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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逊挥动旌旗,拔剑指向朱治军方向,道:“诸公请看——。”
顾雍、张允等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敌军自动分成左右二队,正迎着两冀的严舆部杀将过去,锃亮的刀枪在闪烁着寒光,整齐的行军脚步敲打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未尝接战便给予了敌人强烈的压抑感。
“杀——!”朱桓当先一声大吼,率本部向左侧的严舆部冲了过去。
听到朱桓这一声吼,憋闷了多日的四姓子弟齐声高呼,在一片“誓杀贼寇”的叫喊声中,在左右两冀游弋的严舆部率先崩溃。
其它豪族首领见战局突变,灵活一点早就动了倒戈的念头,纷纷回转身欲找许贡的晦气,正好遭到许贡准备对付四姓的强箭手的当头痛击,八百多人在二轮冲锋之后,损失大半,余部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不过正是由于他们的这二波攻势,几乎消耗了许贡储备的箭枝的一半,待真正的敌军主力出现时,许贡军已是无力相抗了。
对于战局的发展,朱治在那边看得真切,一挥令旗二路大军如鲛龙入海般,直插向许贡的中军心脏,随即朱治一声大喝,当先冲在头里,拍马挺枪杀入敌阵,在他身后是三百名精锐亲卒。
面对如潮般杀来的敌兵,平日里擅长诡谋的许贡完全乱了方寸,而他手下那些持勇斗狠的江湖豪客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单兵对敌时的优势已荡然无存,孤立无助的私兵惨叫着,被朱治大军巨磨洪流碾压得粉碎。
仅在一个时辰后,由拳一战便在毫无悬念中结束了,这一仗,严舆的一千多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只严舆一人逃脱,而许贡的私兵也是损失惨重,二千多死士只逃回一半不到。
而取得胜利的这一方,除了临阵跟着倒戈的豪族部曲伤亡了五六百人外,吴中四姓及朱治主力伤亡不到二百人,这一仗可以说是大胜。
次日,朱治在顾雍、张允等人的陪同下,乘胜直取吴郡,而据斥候探报,许贡在大败之后,知吴郡不可守,已弃城南就严白虎,吴郡现已是一座空城。
这返城的一路之上,顾雍、张允、朱桓对陆逊是刮目相看,论及此战之首功,他们都以为陆逊居功至伟,若不是他设法与朱治取得联合,哪又会有现在的风光。
我看着陆逊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也为他高兴,无论以后怎样,这一次我总算是回报了一次陆家对我的救命之恩,看到陆家的重新崛起,这也是陆缇心中的愿望吧,恍然中,我看到陆缇逆着光,笑着朝我走来。
“少冲兄,这一次多亏了你,元叹在此谢过了!”不知什么时候,顾雍、张允、朱桓几个围了过来。
我脸上一红,知道陆逊坦坦荡荡,已将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了出来。
我道:“顾公过奖了,小子只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何敢担一个谢字。”
朱桓虎目一瞪,大声道:“想不到神亭岭上的血性英雄就在眼前,我真是有眼无珠,少冲兄,我朱休穆生平以来未敬服过他人,这一次是真服了。”
陆逊见朱桓口中无忌,忙止声道:“休穆慎言。”
正说话时,却见后阵尘头大起,一彪军飞快得追了上来,前头一员大将,虎背熊腰,面黄睛赤,手中持着一把大刀,不是陈武是谁!
那边朱治早迎了过去,两人交谈了几句后,朱治便领着陈武向这边而来,若是陈武过来,必然一眼认出我是何人,以我在神亭岭上与陈武结的梁子,他岂能善罢干休,我见事起紧急,向陆逊使了个眼色,随后下马挤入拥挤的士卒中间。
陆逊会意,大声喊道:“各部听着,向吴郡急行军进发!”
当行过陈武身畔时,我压低头盔,用眼角的余光扫向陈武,却不料与陈武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我一愣,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停滞了一下,同时我也看到陈武脸上显出惊锷的表情。
糟了——。
我搬动着脚步,一边拼命的挤向前方,一边脑子飞快的转动着,神亭岭上的那一场血淋淋的撕杀,在我们的记忆中都太过深刻了,以至于这短短的眼神交接就能猜想到对方是谁,等到陈武完全明白过来,一定会亲自领兵来抓我的,再留在陆府的话,恐怕会连累陆家,我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
吴郡城外。
“宠哥哥,你走了以后,我会想你的。”陆绩紧拉着我的衣角,死死的不肯松开。
陆逊的眼睛通红,他一边帮我将行李放到马上,一边说道:“少冲兄,此一别不知何时才又能再见——。”
我的眼睛早已湿润,声音也是哽咽着,我揉了一下眼睛,故作轻松的道:“这冬天的风可真大,沙子都吹到眼睛里去了。”
陆逊握紧我的手,衷心道:“有句话我梗在心里很久了,今天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少冲兄,其实在伯言心里,早已把你当作是敬重的大哥了。”
我使劲拍了拍陆逊稍显瘦削的肩膀,一股浓浓的兄弟情谊激荡于心中,一切的言语都已然变得苍白无力。
我转身策马奔驰——。
在落日的余辉下,向着未知的前方,无畏而行。
路,弯弯曲曲的。
它通向的,是我曾经挥洒过热血和激情的地方。
……
我下意识的裹紧了衣衫,江南的冬夜虽然没有北方来得冷,但更有一股刺入骨髓的彻寒,仿佛这周身的棉衣都不存在似的,这一路之上孙策占据的城池都有重兵布防,盘查得甚严,我怕再被人认出招致麻烦,遂乘舟水上或绕远道通行,一晃离开吴郡已经有十来天了,我却才到达秣陵地界。
秣陵,便是以前我曾为家奴时呆过的地方,现在这里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战乱时逃离的百姓大多已回了故土,田里翻耕过的泥土裸露在地表上,透着新鲜的气息,这便是来年辛苦劳作的百姓的全部希望。
秣陵城头的旗帜由刘换成了孙,原先的那些掌握着权势的士族豪强逃跑了,取而代之的是跟随孙策渡江南来的将领谋臣,他们有的是跟随孙坚转战多年的旧将,有的是刚刚投效欲舒大志的士子。
于是,原来大豪居住的房子有了新的主人,而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大豪依旧是大豪,奴仆还是奴仆,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觅着秣陵城外山野的小路而行,只待到天快黑的时候再混进城去,正傍徨时,从道旁的树林中却跑出三匹马来,马背上的人皆是锦衣皮裘,穿着华丽,手上弯弓搭箭,连所乘马匹也是江南难得一见的战驹,看样子分别是当权的世族子弟出来行猎。
“幼平,听说你与城门上被悬赏檄捕的高宠是结义兄弟?”隐约间有说话声传来,听这口气很是老到,但声音却透着稚嫩。
另有一人回道:“禀二公子,我周泰虽与那高宠结交,但若是今日遇上了,我当不徇私情,以公事为重!”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周泰——,他要以公事为重,他要不徇私情,是口头说说而已,还是真的要这么做,我的心感到了阵阵的悸动。
马蹄声碎,渐行渐近,我打眼望去,只见居中一人,形貌奇伟,骨体不恆,方颐大口,一对碧眼放着精光,不过年纪倒是不大,只在十三四岁上下,行止间现出稚气未脱的样子。但那眼神却分别透着大人才有的精明。
在他左首一人,正是周泰,这一打照面,周泰脸色大变,不自禁脱口而出:“高宠,你怎在此地——。”
未等我回答,中间那少年哈哈一阵大笑,态度很是傲慢的说道:“原来你便是那卑奴——,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这一句极是无礼,我气上心头,即便你出身高贵,瞧不起我等卑微下人,也不可当着面羞辱他人。
“我是高宠。有何见教?”我忿忿答道。
那少年忽的从马蹬上取下一把刀来,那刀鞘古色古香,看来是一把利刃,只见他刀持手中,大喝道:“高宠,好小子,让二公子今日用手中刀取了汝的小命。”
说罢,便拍马舞刀杀将过来。这少年马快刀急,象一道闪电一样,直向我而来。我根本来不及问清楚是什么一回事,便被卷入了战团,仓促之间,我不及细想,拔出身后短戟奋力一架,只听得“锵——。”的一声响,少年手中刀顿时弹得老高。
两马一错蹬,少年回手一个反背刀,向我后背砍来,这一招原是我贯使的招数,这一下我早有防备,一个蹬里藏身,很是从容的闪了过去。
“汝是何人?”我大喝道。
这少年一横大刀,傲然道:“我乃孙权是也,乌程侯孙坚便是吾父,殄寇将军孙策是吾大哥。”
原来这少年是孙策的二弟,怪不得周泰在旁唯唯诺诺,说话也陪着小心,看着他这个样子,一种莫名的悲痛袭上心头,人生无常,这短短的数月不见,我原先印象中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泰已不复存在了。
对面的孙权见我默然不语,以为我被他的大名所震憾,一脸的得意之色,摧战马继续不依不侥向我杀来。
孙权——,呵,便是孙策我都没怕过,这孙权也太狂傲了点吧,今日便算是长矟不在手中,我也能胜得过你。想到这里,我的眼神锐利和凌厉,手中短戟斜挑,力贯戟身,正对着孙权冲过来的方向,若是他不躲闪的话,那我就毫不客气的刺它个透心凉。
也算孙权识得厉害,侧身躲过戟势,再举刀与我战在一处,自伤势复元之后,我还未曾好好的施展过武艺,今日正好可练练手。
我左手拔刀,右手擒戟,一路路招式施展开来,虚虚实实,连绵不绝,更若大河滔滔,波浪翻腾,片刻就将毫无实战经验的孙权圈在正中,十余合后,孙权的花架子就露了原形,只得疲于招架,他的脸上也全无了方才耀武扬威的神色。
“休伤了吾主!”周泰在一旁看得真切,拍马舞刀挡住我的去路,在右侧的那个使吴钩的中年汉子这时也围了过来。
我盯着周泰,沉声道:“兄长,你我二人难道真得要兄弟相残吗?”
周泰避开我的眼神,大声喝道:“谁跟你是兄弟,你若要伤害二公子,先问问我周泰手中刀答不答应!”
周泰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当初的那些个誓言尤在我耳边,如今我们这一对结义兄弟却要落到这般反目的境地,究竟是因为什么?
此时此刻,我心已大乱,真的与周泰交手,我现在还做不到。
“你周泰不认我这个兄弟,我却还认得——。”我大声说罢,虚晃一招,拔马朝着斜刺小路奔了下去。
过了秣陵,我终于打探到主公刘繇与太史慈的消息,刘繇与许邵率一众兵士退守到了豫章郡的彭泽,而太史慈在神亭岭突围之后,引残兵退往了丹杨郡中最偏远的泾县。
我心中大喜,只要出了这秣陵地界,就不用再过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了,我向知晓山路的乡民问明了方向,备足了干粮向着泾县出发……
泾县为群山环抱之地,多山贼宗寇聚集山林,前年为山越大帅祖郎所占,去岁年中孙策攻泾县,被祖郎围困在阴陵,而幸得程普驱马疾呼,舍死冲杀,方突围而出。这泾县人口本就不多,历经战乱之后,境内更是人烟稀少,百姓纷纷逃难而去。如今仅在县治所在和阴陵两处聚拢了些山民。
一路风餐露宿,饿了我就吃一口冻得咯牙的干粮,渴了喝一口冷入心脾的泉水,尽管辛苦但我的心里却是甜的,更有一种鸟儿离开笼子展翅高飞的喜悦,看着周围的群山密林,山谷深涧,冥冥中我只觉得这一片土地正是我高宠施展身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