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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吴骜身负公子之命,应当直接选最安全的路。可是这些日子,七姑娘不喊苦累,吃睡潦草,与侯府的金贵日子简直不能比,只是为了早日见到二公子。
他生出恻隐之心,有了铤而走险之意,这才决定请示七姑娘。
果不其然,七姑娘选了最快最危险的路,也是最考验运气的路。
车队方向改道,不再往金州去,而是朝着金州与司州交接的山道。再次出发,所有人的警惕心都拔高了十个台阶,毕竟山中多匪。
日尽黄昏时,吴骜建议停下来修整。宁愿早起赶路,也不能深夜穿山。
郑芸哈知道吴骜已经很照顾她的心情,这时候选择乖乖听话。
吴骜选了背阴之地安营扎帐,车马都停在一颗大树下,众人下车修整。
忽然,吴骜神色一凛,大喊一声:“什么人?”随着吴骜声起,所有人瞬间戒备,郑芸菡吓了一跳,捂住袖箭。
刚刚升起的火堆炸响一声,自山路另侧高过人顶的杂丛中走出一队人来。
大约十来个劲装蒙面的人,看身形,是十多个女人。
打头的女人没有蒙面,三四十岁,梳整齐的发髻,远比吴骜冷静淡定:“无意惊扰诸位,吾等与家主走散,正在寻找,山中多匪,诸位留心。”
郑芸菡心想,如果是她和吴骜他们走散,吴骜恐怕能原地烧起来哦。
这妇人不仅冷静,还有心情提醒别人小心。
怪怪的。
待这群人走远,吴骜不放心往她们来的方向查探一番,回来时脸色不太好。
那群人的驻地就在不远处,还有火光亮着,守着两三个人,看样子也是身手不错的女人。
吴骜选的地方本来不错,但他回来之后,沉着脸建议再换地方。
这群人来历不明,行动诡异,远离为上。
郑芸菡抱膝坐在火堆边,乖乖点头,都听你们的。
吴骜立刻指挥众人拔帐转移,期间惊动了那边,有人过来查看,见他们车队人马模样正常,又转回去了。
郑芸菡虽没说什么,但她总觉得这些人身上没有杀气。
吴骜另选了一个背阴之地,但比起前面那一个要差一点,周围多杂丛,念及周边有潜伏暗卫,也没再顾虑。
郑芸菡全程配合,等到善儿准备好一切,她钻进帐篷躺下睡觉。
善儿心疼道:“姑娘在马车里只能蜷着睡,今日可以好好睡了。”
郑芸菡对她笑笑,很快睡着。
姑娘已入睡,其他人都不敢大动静,吴骜分配好守夜之后,众人各自歇下。
夜色渐深,周遭低细的虫鸣似催眠术语,郑芸菡翻了个身,睡梦中的神情忽然变得紧张害怕起来。
枯败的侯府后院是一片灰色,有风不断地袭来,小小的少女孤单站在院中,想要喊人,却不知道该喊谁。
隐隐约约,有哭声传来。
眼前的景物开始移动,是少女在循声寻找。
景物移换,她站在一间屋子前,门敞着一条缝,有人在里面哭。
她很害怕,但没有哭,鬼使神差的去推开那扇门。
梦里并没有味道,但有个声音告诉她,这里都是腐臭,她抖了一下,继续往里面走,在看清床上的女人时,呆愣原地。
那是一具近乎腐烂的身躯,女人面容凹陷,牙齿掉落,头发灰白,几乎看不出原貌,床边的墙上,挂着一副《鬼子母神图》,她盯着图,发出似哭似吟的声音,令人生怖。
少女忽然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不要哭了!
郑芸菡惊坐而起,额头一排冷汗。
善儿和真儿第一次赶路,睡得沉,谁也没听到动静。
郑芸菡轻咽一下,套上衣服钻出帐篷。
“姑娘?”此刻是吴骜值守,见她出来,赶紧起身过来。
“姑娘脸色不好。”
郑芸菡抹把脸:“我、我做噩梦了。”
吴骜失笑,指了指火堆:“姑娘要不要来这里坐会儿?”
不要。
郑芸菡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一半是因为还未见到的二哥,一半是因为那个梦。
她抬手指了一下夜色深沉的方向:“我能不能走走?我不走远,就是想透透气。”
吴骜:不能。
郑芸菡敏感察觉他的反对,指了更近一处:“在那里呢?”
吴骜叹气。
姑娘指的也不远,他几步就能冲过去,遂点点头:“姑娘切不可走远。”
郑芸菡轻轻呼出一口气,解脱似的走过去。
此处背阴,再往前有个斜坡,下面是乱石林木,没有路。
她搬来一块小石头坐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回想刚才那个梦。
郑芸菡隐约知道,她梦到的是什么人,这个梦她小时候经常做,但是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怎么突然又梦到了?
她甩甩脑袋,不想被影响。
眼下最重要的是二哥。
明日还要赶路,现在得好好睡觉。她自愈的能力极强,刚坐下没多久就把自己安慰好,准备回去睡觉。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一道绳索自斜坡之下冲出,长了眼睛似的缠住郑芸菡的双腿,她尚未反应过来,双腿被拉扯,人重重跌在地上,痛呼一声。
吴骜瞬间反应过来,一边叫人一边往这边冲。
还是晚了,郑芸菡被那道力量拉着滚到坡下,等吴骜冲过来时,坡下根本没有人。
吴骜瞬间觉得心都不跳了,等其他人冲过来,他才回神——姑娘丢了!
就在他眼前,一瞬间!
暗卫呢?!暗卫为何没有发现异常?
难道是刚才遇到的那群人做的?
……
郑芸菡后悔了。
她不该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左右心绪,不听话乱走。
双脚被缠住,力道将她往前拖让她摔倒时,她第一反应是不要撞到头。待她被扯下斜坡,竟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来人力量很大,扛着她几乎毫不费力,最令她诧异的是,他并未下斜坡,而是直接钻入开在斜坡上的一个山洞里,山洞前有垂枝杂草遮挡,近乎完美的融在夜色里。
山洞连通山道,她被扛着跑,原本还想记下山道方向位置,但这地形实在复杂,当她被扛着从一口枯井里钻出来的时候,周围已是陌生的山景。
没等她思考个所以然来,已经被扛进了一间隐蔽的寨子。
寨子不大,四周皆有守卫,都是穿着短打,身上抹了奇怪颜色的汉子。
匪、匪寨?
男人感觉肩上的女人抖了一下,低笑一声,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知道怕就别浪费力气,乖一点。”
郑芸菡当场僵住。
他敢打她屁股!
他完了!
男人很高很壮,力气尤其大,他一脚踹开寨子东南角的杂草房,里面的女人吓得尖叫哭泣起来。
男人冷笑一声,竟没有把郑芸菡丢过去,而是好生把她放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她。
嫩,嫩得要死,又娇又俏,比这里所有人女人都强。
眼睛水灵灵的,被抓了到现在都没哭过一声,也可能是吓傻了。
不料,下一刻少女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终于惊惶起来:“我、我没有看见你的脸!”
男人愣了一瞬,连守门的男人都转头看过来。
少顷,男人哈哈大笑,强行把她的手扒开:“那你仔细看看?”
郑芸菡吓得要死,她说谎了,她看到了。
男人长得很俊,许是常年行走山中,皮肤黝黑,身形健壮。
“我没看到!我不看!我不看!”从众多话本里汲取到的求生知识告诉她,不要记住犯人的脸。
手被男人握着移开,那张布满邪佞笑意的脸抵到面前,郑芸菡吓得后倒,男人顺势放手,任由她跌坐在厚厚的草堆上。
四目相对,还是看到了。
“蒙哥,这是哪里搞的小绵羊?”门口的男人吹了个口哨,好奇的走过来。
被称作蒙哥的男人转过头,脸上笑意淡去,只剩阴冷:“滚——”
守门的男人自讨没趣,低低的骂了一句,低声咕哝:“娘的,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还不是要跪在头儿面前当孙子。”
男人毫不在意对方的嘲讽,摸着下巴在郑芸菡面前蹲下。
“诶,我有点喜欢你,你要不要听话?”
郑芸菡惊恐的看着的他。
“叫一声蒙哥哥,我让你今晚跟我睡,不被那个畜生糟蹋,怎么样?”
他慢慢凑近,郑芸菡后倾躲开。后脑被他按住,两人又离得近。
“跟蒙哥哥睡,会很快活,跟畜生睡,会很快死。你自己选”
郑芸菡:你们都是畜生!
“啊,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你不知道吧,这座山有不少秘密的山道。你的那些随从啊,侍女啊,还有你带的值钱货物,只要蒙哥哥想要,就没有弄不来的,你是要自己陪我呢?还是让他们一起来陪葬呢?”
郑芸菡眼神一动,隐约有了想法。
赵齐蒙看出她眼神变化,气息变得暧昧起来:“蒙哥哥今儿个被耍了,差点被所有人看笑话,心里恼火,所以才出去觅食的,偏偏你站了个好位置,证明你我有缘。我这会儿先要了你,那位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好好哄哄我,我护着你,好不好?”
郑芸菡眼神一定,怯生生的抓住赵齐蒙的前襟:“蒙……蒙哥哥。”
赵齐蒙暗自骂了一句。
还真是个娇俏不自知的小妖精!
他低笑一声,拦腰将她扛起来大步走出去。
有人看到赵齐蒙带着女人走向另一间房,纷纷怪笑起来。
郑芸菡听到有人打趣——“蒙哥还真是龙精虎猛,今儿没少占艳福啊。”
“头儿知道了,非得卸了你的家伙。”
赵齐蒙哈哈大笑:“尝这口鲜,下半辈子没家伙都甘心。”
郑芸菡穿行于一片污言秽语中,死死咬住牙,直到被赵齐蒙带进一间房,放在床上,她往后缩了缩,警惕的看着他:“蒙哥哥……”
赵齐蒙脱了上衣,在床边坐下,直勾勾看着她。
郑芸菡不看他,紧张道:“我……我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跟了你……若你救我出去,你愿意娶我吗?”
赵齐蒙愣了一下,眼睛忽然一眯。
郑芸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继续道:“如果你愿意……我们此刻就拜天地,喝合衾酒……至少要将礼数补全……你若愿护着我,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你娶了我,会有很多钱的。”
赵齐蒙的表情慢慢淡下来,说了句:“等着。”然后出去找了一壶酒进来。
郑芸菡避开他的身躯,想要拿那壶酒。
赵齐蒙淡淡道:“你先喝?”
郑芸菡点头。
赵齐蒙把酒给她,她接过,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背过身去。
不一会儿,她把酒壶还给他。
赵齐蒙拿过酒壶,忽然朝地上狠狠一掷,酒壶碎裂,奔流的酒液中,淌出一根银针来……
郑芸菡脸色发白,下一刻已被赵齐蒙按着后颈逼到面前。
他狠笑着:“让我猜猜,你该不会也想放倒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说为我吃了祖传的毒药,借机控制我吧?”
郑芸菡如遭雷劈,心跳几乎停滞。
他、他是怎么猜到的?
等等!
她疑惑道:“为什么要用……也?”
赵齐蒙没再理她,他脸色发沉,忽然提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扛着踹开房门出去,走向另一间房。
有人在吹口哨:“这么快啊?”
赵齐蒙谁也不理,将郑芸菡带进另一间房。
这间房比刚才那间房讲究很多,还有不少武器和书卷,看起来像是常住的屋子。
郑芸菡被赵齐蒙毫不客气的丢在地上,撞倒了木质屏风,屏风轰然倒塌,后面是一张挂着白色蚊帐的床。
郑芸菡吃痛,撑着身子坐起来,茫然四顾,目光在触及床榻时,不由愣住。
四方床榻上,横着一个白裙少女。
姣容妍妍,肤白如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张的圆溜溜,她朝外侧躺,单手支头看着她,满是好奇。
床边摆着她的鞋子,轻轻撩起的裙摆露出白皙滑腻的双腿,赤足小巧可爱。
赵齐蒙叉着腰,冷笑道:“祖宗,这位该不会是你家的人吧?”
他问的是床上的少女。
少女目光轻转,圆眸半阖斜眼看他,烂漫纯净淡去,只剩轻蔑冷傲。
眼角眉梢仿佛在说:你不配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