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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在网上重新投了简历,接到过几次面试通知,但不知是不是受了烟火熏燎,火灾之后,她的嗓子便坏了下去,嗓音再不复从前清亮,低低的暗哑,像是提不起精神。www.pinwenba.com
面试几次都没成功,最后周志天劝她:“你如今身体不太好,如果实在想找点事做,干脆来我这边好了,偶尔不舒服请假也方便些。”
父亲生前虽好赌,却买了不少保险,死后谢瑾得了一大笔赔偿金,如今生计并不成问题。只是她需要让自己步入正常的生活轨道,找份事做终是好的。
周志天对她很好,下班时经常顺带捎她回去,有时间的话会一起吃个饭。
公司私下里有些流言,谢瑾不是没听到,不知为何,现在什么也不在意了。
她和周志天之间,本身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火灾之后,她身边剩下的只有他了。他说他喜欢她,而情爱什么之于她,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但有个人在身边,总好过一个人漂泊。
周末,谢瑾加班,本来没她什么事,是邻座小王的工作,但年轻女孩子总忙着约会,谢瑾闲着也无事,便揽了过来。
周志天也在加班,对此不赞成:“不要老惯着他们,谁的活谁自己做。”
谢瑾把不用的东西放进碎纸机中,按动开关,机器运作的窸窣声音响起,她的声音和碎纸机的声音一样低:“反正我也闲着无聊。”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周志天的事情忙完,离开时叫她:“走吧,我顺便带你去逛逛。”
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对她毫无吸引力,谢瑾兴致缺缺,况且她的身体不若从前,逛一会儿便觉得疲累,最后两人去了咖啡厅。
咖啡厅内全是木制桌椅,没有车马的喧嚣,窗外阳光正好,空气中浮动着淡淡花香,轻缓的音乐在流淌,安静,轻柔,寻不到半点世俗影迹。
偏偏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
“他的遗产是留给了你,但你也不能这么瞎搞。”声音很高,搅碎了咖啡厅的宁静气氛,寻声望去,竟是王思远。
他对着电话在吼,大概是气急了,音量控制得不好:“你哥哥刚下葬,回头你就卖了他最喜欢的游艇,还把他半个别墅给拆了。现在,你又要重新装修办公室,居然说他品味有问题……迫不及待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否定掉……我怎么觉得你哥哥死了,你是最高兴的那个?小易,你不要太过分,敢动那间办公室,我让你以后都不敢再回C市老家……”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侍应生过去委婉地提醒他,王思远握着手机出了咖啡厅,一路走一路还在数落对方:“你再这样乱来,下个月你能不能接手同诚集团还是个问题。”
王思远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了谢瑾,目光略微一滞,顺便扫了一眼她对面的周志天,王思远不悦的脸更加晦暗。
但他没说什么,握着手机大步出门,出去继续教育龙易。
“龙诚的遗产全部是他弟弟接收,他父亲对那点财产不感兴趣。”周志天慢条斯理地搅着咖啡,“同诚集团的股份也全部转给了龙易,听说,下个月他将正式出任董事长兼执行总裁。”
熟悉的名字落在耳中,谢瑾心上一绞,喝进口中的咖啡满是苦涩:“下个月?”
“下个月龙易才满十八周岁。”周志天轻笑着摇头,“年纪太小,恐怕难挑大梁。”
龙诚死讯刚公布出来时,同诚集团股票连续三天跌停板,如今正面临困境。那个玩世不恭的龙易,不知能否扭转局面?
但那些,与谢瑾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段时间没有听到他的名字,如今蓦然听到,心上又莫名生疼。
龙易正式接手同诚集团的那天很热闹,电视上做了转播,那天也是他十八岁生日,他在屏幕上笑得志得意满,嘴角微微挑起,眉宇间全是倨傲。
那样子,和龙诚像极了。
谢瑾本没有刻意去关注,但办公室有杂志,全彩印刷,上面不但有龙易的照片,还放了一张龙诚的对比照,谢瑾瞄了一眼,鼻翼酸涩难当,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几乎逃似的奔向了洗手间。
在厕格里,听到有人在低声议论:“明天曾小姐过来,周总看来挺重视,让人送了好多盆栽过来,办公室连窗帘都换了。”
早上花店的确送了几盆盆景过来,千年木挺秀,君子兰高雅,俱都放在周志天办公室。她们不说,谢瑾也没在意。
另一个声音道:“曾小姐是曾氏集团的千金,周总也到了娶妻的年龄,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听说周老先生很想结这门亲事。”
“那谢瑾怎么办呢?她可是周总的女朋友。”
“她没背景,根本帮不上周总,为了整个公司着想,周总肯定会娶一个能帮自己的人。”那声音已经有点酸味了,“再说,曾小姐不但家世好,长得又漂亮,多才多艺,哪点都比那个谢瑾强。”
“就是,就是……”
她们离开后,谢瑾才走出洗手间,在洗漱池默然地洗过手,继续回到工作岗位。下班时周志天照例顺道捎她回去,不过在车上时他貌似不经意道:“明天刘经理要去西渡那家赌场查账,你和他一起去,帮我监督着点。”
“好。”谢瑾点了头,他是想故意支开她,她自然要识趣些。
再说,他们本就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过他愿意照拂她而已。
谢瑾本想成全周志天,结果临时出了点事,刘经理出发的时间往后推了两个小时,谢瑾也识趣,没呆在自己的位置,下楼在财务室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刘经理。
快十点的时候,有个年轻小伙子过来,手上拿着一张商业汇票,询问道:“您好,上次你们开给我们的这张票,签章盖得不清楚,银行不付款,说要你们给开个证明才行。”
谢瑾拿过来看了看,这一张银行承兑汇票,金额有四百多万,大概是盖章的财务人员操作不慎,签章出现重影,模糊不清,银行拒绝付款也是正常事。
那个小伙子胸前戴着某某影视公司的胸牌,谢瑾多问了一句:“我们公司准备投资电影吗?”
“不是。前段时间周总找我们郭导演拍了一部短片,这是报酬。”
费用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谢瑾顺口问:“广告吗?请的那位明星?”
“不是广告,只是一段小小的视频,模仿监控录像的场景。”
两人年纪差不多,那小伙子又是个自来熟,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谢瑾后来还问了他几句,他也一五一十为她解答。
大概是聊得来,谢瑾主动上楼为他找了相关人员开好证明,最后,小伙子满意而去。
不过,谢瑾去楼上开证明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位曾小姐,还真是面熟,原来是曾良宵,穿着蕾丝花边的米色套裙,既大方得体,又能衬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五官精致,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不知是晕开的胭脂,还是白里透红的自然瓷肌。
相反,谢瑾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精神也很差,半上午的时候和刘经理一起去了西渡赌场的办公室,谢瑾几乎是往沙发上一坐,再也打不起精神理其他事。
中午在赌场的餐厅就餐,因为他们是上头来检查工作的,赌场自然招待得很好,菜色鲜亮,汤熬得香浓味美,午饭过后谢瑾的精神稍微好一点,可实在无心工作。她本就是个装点门面的,有她无她都无关紧要,便跟刘经理打了招呼,自己在赌场闲逛。
赌场四壁都是耀眼的金色,催动着人骨子里对金钱的欲望,不过西渡赌场走的是大众路线,免费进场,几百块钱便能玩上一局老虎机之类的博彩游戏,因此人头攒动异常热闹,某些工薪阶层对着赌桌或者老虎机精神亢奋,涨红了脸,眼神炽热而迷离,那种神情谢瑾很熟悉,以前在父亲身上见过,深陷泥沼却以为自己能操纵未来。
他们不是在玩赌博,而是赌博在玩他们。
身上的钱都输光了,他们会唾一声,挠了挠裤子,张望着赌场极不甘心,荷官依旧在开牌,旁边的人在吆喝,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钻进他们耳中就变成了:继续吧,继续吧,下一把肯定是你赢……
可身上已经没有钱,离开赌场又不甘心,似乎地上生出藤蔓紧紧地缠住脚。他们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匆匆出大门。门口有许多放贷的人,或坐在石阶上,或手上拎着个包在张望,输光了钱的男人朝他们匆匆跑过去:“刘哥,我想借点钱……”
若是熟识的,或是知晓对方家底的,借钱就爽快一些;但若是不认识的人,又没有中介,房贷的人拿出一张纸让他填申请表,和正常的放贷公司一样,要进行严格的财产审核……谢瑾在赌场门口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了许久,大概是她关注得太久了,有个放贷的男人过来问:“小姐,是不是需要借钱?”
赌博的滋味是什么,谢瑾不知道,她看他一眼,回道:“需要。”
“你想借多少?”
“我想借两百万。”
听到金额,那男人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白领打扮,问起:“小姐,你可有房产做担保?全款的房子。”
谢瑾摇头。
“那车呢?两百外以上的豪车。”
谢瑾摇头。
“你是本地人吗?如果你没有担保物,找人给你担保也行,他愿意用房子或者车子给你担保也可以……”
谢瑾:“我不是本地人,但我工资不错,月薪上万。”
放贷男人对工资不感兴趣,月薪上万又如何,两百万足以工作半辈子。他又继续问了几句,继而怒了:“小姐你消遣我是不是?”他不再是一张笑脸,而是吊着眼尾斜睨着谢瑾,讥诮道:“两百万?就你这样的外地人,借二十万给你,我都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谢瑾觉得无趣,不再理他,转身朝赌场里面走。
“我可以借五万给你。”放贷男人追着她道,希望能促成一笔买卖,按照她所说的收入水平,五万完全没有风险。谢瑾连个眼色都没给他,脸色冷冷,落在放贷男人眼中成了鄙视,他也鄙视她,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来借钱的?没钱还来浪费老子的感情,知道老子一分钟值多少钱吗?白领有什么了不起……”
谢瑾不吭声,晦暗的脸色如寒冬暮霭,冷凛得几乎凝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