连同她在内,几个顶包的女工作人员都长得偏幼,如此看着倒比招的群演还贴合年纪。
换上高中校服,齐欢硬着头皮上场,她们几人在画面角落,连个正脸也没有,却要一直坐在石凳上闲聊。
拍了半个多小时,不知听了多少句“卡”,齐欢几人聊得口干舌燥,终于被叫到一旁休息。
过会儿还需要她们入镜,暂时不能走。
忙里偷闲玩手机,正好陈让发消息来问她在哪,齐欢想想,自拍一张发给他,附言:小姑娘真俊
没几分钟,陈让打来电话。
“你那是弄什么。”
“片场缺人,被拉来做背景板了。”被认为长得年轻,当然是件高兴的事,齐欢忍不住嘚瑟:“高中生哟。”
陈让却说:“不像。”
突然被泼冷水,齐欢不高兴:“哪不像了?你几个意思啊?”
那边默了默,道:“哪有胸那么大的高中生。”
“”无言的变成了齐欢。她脸热几秒,反驳,“营养好不行么。”声音却莫名小了几分。
陈让在那头轻笑。她咬牙叫他名字,尖声就快炸毛,他忙止了笑意:“行行行。”
反正他不吃亏。
好一通哄,齐欢才不跟他计较。
挂电话前,陈让叮嘱:“早点回房间,等你吃饭。”
她应好,又听他道,“校服别换了,穿回来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知道不好看。”
齐欢从中听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果不其然,他下一句便是:“不好看我帮你脱。”
“你这人。”齐欢热脸,小声骂他。
很快,收了手机再度上场。待到傍晚,终于没有群演的戏份,齐欢没留住片场吃晚饭,连校服都没还就直接往酒店赶——走之前和服化组说了,衣服的钱她另外单给。
一进房间,蹬掉累人的高跟鞋,齐欢光着脚往客厅蹦,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我要喝水——”
不多时,面前茶几上多了一杯温水,宽厚手掌放下一双干净拖鞋。
陈让坐到旁边,齐欢将脚伸到他腿上。
他转头,细细打量,看得平躺的齐欢收起手臂,缩着微微蜷身,防贼一样防他:“干什么?”
陈让面色淡淡,“好看。”
齐欢的脚在他手里,力道适中地被揉捏着,微微动了动,歪头,“我好看还是校服好看?”
“——你穿好看。”
一个倾身,覆下沉重身躯。
齐欢被亲得透不过气,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勾住他的脖颈,贴合得更紧密。
沙发上传来衣物悉索声响,齐欢热得脸发烫,等那只手把衣服推到她锁骨下,她才回神。
“陈让!大白天,起开”
好半晌,他过够干瘾,停了动作。
齐欢喘气啐他:“亏我以前还以为”
“以为什么?”
她抿唇,平复呼吸,然后嘁了声,“还以为你不是重欲的人。”
少年时的陈让,冷淡低戾,清冷压抑,沉默又张扬,集矛盾与和谐于一身。于是她越深究越沉迷,越靠近越贪恋,执迷不悔。
如今他砥砺初成,清冷依旧,戾气不再,锐意锋利,但不过度不狂妄。
一切都正正好。
“那是你以为错了。”陈让的嗓音透着沙哑,他懒散轻笑,唇边那点弧度像掺了烈酒,教人怔怔移不开视线。齐欢看得出神两秒,发着愣,他俯首,在她脖颈间吮吻,而后轻咬,细嫩皮肤立时浮起红印。
他沉沉睇她,眸色浓稠如墨,毫不掩饰身为男性对于床笫侵占一事的热枕,“我当然重欲,尤其是对你。”
一番折腾,两人从沙发上起身吃晚饭,窗外已经天黑。
饭毕,陈让安排的人送来衣服,一件件挂在铁衣架上陈列展示。
“挑衣服?干嘛?”齐欢微顿,“过几天庄慕他们是要来平城看我,但是穿这些会不会太隆重了?”
先前庄慕说的旧友聚会,回去后他就提上日程,问了各人的生活安排,协调出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日期,算起来就在几天后。
陈让道:“是去发布会那天穿的。当然,你想穿这些去朋友聚会也行。”
“发布会?”
“导演没跟你说?”
齐欢稍稍回想,记起导演似乎的确有提过。过不久,剧组将召开第一次发布会,陈让作为投资方代表,当然得到场。
“我也去啊?”
陈让点头,彻底断了她偷懒的念头。
齐欢对逛街买衣服的热情早不如十几岁时,陈让令人给她准备的衣服,她费了好半天劲才选出一件。
——无奈的是出发当天刚换上,她甚至没穿足五分钟,一个失手将果酱打翻沾到自己身上。
陈让要人送新礼服来,齐欢懒得浪费时间,摆手说算了,干脆穿回自己平时的衣服。她本来就不喜欢繁重的礼服裙,穿起来累得不行,陈让见她高兴,只好遂她的意。
正式的场合,人多,事情也多。齐欢一个帮不上忙的半“闲杂人等”,除了最开始同全剧组亮相,其它附加环节进行时,一直待在后台。
中场休息,媒体朋友们被招待去喝茶水吃点心,陈让也从前面回来。
齐欢吃着小饼干,忙着处理手上的碎屑,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啦?”
“等会儿再露个面就行了。”陈让说,“你累吗?”
“不累。”她吃吃喝喝坐着看电视,清闲得很。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突然良心发现,想起他进门连水都没喝上,她起身屁颠屁颠去给他倒水。
端着杯子刚转身,迎面就见一个美女进来。
“陈先生您好。”气质婉约,人长得也美,进来的似乎是受邀来参加活动的某位女明星,不算红,但也常在电视山露面。她在陈让对面坐下,“刚才碰到工作人员,说让我帮忙把这个拿到休息室。”
后一句话解释她进来的原因,至于有几分可信,就见仁见智了。
和上次夜闯房间的十八流小演员比,这个女明星明显档次要高得多。言谈之间分寸把握得刚好,并不出格,但也是坐下后就不走了。
陈让没怎么应,礼貌颔首,过后对她的问话,皆以一个字音应付。
谈话不畅,女明星也尴尬,瞥见齐欢端着水,站在陈让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一直没过去,笑了笑,“这位小姐怎么站着?”
齐欢感受到陈让的视线,把杯子放到他面前,没言语,回先前坐的地方继续吃小饼干。
女明星似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以她为话题,对陈让弯唇:“她是陈先生的助理吗?没想到,陈先生的助理也这么有个性。”
齐欢黏饼干的手一顿,而后狠狠往嘴里塞。
见陈让终于有了表情,女明星顺势往下道:“陈先生的助理长得好年轻啊,看起来像是在读书呢。”
齐欢闷头吃饼干,看都看得看他们。
“谢孙小姐夸奖。”
这是进门后,陈让说的第一句超过一个字的话。女明星脸上笑意更深,然而下一秒又听他道:“我女朋友确实是长得比较年轻。”
女明星笑意僵在脸上。
陈让只记得她刚刚自我介绍时说姓孙,名字忘了,端起齐欢给他倒的水,喝了口,道:“孙小姐还有事么?这件休息室是我单人使用的,不对外开放,我女朋友她等会要午睡。”
杯子放下,送客意思明显。
“齐欢。”
“”
“齐欢。”
“”
“欢欢”
“别吵!”齐欢嚼着小饼干,回头瞪他,“你老叫我干嘛?”
陈让倚着沙发背,无奈道:“人都走了。”
她哼了声,继续吃饼干。
陈让说:“我叫你穿礼服,打扮一下来,你不肯。”
“你嫌我不好看啊?”齐欢怒了,就差拍案而起,“好啊,我穿的普通,嫌我打扮的不好看就算了,你去”
话没说完,陈让已至面前。被他抱在怀里,齐欢用膝盖踢他,不满:“我哪里不好看了?我这么好看!谁不好看?”
“是是是。”陈让讨饶,抱着她的力度半点未松,笑着用鼻尖轻蹭她脸颊,“你最好看——”
曾经第一次一起吃饭,她也是,非常自信,毫不害羞地对他说,“我超好看的好不好!”
他那时不看她,嘴硬不承认。
后来看着看着,真的发现,她超好看,特别好看。
直至今天,在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
庄慕把一帮旧朋友召集到平城,和齐欢见了一面。一帮人,隔了几年没见,长高的有,变成熟的有,一成不变的也有。
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说笑玩闹,仿佛还是十几岁,无须烦忧的年岁。
纪茉也来了。庄慕和张友玉知道她这些年一直惦记齐欢,这回联系她,将她也一起叫上。
许久不见,纪茉长高了,还是那么白,安安静静的模样,添了几分可靠和稳重。过肩发留长,温柔披在身后,看人的时候,黑亮的眼睛里奕奕有光。
齐欢被纪茉抱了个满怀,齐欢微怔,而后回抱住她。
只是她抱得太久,整个人似是压抑,又似是释放着什么情绪,感觉有些不对劲。齐欢轻声问:“你还好吗?”
纪茉没答,缓缓放开她,看了她许久。
“纪茉?”
纪茉长抒一气,没说什么,弯起唇,只道,“没事。回来就好。”
齐欢再看,她脸上神色分明正常的很。举手投足同当年有所改变,但还是那个认识的纪茉。
这个拥抱结束后,纪茉拉着她回到人群,和一帮敏学的人玩游戏,再无异状。
闹到太晚,赶不回酒店,难得和他们再聚,齐欢给陈让打电话,通知他不必来接,和纪茉、张友玉一起在酒店楼上开了间房。
纪茉先去洗澡,另外两个趴在床上玩手机,张友玉突然神秘兮兮对齐欢道:“你看消息。”
齐欢闻言点开消息,张友玉给她发了不知什么。
“你要跟我说什么就说,还发消息”
话音渐渐湮没,看清张友玉发来的那些图片,齐欢一怔,而后瞪她,“你干嘛?”
“这些衣服,很能增添情趣哦。”张友玉挤眉弄眼,“给你和陈让参考一下,不用谢我。”
图片里,全是穿着情趣服装的女人。
齐欢有点尴尬,张友玉说完滚了一圈,到旁边玩起游戏。齐欢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将图片一张张转发给陈让。
照片发完,还没说话,那边发来消息:
干咳一声,她问:你喜欢这些吗?
他回的很快:不喜欢。
答得果断干脆,教齐欢脸都臊了。
她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买了。
这条消息发完,下一句她想道晚安,谁知屏幕跳出一句:你要买?
齐欢当即想解释,还没打完一个字,陈让便回了:
黑色那套。
还有白的。
第四张也行。
“”
齐欢无言。划动屏幕拉到上面看他说的那几张图片,脸更红。
——挑的正号是最暴露的几套。
她质问:你不是说不喜欢吗??
陈让答:我以为你说的是人。
我看了下,衣服不错,都买了吧。
齐欢看到最新一条消息,直接把手机往棉被上一扔。
趴在床边的张友玉听见动静抬头,见齐欢朝她看,扬起一个热情又显得有点傻的笑。
齐欢深吸一口气,扯着棉被压过去。
“哇啊——干嘛干嘛!”
“欢姐哎你打我干什么”
“闷!很闷欢姐停”
洗澡之前,张友玉久违地感受了一把读书时常常能体会到的来自齐欢的“爱”。
.
聚会结束,第二天早上陈让开车来接人。
齐欢和众人告别,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平稳上路,却不是往市郊酒店开。
“去哪?”
陈让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齐欢猜测:“新开的餐厅?”
“你脑子里除了吃还有没有别的。”
“也是,这个点吃饭好像不太对”
“和吃的无关。”陈让打着方向盘,“到了你就知道。”
卖关子的行为迎来齐欢的唾弃。懒得配合他表演,齐欢让他把座位调低,闭眼休息。
开了三十多分钟,来到市区另一处。是个新的高档小区,一层一户。
陈让带齐欢到十七层,输入密码,门一开,室内墙面和地板已经装修好,初见雏形。
“看房子?”齐欢踏进室内,慢悠悠地转。
陈让倚在门边,没进去。
“你买新房子啦?”她回头,问陈让。
陈让没答,反问:“你喜欢吗?”
齐欢点头。环境,格局,初级装修,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绕了一圈,齐欢走到陈让面前,夸赞:“你的房子装修得不错哟。”
陈让微垂眼睑,淡淡睨她,“不是我,是我们。”
齐欢一怔。
“密码是你生日。住之前加上我们的指纹。”
齐欢发愣,“你我”
陈让斜靠着门框,眉眼懒散。良久,那平静脸上慢慢氲起柔和笑意。
“我们有家了。”
无须过多说明和解释,一句话意思就已足够。
齐欢傻愣半天,忽地鼻尖发酸。
“哭什么。”
“你不要讲这种话”
齐欢捂着脸,挡住泛红的眼圈,抱怨:“烦死了,明知道我收不住眼泪。”
陈让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闻着他身上清淡香气,听着他的脉搏心跳,齐欢忍不住,忽地一下哭出声。
陈让俯首,鼻尖和唇瓣轻蹭她鬓边发丝,和他一样的洗发乳香味淡而恒长。
“我们有家了,齐欢。”
———
十多岁时,他晦暗阴沉,厌恶世界,觉得人生就像一条看得到头的直路,了无趣味。
直到她出现,让他懂得什么是感情,重新体会善良,在碌碌万象里找到了足以支撑下去的动力。
他们都一样,亲情缺失。
磕绊半生里,没有一个完整属于自己的家庭。
从他决定为了她努力成长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向前奔驰,不曾停下。
现在终于可以歇一歇。
然后牵起她的手,从今往后,并肩前行。
他们将会有一个家。
他们有一个家。
属于他和她,以及将来共同缔造、凝融着他们血液的新生命。
———
窗外天光明亮,迎来的人生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