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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回到了公主府。
“陆籍呢?”
“放心,她没有危险。你好一点就可以去看她。”墨夷温柔地凝着我。
我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你先出去,我还想要睡。”
空气凝了一凝。
“玉儿,别这样对我……”
我身体一轻一紧,墨夷已经将我抱到了他怀里。他的下巴搁在我头顶,将我的脸紧紧扣在他怀中。透过衣服,我能感觉到他胸膛上的温热。
“你知道我爱你,何苦这么折磨我?”
“你想问我什么,你说出来,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搁在心里,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
我闭了闭眼睛,推了推墨夷,他反而将我抱得更紧。
“放开。”
“不放。”
我喉头哽了哽,苦笑,“好,那我问,我问你,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墨夷的身子猛地一僵。
我终于轻而易举推开了墨夷,我看了看他,他的目光复杂悲恸,凝着我。这样的目光,我早已经不陌生,自我与他再见,他就时不时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然而,那时,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墨夷……墨夷!
他欠我两条命!
我笑着看向他,“我真的想不到,我跳海也不能摆脱你!”
墨夷脸色彻底灰败,素来漂亮的眼睛此刻变得混沌又残败,“玉儿……”他伸了伸手,想要来抓我,我看过去,他的手僵在空气里。
“你以为我要问你什么?”我轻笑,“是你和你那好表妹对我的背叛?还是你和上官允、陆修和对我阿爹的背叛?”
我摇摇头,“你一定不知道,我记起来了。我多傻啊,在你那么对我以后,我竟然还忘不掉你,竟然为了忘掉你让巫师对我催眠,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却给了你再一次伤害我的机会!墨夷啊墨夷,我上官玉之前世到底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让你今生这么不放过我!”
墨夷的脸成了惨淡的青灰色,仿佛要被打散,他的唇色刹那惨白,嗫嚅道,“不,不是……玉儿,我从未负你,自始至终,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好好和我在一起?”我笑,“你的好好就是刺杀我阿娘,囚禁我,再害死我的孩子?一辈子?如果我没有跳海,你是不是就打算囚禁我一辈子?”
“我刺杀凤宓之时并不认识你。”墨夷急切地解释,一双眸子紧紧凝着我,那种急切和着急,仿佛他一眨眼,我就会不见。
我点头,“是啊,我们原本不认识,你怀着对我们的仇恨而来,最后,选我做了你的目标。”
“玉儿!”墨夷的眸子里已经泛了冷气和怒气,“你明知道不是这样,我不信我们做夫妻这么长时间,你会感觉不到我有多爱你。”
“我也不信,你刺杀我阿娘的仇恨会这么快变成对我的爱。”我看着墨夷,针锋相对。
墨夷苦笑,挫败,“我对你阿娘并无仇恨。”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墨夷一窒,眸子垂了垂。
我见他迟疑,冷笑,“不必说了,总归你的事,我也不想再知道。”
“不,”墨夷忽然握住我的手,定定看着我,“我会告诉你,告诉你一切,前因后果。但是,不是现在。你信我,我会给你、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到时,你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给。”
我顿了一顿,忽然说不出话来。我就这么细细看着墨夷,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那么漂亮。
当年,我受伤醒来,也就是这么近的距离里,我看着他,就此迷恋上了。像是中了蛊一样,只想每天都看着这张脸。从一开始,我偷偷地看,到后来,我们成亲,我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
曾经,我不许墨夷比我早起,“我早上醒来看一看你,心情就会好一整天;反之,没看到,一整天心情都会不好。你舍得让我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吗?”
墨夷含笑凝着我,“不舍得。”
后来,我常常睡懒觉,醒得迟,墨夷就躺在我身边凝着我,到我醒来,埋怨我,“你又让我等了好久。”
我立刻就抱着他亲,大胆地表白,“这个是补偿,你下次等我,还有。”
于是,常常是一早醒来,便是一场欢爱……
往事回首,我只觉不堪。
我淡淡看向他,“那么,你那时囚禁我,把房间都封死,也是为了让我等你一个交代?你害死我的孩子,我痛了三天三夜生下它,却至今连它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这就是交代?”
墨夷脸色紧绷,颓败,死死盯着我,“它……”
他仿佛要说什么,最后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往下说,只用他混沌惨败的目光锁着我。
我闭了闭眼睛,只觉脸上湿润,我叹,“墨夷,我们和离吧。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次,我放你安全离开,往后,你永远别再回来,别再让我见到你。从此,你我之间,恩怨情仇,一刀两断。”
我说完以后,空气里,久久没声。我甚至感觉不到墨夷的呼吸。
墨夷就紧紧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墨夷哭。
我移开目光,原想叫他出去,不过他这样子,想来,也不会听我的。我闭了闭眼睛,自己起床,想要就此离开。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宫了。这一次,我也不会再给人遐想的空间了,回宫以后,我直接昭告天下,我与墨夷和离。
我的脚刚刚落地,墨夷忽然拦腰将我抱住,紧紧扣入他怀中。他的嗓音,此刻嘶哑得仿佛受了伤的野兽,在我耳边低吼,“一刀两断?你告诉我,如果可以,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你,还要不惜一切再娶你一次?如果可以,我也会选择不爱你。”
我只觉两颊湿润,眼睛酸痛。
“你为什么要出现?我杀凤宓,你躲起来就好,你躲起来,我也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为她挡那一剑,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眼前,让我从此迷恋上你?上官玉之,你把我的心都抢走了,现在却说离就离?”
“我不答应。”
最后四个字,墨夷说得又重又狠,“除非我死。”
我感觉得到,我的眼睛里,一阵又一阵的酸热往外涌。我轻轻环抱住墨夷的腰,而后,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随即,坚实的手臂将我抱得更紧。那样的力道,仿佛不是在抱我,而是要掐死我。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以为……我不敢让你死?”
我一字一字说完,墨夷的手臂顿时松了。
我从他怀中退出,缓缓擦了擦眼泪。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有一天可以擦眼泪擦得这么不狼狈,这么镇定从容。
我看向墨夷,轻轻一笑,“走,还是不走,你自己决定。你走,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留……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恨与你的这段孽缘。”
一刹那,墨夷浑身上下所有的光芒璀璨和不可一世,终于湮灭。
我报复地笑了出来,一面从容地擦了擦眼泪。
“阿因,备车,回宫。”
我独自回了栖梧宫,我一个字也没说,就径直回去了。阿娘没多久就过来,我远远看了看她,她眉头微微蹙着,见到我,顿了顿,却没说话,只是往我走来。
我忍了忍眼睛里的酸热,将我写好的东西交给她,“阿娘,让阿爹帮我盖个印。”
阿娘接过一看,脸色大变。
金黄的丝帛之上,我亲手写下我与墨夷和离的圣旨。
“为什么?”
很奇怪,这么大的事,阿娘竟没有大怒,反而,问我的声音竟然低至微微颤抖。
我从书案之后缓缓走向她,“阿娘,别问。”
我轻轻靠到她怀中,眼泪无声地揩到她的凤袍上去。阿娘喉间哽了一哽,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好。”
我任眼泪流过一阵,方道,“阿娘,你那好友的女儿就是我,对不对?”
阿娘身子一颤。
“你,你怎么……”
第一次,我见阿娘语无伦次。
我勉强笑了笑,只道,“阿娘,往后就让我一辈子留在宫中,可好?”
阿娘的眼眶刹那泛红,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女儿……是阿娘对不起你。”
我与墨夷的事,阿娘终究没问,我想,她应是当我想起一切,自觉对不起墨夷,才会回宫。她这么以为,我也没有解释,就让她一直这么以为吧。
我又将上官允秘密回京并且勾结赫胥的事告诉了她,也说了青衣代旋一无师太的事,除了墨夷还有吟妃,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阿娘脸上却再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她甚至再没有离开栖梧宫,没有去转告阿爹。
当晚,她陪着我睡下,将我抱在怀里。
我靠着她一直哭,没出声,但是眼泪也没止住。
阿娘摸着我的头,轻叹,“女儿,都会过去的。总有一天,你不会再这么难过。”
“真的吗?”我哽咽着问她。
“真的。二十六年前,也是这样,我躲在我阿娘怀里哭了一整晚。天亮以后,我便嫁到了这里来,二十多年,不也好好的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