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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使诈!”
我颤巍巍望向他奸诈的脸,控诉。
他却还有脸笑,负手立着,对我笑得高深莫测,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我在等你的决定。”
。。。。。。
他果然在等着我现在决定。。。
我忽然觉得,往大处看,我的人生是一整段的炮灰史;往小处看,那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炮灰小故事,说不定有一天,我还可以出一本书,书名就叫“炮灰故事全集”,以供后人翻阅和借鉴。。。
我一边想,一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已经答应我了,按照交换的原则来看,我若是不答应他,那便是我给他开了空头支票,诓他答应,这样,我好像真有点缺德。。。
可若是答应他,那便是我自己被诓,这样,我好像又真有点缺心眼儿。。。
缺德,还是缺心眼儿呢?
我一时间难以抉择,很是纠结。
墨夷却还在笑,看着我纠结,他明明笑得很欢乐很得意,却还要做出一副他很着急的样子,催我,“我等着呢。”
我被气得死死握紧了拳头,一时间,悲愤莫名,连抽他一拳的心都有了。
千真万确,我拳头都已经准备好了,却忽然猛地顿住。。。
等等,墨夷这又是在诓我!
想到这里,我忽然就笑了,瞬间,松了拳头,看向墨夷,“你分明只承诺了我一件事,却还要我承诺你两件事吗?”
墨夷闻言,脸一瞬间微微僵硬。
果然。。。
我轻轻笑,笑得很是得意,因我在最后一刻总算是灵光了一回,“你怎么能这样呢?欺负我反应慢,脑子偶尔会一根筋转不过来,就蒙我,就想要用你一个承诺换我两个承诺。墨夷,欺负别人脑子不灵光是很要不得的。”
我摊摊手,也学他做着无辜的姿态,“我与你交换的是,我一心一意换你的一心一意,你答应了,那么我也可以立刻承诺,往后对你,一心一意。但若是你想要提前婚期,那就是额外的条件了。。。你是想要提前婚期呢还是想要我一心一意呢?两个只能选一个。”
墨夷的脸色很难看,我笑得很开心。
然后,我与墨夷,婚期照旧。
本来墨夷还在犹豫的,眯着他双原本就狡诈得很的眼睛盯着我,盯得原本坐得直行得正的我偏偏底气不足起来。
我被他吓得一慌呢,就告诉他,“京城里有好多小倌馆的,听说那里面的人长得还都不错哦~~”
墨夷闻言,眸中一瞬凶光乍露,继而,婚期就照旧了。
他当时怒极而笑,看着我,原话是,“那么,就暂且不提前了。”
我听到他那“暂且”两个字时,浑身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只要我往后将脑子放灵光一点,他应该也做不出什么来,遂不再放心上。
之后,我与墨夷一路往栖梧宫回,便相安无事了。到宫门口时,我们正聊到“棒打鸳鸯”这事,虽然,以我的眼光来看,阿爹和吟妃并不是鸳鸯,就算万一是,那也断不是什么好鸳鸯。。。我还是忍不住感慨。。。
“我这时不知是怎么了,脑海里全是焦仲卿他娘,崔莺莺她娘,许仙他。。。法海。”
我进院子时,话刚落,然后,视线里蓦然闯入一身白衣,惹得我的脑子也一瞬间跟着白了一下。
什么焦仲卿他娘,崔莺莺她娘,许仙他法海,霎时全不见了踪影。
院子中央,裴陌正负手立着,目光淡淡落在我与墨夷的方向里。
我对上他漂亮的眼睛那一瞬间,那刚刚才被我死死压制住的炮灰回忆录,霎时就不受控制了,哗啦啦地就继续往下翻了去。。。
还是发生在卖身葬父很流行的那段时间里,准确来说,就是在我掐人尸体然后自己被吓得嚎啕大哭之后。
在戏文里呢,总是会有一种角色,他们无处不在,一旦有人被欺负了呢,他们就会跳出来,路见不平一下。
那种人呢,通常都被百姓们称为侠客。
我过去看戏时,就常常会想,为什么他们不在人家被欺负之前跳出来,总是要在人被欺负之后才出现呢?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的时间能拿捏得那么刚好,总是正正在人家被欺负到*,人民群众的情绪被带动到最膨胀的时候出现?。。。
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各种“刚好”还能刚好落到我身上。不,我或许想过,我真正没有想过的是,它落也就落了吧,却为啥是落一个人人喊打的“恶霸”角色给我!
须知,戏文里的恶霸,最后总是会被侠客揍得各种鼻青脸肿,灰头土脸。。。
这种角色,我从来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竟就这样,晴天一霹雳,生生落到了我的头顶上。
当然,若只是扮演一回恶霸,撞上一个侠客,那也真的没什么,我最多纠结几天,最后也会平复过来。
总归还有阿因和六哥在那里,侠客什么的,和他们一比,不要太业余了哦!
“路见不平”这一出戏演不成,咱们总还可以换个戏码,譬如“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为祸乡里”什么的,再严重一点,“侠客不长命,恶霸遗千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如果那侠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呢?然后,居中站着的那个,还刚刚好是裴陌呢?
裴陌也就裴陌了,若是那时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那也就算了,总归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万一万一要是在江湖上狭路相逢,也互吐一口唾沫便算罢。。。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那个时候,我偏偏已经与他认识好多年了,我都已经想着。。。要向他求亲来的。。。
那时,我正正哭得凄厉,一睁眼,就见到裴陌站在我对面。
那一刻,我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跑快一点,下次相见时,我也好死不认账。
偏偏,就有人不识趣地要破坏我的计划。
“哪里走!”
然后,我就被那人挡了去路,若不是六哥反应快,我还能被那人一把抓住,就地来个鼻青脸肿。
刚刚说了,侠客有三人,居中一人是裴陌,他左边是一个蓝色锦衣的男子,右边是一位着男子月白外袍的。。。女子。
并非我眼神儿好,而是那姑娘唇红齿白(我深刻怀疑她还涂了胭脂水粉),眉目含情,只换衣服不换妆容,分明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来的。
我过去常想,一切不以正经女扮男装为目的的单纯变装,都是有其他想法的。譬如,男装诱惑什么的。。。
那一刻,我想,那姑娘果断是!
总之,当时来抓我那人便是那蓝色锦衣的男子,长得还不错,就是我看着极为不顺眼罢了。
便因着他来抓我,阻了我逃跑的脚步不说,还和六哥动起手来,裴陌知我们身份,自然立刻闪身进去,将两人拦下。
然后,我和裴陌,便就此深深打了个照面。
深到。。。我这辈子就算死了也绝不能不认账!
后来,我都记不清我是怎么全身而退的了。
只记得,那位男装姑娘蹲到那个小姑娘面前去,温声安慰,又给了人家大包的银子,一时间,群众对她的赞叹很是响亮,很是高亢——
“公子真是好心肠啊。”
“公子定会得好报的。”
“公子真是德貌双全啊。”
。。。。。。
而我,大抵便是趁着群众赞美她以致稍微疏忽了对我的谴责时,灰头土脸地逃跑的。。。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因我掐了死人,在梦里也常常被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吓醒。夜里噩梦不断,白日里回想,又很不甘心,要知道,我为“卖身葬父”这个行业贡献的财富,那可比那男装姑娘多太多了!
凭什么我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而她,却捡了我现成的便宜?!
若只是这样,我纠结一下,噩梦个几个月,不平衡个几天,那也还是能算了的。偏偏。。。
那事没过多久,太子哥哥和语卿嫂嫂大婚,我趁机向裴陌求亲。。。
然后,裴陌果然就拒绝了我。。。
他说只当我是他妹妹,他心中,另有深爱之人。。。
我那时瞬间就晕了,脸皮也还不是特别厚,是以,我随意打了个哈哈便表示,我理解我理解,没关系没关系啦。
后来,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我便联想到戏文里,男子都不喜欢仗势欺人的恶霸,都喜欢小娇羞、小善良、会小小安抚一下弱势群体的温柔姑娘。。。
然后,找了个机会,我就问裴陌,深爱之人是不是指那个“好心肠”“会得好报”的男装姑娘。
他说,是。。。
至此,那事终于成为了我心中最刻骨的难堪和悔恨。
我每每回想,都会怪自己手贱,好好的,扔包银子过去就好,干嘛要不知死活地去掐人家呢?。。。
这时倒好,硬是将自己的初恋生生掐死在摇篮里了。
不过,我这人生来少根筋,所以更是分不出多余的脑筋去一直揪着这事不忘,直到现在,我早已将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岂料,今天被墨夷一诓,想起来了!再见一个当事人,全想起来!
我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感慨,能炮灰得天时地利人和时时俱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墨大人也在。”
由于我忙着纠结加感慨,一时没有出声,场面有些尴尬,还是裴陌先开了口。
墨夷一笑,“裴将军今日怎么得空来看公主?”
明明我的身边,两个男子,一温润谪仙,一倾城妖美,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共存,我却只觉得心脏跳得很慌。
裴陌温和笑着,看向我,“公主,您日前交代的事,裴陌已经办妥。”
我听了,心霎时狠狠一跳,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什么卖身葬父,什么棒打鸳鸯,什么炮灰命,什么跳得慌,刹那间全消退了下去。
我转头,看向墨夷,道,“送到这里便是,墨大人事务繁忙,玉之便不烦扰了。”
墨夷听了,神色自若,只是看着我的眸子,一瞬间更深更沉了。
他就这么看着我,看得我一度以为他又要用什么诡计强留下不走,正提了心担忧,他却忽然开口,“那么,墨夷告退。”
他说完,又看向裴陌,略微一颔首,这才离开。
墨夷这时的态度,让我隐隐不安,只是,我却又分明找不到不安的理由,便只得作罢。没有多想,我请裴陌进去。
我紧紧看着他,努力稳声问,“陌哥哥,如何?”
裴陌深深看着我,眸光有些莫名的晦暗,我这时想着那件事,心中着急,便只巴巴地望着他,用眼神表示催促。
他眸色微敛,终于道,“你托我打听的毒药,我已经查实,按你的描述,应是‘聚到终须散’。”
我一震。
聚到终须散?!
那么,墨夷没有说谎,说谎的,是乐太医!
我稳了稳心神,问,“毒药从何处来?”
裴陌定定看着我,“有容。”
我心中一凛,脱口反问,“不是赫胥?”
裴陌看着我,眸微眯,“赫胥?说起来,有一种毒,毒性与之极为相似,确实是从赫胥来。”
我心中一动,问,“那种毒,是否是叫一帘疏雨?”
裴陌目光微深,点头,“是。”
我心中一乱,聚到终须散,有容。。。
我问裴陌,“这两种毒,有何不同?”
“聚到终须散,毒如其名,如你所说,毒解之后,或者,毒入肺腑之后,毒药在身体上侵入的青紫痕迹便会开始循着原来的痕迹再次消散。而一帘疏雨,一样的毒性,一样置人于死,却是只入不散。”
“只入不散是什么意思?”
“一帘疏雨这种毒,原本是赫胥在仿制有容的聚到终须散,只是,仿得很失败,虽然毒性霸道,然而,一旦在身体上落下了痕迹,不论受者最终是毒解还是毒发身亡,痕迹都不会褪去。”
裴陌看着我,继续解释,“聚到终须散这种毒,制毒者的初衷便是为了掩藏。明明是致人于死的毒,却能在最后不落痕迹,杀人于无形,是极为出色的毒药。而一帘疏雨,既不能掩藏,便是彻底的失败,所以,一帘疏雨现而今,即便是在赫胥,也已经很少见了。”
我越听,心越往下沉去。
这么明显的差别,乐太医深谙毒理,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他在说谎!
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三年前,四哥死时,他便说谎;之前,我发现了四哥的死因,他先是对我试探,而后,又对我说谎!
有容。。。
乐太医说谎,阿娘是否知道?
我心中既惊,又乱,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裴陌一直安静坐在一旁,我想了想,终是认真地看进他的眼里,一字一顿,“陌哥哥,此事当真?”
裴陌闻言,眸光明显一暗。
我心中霎时一紧,正有些后悔我如此明白的质问,他却开口,郑重坚定,“我已经多次查证,可用生命担保,绝不会有错。”
我心中狠狠一沉,既为这答案,也为裴陌的话。
我讷讷开口,“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裴陌对着我宠溺包容一笑,“我知道此事必定事关重大,所以,在查探的过程里已经极为小心。”
我闻言,忍不住对他歉意一笑,又道,“陌哥哥,谢谢。”
裴陌一笑,眸光微转,又对我道,“之之,若是有需要,不论何事,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我笑了笑,只道,“当然,有陌哥哥帮我,自是事半功倍的。”
裴陌微微一笑,只是我看着,却当真觉得那笑有些勉强。
四哥这事,在水落石出之前,我必定是谁也不会告知的。
裴陌略顿,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不畅,“墨夷。。。你对他,可还喜欢?”
我闻言,下意识就叹了一口气。
潜意识里,墨夷于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他沉重就沉重在,不轻不重的,轻不至于让我轻松,重又不至于让我反抗。
就是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存在,刚刚好堵在我的心口上。
“还是不喜吗?”裴陌看着我,眉头轻蹙,“婚姻是大事,若是果真不喜,那万万不可勉强。”
我闻言,抬眸看他,但见他眉目真诚,并不像是因和墨夷结了什么怨恨而在故意挑拨。我心中一动,便脱口而出,“陌哥哥,你原来说深爱的那个姑娘,现在还有那么深爱吗?”
如果没有,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娶我?
我在心里忒不要脸地补上了这句话。
裴陌,我毕竟原来喜欢过,若是他愿意要我,那我自是不会再努力委屈自己去嫁给什么墨夷的。
我心中自顾自想着,也没太注意看裴陌,待我默默在心中想了一周回来,他却还没有出声。我心中狐疑,往他看去,却见他正紧紧看着我,目光极为诡异。
那种目光,又淡又沉,又浅又深,变幻莫测瞬息万变,把我看得都有点头晕。
我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又狠狠摇了摇头,待我再定睛看他时,他却只是轻轻笑着,眸光轻透地拢在我身上,竟仿佛刚才片刻,全是我眼花了。
他道,“是,还是深爱,裴陌这一辈子,对她的爱都不会少去分毫。”
哦。
我在心中默默庆幸,还好我没有把让他娶我的话再一次说出口,不然,这脸可就真是丢大了。
这时,我还可以话锋一转,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笑着看他,“那你真幸福,身边的人刚好便是深爱的。不过,我也可以和墨夷好好培养感情,日后,说不定我也能说出,我对他的爱,一生也不会少去分毫的话。”
我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中却在想,墨夷这人,便是再狡诈自大,也绝对要比那个乱捡我便宜的男装姑娘要好上许多倍,既然那男装姑娘都能得裴陌这样的男子如此深重的爱,那么墨夷,似乎就更值得我认真地对他了。
我在心中做了决定,抬眸看裴陌,却见他眸光凝滞,那模样,竟和墨夷偶尔看着我流露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一模一样!
顿时,我就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叹了:这个世界都是怎么了啊?怎么越来越流行男子玩忧伤了呢?
我上官玉之揣着这么炮灰的人生都还没有说话呢,这些人。。。怎么也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吧。
后来,裴陌临走时对我说,他就要动身去军营里练兵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回来,让我保重,又说,有事只管让人传话到右相府中。
我听了,忍不住皱眉,问他,“以你现如今的阶品,还需要亲自练兵吗?”
裴陌只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身为臣子,便要懂得揣摩上意。即便圣谕未定,也并非就代表着可以不做,抑或是,可以做。”
我被他这话绕来绕去,有点糊涂,待他走远,我才猛然醒悟,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些事,即便阿爹没说,他也必须做;还有些事,即便阿爹不说,他也不能做。
真是。。。这个道理,我原本也是懂的,他却偏要说得玄乎,害我硬是巴巴思考了半天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