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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隆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为此还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可惜了,如果此时手中能有一杯热茶的话就更是惬意,要是能再配上几块自己夫人做的点心,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性格原因,德隆并不喜欢那些太“复杂”的事情,在对待神教和对待自己工作方面,他一直是比较纯粹的,也正是因为他一直真诚对待自己的手下以及自己的每一个学生,所以当他需要时,几乎不用怎么找,一句话的事,部门里的这些神官就跟他过来了,哪怕大家都清楚来了这里之后很可能就意味着得罪了主教们。
不过,德隆好歹在部门任职了这么多年,就算没亲自腌过大酱但好歹尝过;
所以坐在这里的他,还是能看得懂的。
“这小子,不得了啊。”
德隆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对卡伦格外喜爱,尤其是给理查置办新神袍和其他衣服时,都会给卡伦一样置办一套。
老爷子不觉得这有什么异常,恰恰相反,他觉得这很正常。
他的妻子眼光准,早就看出了卡伦的优秀;
唉,
这样的年轻人,谁不喜欢呢。
想到这里,德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亲孙子的方向。
这莫名的羞耻代入感啊,到现在都没消退。
……
“队长真利害。”
理查攥紧了拳头,仿佛先前站在前方中央区域质问全场的不是卡伦而是他理查,他有一种极强的代入感!
菲洛米娜开口问道:“哪里厉害,说话语气?我怎么觉得,队长有些被逼急了。”
“嘿,这算什么逼急了,是对方先聊场外的。”
“场外?”菲洛米娜愣了一下,“是那个游戏里的术语么?”
在大海上乘坐海兽漂泊的那些日子,菲洛米娜也被强行要求加入那个叫做“狼人杀”的游戏。
“是啊,今天本来就应该谈的是审判的事,结果伯恩主教直接不谈正事,非要从场外聊起,那队长就干脆跟他一起聊场外就是了,这样就对等抵消了,是吧?”
菲洛米娜很想接“是的”,但还是有些没能理解。
理查马上继续解释道:“就像是判定两个人之间谁是好人谁是狼时,一个月神教信徒说:伟大的月神在上,我是好人。这样会不会觉得他肯定不是狼了?但另一个人却接着说:伟大的轮回之神在上,我绝不是狼人;
这样,两个人在你心目中是不是就又回到了同一起点了?”
“嗯,我懂了,所以,抵消掉场外因素之后,就还是得回到‘游戏’里盘逻辑了?也就是回归眼前的,这起案件。”
“是的,没错,唉,你知道么,和卡伦待在一起越久,我就越是发现,我好像哪里都比不过他。”
听到这句话,菲洛米娜说道:“你是在影射我么?”
“不是不是,你在我眼里很厉害了,真的。”不过,有一件事……”菲洛米娜说道,“你见过帕瓦罗审判官么?”
“没有,听皮克和丁科姆说,帕瓦罗审判官一直为了给两个被污染的女儿挣点券买药材,常年在外面接任务做,不回家。”
菲洛米娜问道:“你觉得,帕瓦罗审判官的两个女儿,现在还会缺药材么?”
理查舔了舔嘴唇。
“要说帕瓦罗审判官故意躲着队长不让他知道自己在调查,我信,但在队长眼皮子底下,让他就这么被灭口了,我不太信。”
理查深吸一口气,马上将食指竖在自己唇边:
“嘘!这个事,不要再说,也不要再问,明白么?”
“我布置了屏蔽结界,我们两个人说话时,不用‘嘘’。”
“哦,对哦,是我没在意。”
“另外,除了和你,我不会和其他人说话。”
……
“这个年轻人,是真有点意思。”大祭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另外,这个伯恩,是你的人么?”
“不是,是黎森的人,不过,一样是您的人。”
“是黎森那条线上的人么,在约克城,哦,帕米雷思教那一家子。”
“是的,帕米雷思教就是由他的家族实际控制着。”
“嗯,我记得他,这个家族为神教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算了,既然是黎森的人,他自己会安排的,可能在他们看来,一个大区主教更适合他发挥作用吧。”
紧接着,诺顿看着画面中的卡伦,忽然笑了。
然后,大祭祀端起了放在茶几上的茶杯,开口道:
“弗登。”
“在。”
“那杯茶啊,你没被白泼。”
……
伯恩主教盯着卡伦看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自己一步一步地给这个年轻人挖坑,这个年轻人则用一种坦诚一步一步地填着自己挖的坑。
至于他刚刚那番对全场的质问,是真的纯粹地情绪抒发么?
伯恩是不信的。
但他认可这种将坦诚融入自身节奏的应对方式。
伯恩记得自己的儿子德里乌斯曾说过,这个叫卡伦的安保人员很有趣,现在看来,真的是自己以前虽然接触但却忽略了。
不过,这场交锋,才刚刚开始。
大家,就在各自的立场上继续“厮杀”吧。
伯恩主教侧过身,说道:“卡伦队长,我是否可以怀疑,你的那种‘时机不成熟’的描述,是一种自己选择躲避的借口呢?”
卡伦点了点头,回答道:“不用怀疑,就是躲避的借口。”
“那我是否也可以因此怀疑,你对秩序教义的不够忠诚?”
加斯波尔开口道:“被告辩护人,你的提问超出合理界限了。”
“很抱歉,审判长。”
卡伦却向加斯波尔行礼道:“我愿意回答,审判长。”加斯波尔不再说话。
卡伦则重新看向伯恩主教,回答道:“是的,我对秩序的教义,不够忠诚。”
“所以……”
没等伯恩主教继续说下去,卡伦就打断了他,说道:
“前不久我经历了一次体检,在骑士团的附属医院里做的,我的信仰虔诚分,是罕见的满分,我相信主教大人您手里应该是有我资料的,您可以回去后再查一查。”
“既然是满分,为什么……”
坐在卡伦旁边的阿尔弗雷德呼吸一下子加速了,他整个人也因这个话题而兴奋起来,这位主教大人,是要和自家少爷辩论信仰么?
“因为信仰的道路,没有尽头,我信仰秩序,但我也曾走入过歧途,我曾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却又会在过段时间后发现自己的偏激和糊涂。
我不会因此而气馁,反而我会因为自己每一次的醒悟而感到喜悦。
毕竟,如果人人都能轻易做到心中对秩序信仰,行动上也完全遵从心中的想法去指引,那我们秩序神教这么多年来无数先贤为之奋斗终生的理想蓝图,岂不是太过简单了?”
“所以,卡伦队长你是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帕瓦罗审判官死了,才决心接替他去继续完成针对维科莱裁决官的调查么?”
“是的,因为他的死,触动了我,我原本想着,等以后风向再好一些,环境再好一些,再去配合帕瓦罗审判官一起调查这件事的。
等帕瓦罗审判官死后我才意识到,如果我一直坐等着,是永远都等不来合适的风向和更良好的环境的。
这些,都需要我以及一大群人,主动站出来,去努力创造。”
“为了创造这个环境,你会去努力做出一些改变,对么?”
“是的,没错。”
“卡伦队长,你是否觉得,正是因为秩序之鞭现在的权力不够大,所以才导致这样的环境出现?在你的心里,是否认为,只要秩序之鞭的权力能够得到恢复,环境就会变好?”
“被告辩护人,请注意你的发言。”加斯波尔提醒道。
“是,审判长。”
“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但作为一个在秩序信仰上前行的人,至少目前来看,我觉得秩序之鞭如果能恢复一部分以前的权力,确实能对神教的风气起到很好的肃清作用。”
“好的,我明白了。”伯恩主教将目光看向维克,“先前阐述的证据链条里,我方对第一条和第三条,认为很失当。
首先,我方不认为维科莱裁决官抢夺了帕瓦罗审判官的功劳,当时大区管理处对这件事是有过调查和定性的,也有过回访,而且,帕瓦罗审判官是得到一部分功劳的,当时帕瓦罗审判官还提了等,我记得没错吧?”
“是的,没错。”
“所以,是帕瓦罗审判官本人已经默认了这一结果,他没有选择合理使用神教给予他的权力去维护他自己的合理利益,因此,现在再想因为他死了,再去推翻他曾亲自承认的结果,我觉得是不合适的,也是不合理的。
况且,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很复杂,就比如一支小队共同完成了一件任务,论功行赏时,小队的队长或者小队里的某个人拿到了最多的奖励,其余人就会心理不平衡。
可到底谁对谁错,外人能分得清楚么?这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
从帕瓦罗审判官当初的选择来看,我最多可以承认,他们是一起合作侦破了齐赫案。
而帕瓦罗审判官可能在私下里向你抱怨,抱怨这种功劳分配带着些许不公平。”
不得不说,伯恩主教确实是一个偷换概念的高手。
一番话下来,直接将维科莱无耻窃夺帕瓦罗审判官的功劳给讲述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分功矛盾”,将一件黑白分明的事情,形容成一种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灰”。
他的一切辩述,都避开了具体的线索,包括帕瓦罗的调查笔记以及遗书等等这些证据,不,他承认了这些证据的同时,把这些证据的效用给最大程度地降低了。
最重要的是,伯恩主教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查阅了卷宗,和齐赫案有关的人员,都死了,连那个逃跑的裁决官,也死在了通缉围捕中。
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当时和维科莱完成“交易”的,是刚刚戴上帕瓦罗面具的卡伦,而卡伦在当时那个环境下,自己的新身份刚刚得到,正处于一个陌生和敏感的环境中,使得他在面对维科莱时,不得不选择了一种偏保守的应对方式。
那时候,真正的帕瓦罗审判官,早已经死了。
“另外就是遗书这件事……”伯恩主教指了指维克,“我看过遗书内容的复印件,我觉得写得很诚恳,也很动人,帕瓦罗审判官的形象在这份遗书中,很是清晰和立体,只不过,这样的遗书,这样的调查笔记,我觉得在造假方面,没有丝毫难度。”
卡伦开口道:“主教大人,您可以对证据发起存疑挑战。”
“呵呵,我只是照实陈述了我心中的想法。”伯恩主教笑了笑,“另外,我确实看过卡伦队长你的简历,你说你很优秀,是的,我甚至可以说,不承认卡伦队长你的优秀,就是对现在本教大部分年轻人的一种否定。
轮回之门试练,你全员回归。
月神教安保行动中,月神教神子遭遇了刺杀,你全员回归。
秩序观摩团,在轮回和月神的战场上,你全员回归。
在大海上漂泊了这么久,你全员回归。
火岛上前阵子发生了些乱子,一头罪恶三头犬发狂了,肆意攻击了全岛,你依旧全员回归。
作为一个小队领导者,能作为你的手下队员,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你也确实拥有一个优秀领导者所具备的品质。
所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全家和你住在一起的帕瓦罗审判官,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杀人灭口了。”
卡伦回答道:“这是我的疏忽。”
“疏忽?我不认同的。”伯恩主教面向旁听席所有人,“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按照先前这位先生……”
伯恩主教指向了阿尔弗雷德,
“这位先生的案情陈述中很清晰地提到,在齐赫案功劳分配后,维科莱裁决官就对帕瓦罗审判官有了杀意,是这个意思吧?”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回答道:“是的,没错,在审讯时,维科莱裁决管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哦,是么。”伯恩主教又笑道,“可我们的维科莱裁决官为什么等待了这么久?”
卡伦回答道:“因为我住在帕瓦罗审判所。”
“哦,是的,还是因为我们的卡伦队长足够优秀。”伯恩主教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因为忌惮着你,所以维科莱裁决官才一直没有对帕瓦罗审判官动手,他会觉得对和你住在一起的帕瓦罗审判官动手会给自己带来不可控的麻烦,是不是?”
“是。”
“可是,那为什么在卡伦队长你身份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知名度越来越广的今天,维科莱裁决官忽然就动手杀人灭口了呢?
他以前不杀,一直等着,就等着你卡伦现在成了纪律监察办公室行动大队长时才杀。
他疯了?”
卡伦沉默了。
维克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在整理证据链时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帕瓦罗审判官,他的存在本就不应该被放在这里面。
既然已经把维科莱和理查的事情放一边了,帕瓦罗审判官为什么不能放一边呢?
要安排人举报的话,另外安排一个活人,不是更合适么?
以他的职业素养都能瞬间抓住这个破绽口,伯恩主教能看出来,就更正常了。
不过,维克没有把这一点提出来,因为他发现了在这个小队里,队长的权威,不能被质疑,当然,主要他是新来的,也不想不合群。
“另外,帕瓦罗审判官死了,哦不,按照卡伦队长你的说法是,被灭口了,他的尸体,也找不到了,被烧毁了,毁尸灭迹得很干净么,不干净,留下了一张自己双胞胎女儿的照片,呵呵。”
伯恩主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大声道:
“卡伦队长,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么?”
卡伦继续沉默。
伯恩主教转身看向加斯波尔,说道:“审判长,我请求补充我方的证据,请审判庭验证。”
“允许。”
伯恩主教拿出了一份资料文件,递送给办事员后说道:“那家场子的幕后运营者,真正的老板,是本大区秩序之鞭总部执法部部长恩佐。
他和秩序之鞭监狱相勾结,从监狱里输送一些犯人进去当菜品,供人享用。
这里是我大区执法部提供的证据调查,以及背后利益输送的证据,另外,恩佐部长的家人也已经被我大区执法部控制,他们也能成为证人提供这件事的内幕供词。
不过,
很遗憾的是,
这位恩佐部长,于昨晚在路上,被人刺杀身亡了,刺杀者还特意跑到维科莱裁决官的家门口喊着,多尔福主教才是幕后黑手。
现在,
我们一切都清楚了。
调查维科莱裁决官然后被灭口的,在案情陈述中引发这次调查甚至是这场审判的帕瓦罗审判官,和我们的卡伦队长一直住在一起。
案情中我们的维科莱裁决官被认定去吸食享用信徒的场子,是秩序之鞭执法部部长开设的,和秩序之鞭监狱有利益输送。
维科莱裁决官是在教务大楼一楼被当着很多人的面抓捕的,这直接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也是今天这场审判可以吸引这么多目光的主要原因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那天维科莱裁决官之所以去教务大楼,是为了处理和一个叫理查的年轻人之间的冲突矛盾,而那位叫理查的年轻人,正是我们卡伦队长的手下。
其余的,我就不说了,但秩序之鞭给维科莱裁决官所安上的每一个罪名,都和卡伦队长脱不开干系;
是巧合么?
谁又能知道呢?
但最大的巧合就是,今日秩序之鞭的公诉人竟然还是你,卡伦队长。”
卡伦开口道:“主教大人,审判庭讲的,是证据,而不是猜测和影射。”
“哦,是的,当然,但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些巧合,一切都是巧合,可能么?”伯恩主教往后退了几步,他举起手,指向了卡伦,继续道,“卡伦队长,我相信你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真的,从拿起你的简历看第一遍时,我就真心为我秩序神教能拥有这样一个优秀年轻人而感到高兴。
但是,年轻人,不能太心急,心急就容易把事情给办坏。
或许在你看来,你是希望秩序之鞭的权力能够在大区里得到提升,我可以认为你是出于一种公心,但你的手段和手法,是不对的。
年轻人,做事,就应该堂堂正正,而不是喜欢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因为当你开始用这些手段时,你的那个初心,就已经不再干净了!
我也很害怕,
害怕如果以后秩序之鞭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查案,当他们认为谁犯了罪时,就可以直接制造这些全是巧合的证据来给那个人强行判罪。
难以想象,
真到了那时候,
我秩序神教到底又会是怎样的可怕局面,神教,会被拉入深渊的,真的!”
伯恩主教的声音在审判厅里回荡,在他的气场面前,周围其他人,甚至包括审判长都被压制了下去,更别提是直面他的卡伦了。
不管是现场旁听席里坐着的还是正在收看这场审判直播的人,都对这个已经“手足无措”的秩序之鞭年轻人感到可怜。
卡伦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维克有些紧张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他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合群,应该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阿尔弗雷德则拿起放在脚边的小保温桶,从里面取出冰块,给卡伦加进了水杯里。
贵宾旁听席上,多尔福主教攥着拳头,兴奋地向下挥舞着。
旁边的沃福伦首席主教,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微笑,只不过他的高兴和多尔福不同,他和伯恩以及其他主教们,完全不在意维科莱的死活,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主教圈子里少一个姓那顿的,他们也是乐意看见的。
不管维科莱到底被判无罪还是有罪亦或者是轻重罪,只要能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斗争,大区这边,就赢了;秩序之鞭那边,就输了。
一个维科莱,除了他爷爷,谁真的在意他的死活啊。
沃福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情自若。
旁听席上,德隆脸色沉了下来,他之前参与的不多,所以对证据链条并没有提前掌握,但他现在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明明三个要素组成的案情陈述,去掉那个帕瓦罗光靠第二个要素一样可以将维科莱制裁死,为什么要偏偏加上去?德隆不知道这个“帕瓦罗”的叙述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只知道,这是多余的,不仅多余,还被对方当作了突破口,开始连续攻击。
先前德隆还认为卡伦的反应很精彩,现在,他又觉得卡伦的这一安排,有些太想当然了,把大区管理处,看得太简单了啊。
“怎么感觉,形势又反转了。”菲洛米娜对理查开口道,“帕瓦罗审判官的事情,还是被抓住了。”
“是的,下面就看卡伦怎么应对了。”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么?”
“是的,当他叫我去一楼跪下时,我也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有时候,在生命中,能碰到一个你愿意去无条件相信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无法理解这种幸福。”
……
“尼奥,我记得我提醒你时,你说这个证据链条没有问题。”
面对来自伯尼的询问,尼奥不能说这是卡伦坚持的,只能回答:“是我的疏忽。”
“你太相信你这个手下了,他毕竟还年轻。”
尼奥没说话。
……
“卡伦队长,你结婚了么?”
“没有。”
“嗯,所以,你现在是和帕瓦罗先生的遗孀和那一对双胞胎女儿住在一起的,是么?”
“是的。”
“我还听说,帕瓦罗审判官并不经常在家,是么?”
“是的。”卡伦看着伯恩主教,“主教大人听说的,可真多。”
“呵呵,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帕瓦罗夫人的遗孀以及那对双胞胎女儿,长得很……很漂亮。”
加斯波尔沉声道:“被告辩护人,本审判庭对你提出警告。”
“抱歉,审判长,是我的口误。”
卡伦看着伯恩主教,问道:“主教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就是一种正常人在看待这件事情时的一种正常猜测,比如,有点碍眼了。可以是卡伦队长你看帕瓦罗审判官碍眼了,也可以是帕瓦罗审判官看你碍眼了。
所以,一些不相干的,或者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人,就可以被丢到垃圾回收站去进行最后的利用,现在约克城不是在建造垃圾焚烧发电站么。
就比如,帕瓦罗审判官,既解决了,又利用了,多好,不是么?”
“被告辩护人,请注意你的言辞。”
“审判长大人,我只是站在维科莱裁决官的角度上去做一个正常的辩护,我认为我所说的话,和本案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
旁听席上。
艾斯丽气得攥紧了拳头,恨恨道:“这个主教到底在胡说什么!”
布兰奇跟着点头。
穆里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在故意抹黑你,他在利用转播的契机,进行更大的舆论引导,很多人是没脑子的,听到这种感兴趣的事就会直接去站队。”
巴特说道:“是的,还会喊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的是瞎了眼。”这就难办了。”穆里有些担心道,“我担心这次审判结束后,不管具体结果如何,针对队长名声的反噬,不会降低下去。”
文图拉开口道:“我只是觉得,队长会很生气。”
……
伯恩主教的目光依旧平静,他不觉得自己的话语引导有多卑鄙,因为更卑鄙的事他都做得多了,他的儿子现在依旧在恨着自己。
他很好奇,眼前这个年轻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不会直接被这样击垮?
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多少有些可惜了。
但如果因此他被秩序之鞭放弃,倒是可以吸收到自己手下来,让自己来亲自调教,他的“性格”,还是有些不适合秩序之鞭,至少不适合此时的秩序之鞭。
卡伦没有生气,而是又默默地喝了一口水。
他也清楚,自己频繁喝水的举动在现场和转播画面中的人眼里,是一种被逼迫到墙角的心虚掩饰行为;
但他无所谓。
端着水杯,卡伦转身,离开了自己先前一直站的位置,走向了伯恩主教。
伯恩主教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卡伦说道:“主教大人的推测,很精彩,是的,莱克夫人,哦,也就是帕瓦罗审判官的夫人,确实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士,尤其是在她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时,我在她身上看见了一个母亲的坚强和伟大。
主教大人,我知道一些关于您的经历,我认为您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伯恩主教:“谢谢。”
“但我猜您一定没有经历过,几百点券压手的窘迫,是吧?”
伯恩主教看向审判长,说道:“我反对,对方正在说和本案无关的事。”
加斯波尔说道:“反对无效。”
作为审判长,总得做点什么,来表示一下这里是秩序之鞭的审判庭;
再说了,你之前也没少说和本案无关的事。
伯恩主教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继续微笑看着卡伦,回答道:“确实没有过。”
“但我看见过,一个父亲,当年因为追捕一个异魔,导致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被报复,污染了。然后,这个父亲明明有其他手段,可以去筹措到点券为自己的女儿买药剂压制污染,只需要他稍微放低一点尊严,稍微放松一点信仰,点券就能自己送上门来。
但他没有选择这样做,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不停地接任务,去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治病。
夜晚,两个女儿因为断了药剂,被污染折磨得将脸埋在枕头里哭泣时,做父亲的,只能站在门口一个人无声的哭泣。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是他的妻子抓挠掐出来的,因为他的妻子不理解自己丈夫的举动,身为母亲,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们,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主教大人,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帕瓦罗审判官的两个女儿时,是怎样的一个画面么?
我对你描述一下,
也对全场关心,已经在想象那一对双胞胎女儿多么漂亮美丽的人描述一下。
身上,到处都是腐烂的皮,她们所躺的床,白天需要用一层油纸布包裹,因为脓水会不停地从身上滴落下来。
第一次看见她们时,她们正乖乖地在床上玩着贴画。
我带来了一份中断很久的药剂,给她们泡澡时,她们的母亲当着我的面,将衣服从她们的身上……撕了下来。
她们的衣服都很薄,但即使这样,衣服依旧会和烂肉粘合在一起。
就当着我的面,脱光了衣服,抱入浴桶里去泡药浴。
没有一丁点的遮掩,因为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在那个时候,你的脑子里都不可能出现丝毫的罪恶欲望。”
伯恩主教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卡伦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这个,最明智的选择是避开帕瓦罗的问题,将打击点着重放在第二条,也就是维科莱在那个场子里所做的事情上。
这个年轻人,还是意气用事了。
“可是,卡伦队长,据我听说的,这一对双胞胎,现在恢复得很好,那现在,她们所需的药剂,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付的点券。”
“那她们母女肯定非常感激你了,卡伦队长。”
“是的,没错,帕瓦罗夫人前几天刚对我说,准备帮我织一件毛衣,我说我喜欢黑色高领的。”
“那为什么帕瓦罗先生还是一直在外面做任务赚点券,不经常待在家呢,这说不过去啊。”
“因为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一直坚定恪守着自己的信念,他不愿意欠我的人情。”
“哦,原来是这样。”伯恩主教摇了摇头,唉,已经越描越黑了你。
卡伦从伯恩主教身边错开,走到了那座铁笼子面前,看向被关在里面的维科莱。
维科莱也在看着卡伦,嘴角挂着那属于他的标志性愚蠢味十足的嘲讽笑容。
“我读过被告人发表在《秩序周报》上的报道,所以,我现在想问被告人,你依旧认为自己并没有窃取帕瓦罗审判官的功劳么?”
“当然没有,他只是在我的吩咐下帮我搜集了一点外围情报,其实都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卡伦问道:“嗯,齐赫案发生在哪里?”
“一家香肠厂,堕落的齐赫述法官在香肠厂下面布置了一个饲养场,在里面圈禁了很多女孩进行邪恶的仪式。”
“那一晚,就在那家香肠厂下面,污染将要爆发,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香肠厂,是我戳破了齐赫的伪装,让他愤怒到暴走,我知道做这件事我将要冒着生命危险,但为了我心中的秩序,我义无反顾。”
“可是被告人,你连我手下的一个阵法师都打不过。”
“我的身体,在处理齐赫案的过程中,受了伤,就在那一晚,就在香肠厂,如果当时不是执法部的人及时赶到,我可能已经死在了齐赫手下了。”
“那晚,帕瓦罗审判官并不在么?”
“他?他怎么可能在。”
伯恩主教微微皱眉,他不希望卡伦和维科莱在这种环境下做过多的对话,因为他清楚,维科莱很蠢。
但他没办法阻止,因为卡伦比自己有更大的法理性在此时对被告人进行提问。
至于说齐赫案到底是谁的功劳,伯恩主教心里也有点数,但无所谓,当时涉及到这起案子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在撒谎,被告人,因为那一晚,你并不在香肠厂,在场的,是帕瓦罗审判官。”
“呵。”维科莱刚想反驳,却看见伯恩主教对他投来了严厉的目光,他马上闭嘴。
伯恩主教这时也走了过来,说道:“又是帕瓦罗审判官告诉你的么,卡伦队长?我真的很好奇,你用一个死人的视角编出来的故事,到底还有多少?
我们那可怜的帕瓦罗审判官,到底还要被你利用到什么程度?
况且,齐赫案的卷宗当时经过大区管理处审核,奖励也已经认证发放,一切,都符合规矩流程。”
“你误会了,主教大人,不是帕瓦罗审判官告诉我的。”
“哦,那又是谁告诉你的?”
“其实,没有人告诉我。”
“呵呵,卡伦队长总不会说,那一晚,你也在现场吧?”
其实,卡伦的简历上有一个“误区”。
任何一个去研究卡伦简历的人,根据前后推导,都会进入这个误区。
那就是卡伦在教务大楼办理神仆证后,马上就变成了秩序之鞭小队的编外队员。
再联系后来卡伦在秩序之鞭体系里的发展以及现在卡伦所处的位置,正常人都会认为,当初卡伦是要进入秩序之鞭小队,为了走程序,顺便挂靠在了帕瓦罗审判所下面。
这是很正常的一个操作,很多人安排家里年轻人入职锻炼时,都会这么做。
可偏偏,卡伦是一个例外,因为当时他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尼奥,然后被尼奥发展成了猎狗小队的编外队员,那天尼奥还送给自己一枚塑料戒指,一掰就断的那种。
哪怕卡伦先前说过了,他和帕瓦罗在之前就有过接触,但在外人听起来,这就是一种礼貌性的阐述,好让自己的挂靠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卡伦点了点头,
回答道:
“主教大人您猜对了,那一晚,我真的就在现场,和帕瓦罗审判官在一起。”
说着,卡伦又伸手指向维科莱:“那一晚,我没有看见被告人的身影。”
“呵呵呵。”伯恩主教笑了,“所以,在已经编织出这么多巧合的前提下,我们的卡伦队长还不满足,现在又要亲自下场,将自己编入证据之中么?”
“我没有编,我那晚,真的就在那里。”
“好吧,谁又能证明呢?人证物证?”
伯恩主教摊开手,涉案人,可是都死光了啊。
卡伦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先低头,喝了一口冰水。
他将帕瓦罗的存在编入证据链中,确实有要为帕瓦罗争取到他应有荣誉的目的在;
但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个目的。
卡伦当然知道,自己擅自加了一个罪状进去,很可能会成为破绽。
不过,有时候,破绽可以是破绽,但当对方抓着这一点打时,破绽就能变成老鼠夹,夹住对方的手。
卡伦这边把案情陈述做了三个点,那就是三个被攻击的方向,破开一个就能否定所有。伯恩主教就是拿着帕瓦罗审判官的事情来进行攻击,以这一点来掀翻其它点,进行全面阴谋化和政治化。
同理,
卡伦也能用一样的方法,只要能坐实三条里面的一条罪状,就可以将伯恩主教先前的一切论述掀翻,就能将维科莱,完全压死。
当这场审判吸引了这么多目光,涉及到派系权力斗争,现在还在面向整个神教转播时,这场审判的性质,就变了,变得有些像是辩论表演赛了。
任何的证据,在这里都能被污名化、透明化、边缘化,这本就是辩论常用的方法。
除非,
你能直接拿出一个铁证,直接让对方,让在场旁听席上的人,让正在观看审判的人,让整个神教后续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信服且无话可说。
很幸运的是,卡伦有,而这,才是他可以将理查的事删去却又一定要将帕瓦罗审判官的事强行加进来的原因。
伯恩主教催促道:“证据呢?人证还是物证,卡伦队长,你怎么不说话了?”
卡伦回答道:“我有一个物证。”
“唉,物证么,我原本以为你会拿出一个人证的,虽然我猜测你可能会将你们秩序之鞭内的某个人喊出来当人证,但,维科莱裁决官这里,可是有执法部的人当人证哦。
可惜,你只有物证,物证,又不能说话。”
“我的物证,可以说话。”
“哦?可以说话的物证么?这可真是稀奇,呵呵。”
“因为,它是一件神器。”
伯恩主教愣住了。
维科莱愣住了。
旁听席愣住了。
正在看着屏幕上审判进程的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卡伦转身,面向审判长加斯波尔,
开口道:
“请求审判长大人批准我当庭补充一件物证———神器拉克斯铜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