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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晔开口让缪凤舞搬到万泰宫,说得那么顺溜,仿佛这事在他心里早就想好了,只等见到缪凤舞,说给她知道便可以了。
缪凤舞却被惊了一跳,这种事非同小可,历朝历代,就算是皇后也只能居住在凤仪宫,没有哪一朝的皇帝与后妃同居一宫,日日同起同寝。
如果缪凤舞搬到万泰宫来,那就意味着以后行晔都不打算在万泰宫召幸妃嫔了。道理很简单,虽然万泰宫是整个皇宫里最大的一处宫室,屋子有许多,但是寝殿却只有一处。
行晔的这一句对于缪凤舞来说,是有喜有忧的。
要说到喜,身为后宫的女人,能得到皇上这样的专心与青睐,哪怕是往回追溯多少个朝代,几乎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专宠的后妃来。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将目光只专注在自己的身上,缪凤舞当年还是心思懵懂的小丫头时,就梦想着有一位白马大侠将自己带走,一生只守护着自己一个人。可是命运偏偏将她安排到了行晔的身边,身为皇帝的女人,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无数的后宫粉黛与自己共同侍君的命运。
今天行晔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缪凤舞做为女人的那种私心一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喜悦。
可是转而一想,她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后宫制度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定规,最开始可能是为了显示天家超然于世人的地位与气派,也是为了广延皇嗣,使皇族人丁兴旺,江后社稷后继有人。
渐渐的,后宫成了一个争权夺势之地。后宫政治对于前朝政治的暗中影响,几乎是哪一个朝代都不能否认的事情。
于是后宫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几乎就是他皇权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
今天行晔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搬到万泰宫来住吧。”可是这句话若传了出去,恐怕整个后宫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而行晔一向都不是这种为情冲动的人,他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一定因为他独居万泰宫,绝足内宫的这一段时间里,内心里起了什么样的变化。
追根究底,怕还是宇文柔珍的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行晔见缪凤舞微张着嘴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便用中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是高兴的傻了?还是说嫌弃朕这个老仙翁胡子扎人?”
缪凤舞揉了揉自己被敲的额角,斟酌了一下,说道:“臣妾自然是高兴的,要是依臣妾的心思,恨不能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万泰宫这么大,臣妾陪着皇上、玉泠、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小皇子,清清净净的过日子,永远也不受世情滋扰……”
行晔听她这样说,脸上本来就很薄的一层兴色也隐了去,重新肃了脸,对缪凤舞道:“女人家管什么世情滋扰,只管相夫教子便是了。如果你不愿意搬过来,就回揽月宫去吧。以后不要再做擅闯宫禁的事了,下次侍卫们对你可不会这么客气了。”
“皇上……”缪凤舞听他话说得这么绝,不由地心慌,“皇上不会是打算以后都不踏足内宫了吧?那……”
行晔将袖子一甩,转身重新面冲窗外,背对着缪凤舞:“你回去吧,朕还有朝事要处理。”
缪凤舞觉得行晔好陌生,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又没说不愿意来,她只是没有马上答应,不想他就翻了脸。
“皇……”
缪凤舞上前一步,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意思。行晔却啪地推开窗子,大喊一声:“茂春!送德贵妃出去!”
茂春应声跑进来,无奈地冲着缪凤舞摇了摇头:“贵妃娘娘先回去吧……”
缪凤舞满腹的委屈,也只好施了礼,告退了出集墨斋。
走在竹林间的那条小路上,缪凤舞稍稍停了一下脚步,回身看去,依稀可见行晔的身影从窗纱里透了出来。
她叹气,轻声问身后的茂春:“茂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茂春只是垂头叹气:“娘娘是知情人,心里一定会有猜疑的。但娘娘还是不要问了吧,打死老奴也会不说的,娘娘知道也没什么好处。”
缪凤舞看着茂春道:“茂公公,你是这个世上对皇上最忠诚的人,所以我很尊重你。皇上现的状态,看着可不怎么好。我也不想探究那些往日恩怨,但是我不想看到皇上继续这样颓丧下去,相信茂公公也不愿意皇上这个样子。我不用你说什么,你只需要答我一句话,好不好?”
茂春很警惕地,问道:“娘娘要问什么?”
“这里没有别人,你只告诉我,当年皇长子的死,是不是与太后有关?”缪凤舞千思万想,终于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她话一出口,茂春那总是处变不惊的脸,突然就染了一层骇色:“娘娘,此言从何而出?”
缪凤舞端看他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五六分的肯定。她往周遭扫了一眼,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皇贵妃找我,拜托我求皇上放过她的家人。她告诉我说,她在宫里的仇人是太后……”
茂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缪凤舞:“娘娘,你做梦梦到的事情,也要拿来吓唬老奴吗?”
“可是公公……”缪凤舞压了压了声音,显得越发神秘,“皇贵妃跟我说她要走了,然后我就听到宫里敲响了丧钟,紧接着有人来敲我的宫门报丧,说皇贵妃殁了……离地三尺有神明,茂公公觉得那只是我的一个梦吗?”
茂春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娘娘要相信皇上,不要想得太多。你先回宫去好好养着吧,过些日子皇上会好起来的,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
缪凤舞便不再追问了,出了万泰宫,坐上轿子,闷闷不乐的往回去。
路过媲凤宫的时候,她屈指叩了叩轿子的扶手,抬轿的两个小太监会意,落了轿。
缪凤舞下了轿来,往媲凤宫的方向走了几步。含香跟过来提醒她:“娘娘,媲凤宫已经被封了,谁也不能进的。”
“你放心,我没有要进去,我只是起散散步。”缪凤舞边说着边往前走,来到媲凤宫的宫门外,看着那红漆鲜亮的宫门,又忆起宇文柔珍那样苍白如羽的样子来。
她微微叹息,转了身,沿着媲凤宫的宫墙,慢慢地踱着步子。宫墙的树木枝繁叶翠,远处垂柳拂风,绿波荡漾,正值春光灿烂的好时节。
“含香,皇上要我和玉泠搬到万泰宫去住。我猜皇上也许是受皇贵妃这件事的打击,冲动之下所做的决定。可是皇上的状况的确不太好,你说我该不该搬过去呢?”缪凤舞迎着微煦的春风,边走边和含香说着话。
含香想了想:“依奴婢看,此事弊大于利。娘娘你想,就算娘娘不搬去万泰宫,依旧是皇上身边最得意的人。可是如果你住进了万泰宫,那可是抵触祖制宫规的大事。
“宇文皇贵妃这一去,宫里只剩下娘娘这一个身居贵妃之位的人,你如今腹中孕育着小皇子,手中又握着掌宫之权,不说皇后和马清贵那一伙人,就是蓝淑妃和安良妃,怕也是将娘娘恨得入骨了。若是皇后的娘家人在前朝稍微吹一丝宠妃惑君之风,蓝家和安家在朝里的人都会同声附和。到了那个时候芝麻大小的一件事,也会被他们说成是关系到国祚兴衰,皇上平白添堵,又是何苦?”
“你想得倒是远,不过你想得的确是有道理。我刚从疏竹宫里出来的时候,婆婆就告诫过我,专宠是祸,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清太妃。现在再回味那一句话,怕是她用一生的波折坎坷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吧。虽然我很想跟在皇上的身边,贴身照顾他。可是这样做的结果,于他于我到底是利是弊?我想当初先帝对清妃一片痴心,也没能想到是他的格外专宠,害得清妃一生艰难吧……”
“所以娘娘要三思,也许皇上过了这一阵子,心情平复下来,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含香一向谨慎,对那些出格的事,她总是心怀惧意。
缪凤舞却摇了摇头:“可是……皇上刚才的样子,很失望……”
“娘娘……”
“嘘……”缪凤舞突然感觉到前方有人,“有人,不要说话……”
“娘娘真够机警的,我不过是站起来而已,娘娘竟感觉到了。”有一个人边说着话,边从前头的一棵大树后头转了出来。
是靖孝长公主。
“皇姐,原来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么偏的地方?”缪凤舞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媲凤宫的后门来了。
靖孝往旁边闪了一下身,露出挡在她身后一幕:地上有一个篮子,装着半篮子的金银纸锞和各种果品,篮子旁边摆了一个香炉,里面燃着一炷香,还有刚烧过的纸钱。
“皇姐,你来祭皇贵妃姐姐?”缪凤舞走了过去,握起了靖孝的手。
“是呢,今儿是她的六七……”靖孝苦笑,“你也不记得了,是吗?多奇怪,死的时候风光大殓,可是办完了那一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事了。头七的时候,皇上和太后还记得遣人去北杓殿祭一祭,之后再也没有举动了,大家都刻意要把她忘掉吧……”
缪凤舞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果然是今儿是宇文柔珍的六七。她这些天一门心思为行晔担忧,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可是她忘了,康彤云那么细心的人,竟也不提醒她吗?
可见大家对宇文柔珍的死,都是抱有疑心的,谁也不敢轻易提她的事,以免招惹了是非。
缪凤舞蹲下身,从篮子里取出一炷香来,含香赶紧趋前点燃。缪凤舞将那炷香埋地香炉里,又拿出几个金银纸锞丢进火堆中,喃喃道:“贵妃姐姐宽恕我吧,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实在是心乱得很,竟将姐姐六七给忘了。皇姐是有情意的人,她跑到这里来祭你,我就借香献故人吧。你临走前托付我的事,有一件你尽可以放心了,皇上并没有降罪于嘉勇公,只是另一件……恕我无能为力,你能理解的,对吧?”
靖孝听她这番话,抓着她的胳膊问:“她临去前,你见过她吗?”
“没有。”缪凤舞摇头。
“你刚才明明说她有托付你什么事……”靖孝急切地看着缪凤舞。
“只是托了梦,我相信那是她要对我说的话。”缪凤舞冲靖孝笑了一下。
“托梦……”靖孝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也有托梦给我,我那晚梦见她苍白得像一片羽毛,飘到我的床前,对我说:阿昭,我要走了,我终于要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了,只是在这里住得久了,连我自己也肮脏了,怕是要去地狱受刑的吧。你也赶快离开这里吧,去找你的母妃,她还活着呢……”
缪凤舞听她这句话,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靖孝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来,继续说道:“我就追着她问,我母妃在哪儿呀?你怎么知道她活着?她说呀说呀,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我拼命地想要抓住她,可是她还是隐去了。我哭着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宫里的丧钟敲响了,我听着那钟声,浑身都凉透了……”
缪凤舞站在一旁,听着她的话,觉得心里凉嗖嗖的。她镇定一下,拍了拍靖孝的手:“皇姐,我们两个平时与皇贵妃姐姐走得最近,跟她有些灵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梦里的事终究做不得准,皇姐莫要过于悲伤。”
靖孝却握紧她的手,眼泪巴叉地看着她:“你不信吗?我觉得那真的是她临终前的遗言,她被困在媲凤宫里,不得出宫,她也只能托个梦给我们。关于我母妃的事,我也一直很疑惑。疏竹宫的女鬼最后一次出现,她开口唱歌了,你当时就在疏竹宫,一定听到了,对不对?”
缪凤舞勉强地点了头:“是,我听见她唱歌了,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
“那件事后,我去琴台祭母。祭完后出疏竹宫,有一个在太极宫洒扫的老太监等在那里。我本不认识他,他自己说,先帝在时,他就在太极宫做粗使,一直做了三十多年。他说,那晚的歌声他也听到了,与清太妃当年的歌喉一般无二,他当时真的以为是清太妃显魂了,急忙往疏竹宫跑,可惜宫门有人守着,不让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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