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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往事,我已然不知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过去,他虽然霸道,但我仍旧爱他,可如今,他霸道得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让我如何爱他?
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终于躺出了一些睡意,我苦笑,我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这一觉睡得沉,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听得一地的求饶声,“娘娘饶命,饶命……”
阿娘厉声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有来!尔含,去把太医给我抓过来,若敢拖延,给我砍了!”
“是,娘娘。”
我只觉喉头干涩发紧,睁开眼睛,只见阿娘背对了我站在我床边。
“阿娘……”我的声音哑得不成形。
阿娘闻言,立刻转身,坐到我床边,柔声道,“之之,感觉怎么样?”
“头晕……疼。”
阿娘随即摸了摸我的头,眉头拧紧。
我只觉阿娘的手冰凉,立时舒服了不少。
“娘娘,太医到了。”这时,尓含姑姑一手提着太医的衣领跑了进来。
她一扔,太医正好跪在我床前,“娘娘……千岁。”他刚好可以行礼。
“起来!”阿娘厉声道,“快替公主看看。”
太医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为我把脉。
我见阿娘眼色嫌恶,心想,她大约是想乐太医了。
这么多年来,我若是有个小病小痛,哪一次乐太医不是到得比她还要快?有了乐太医,其他的太医都不够瞧。所以,人比人,比死人啊。
太医的手忽然重重一颤,阿娘眼尖,立刻道,“公主怎么了?”
太医无意识地擦了擦汗。
“说!”阿娘狠声道。
太医噗通跪地,“回娘娘,公主受凉,得了风寒才会导致高烧不退。只是,只是……公主有了喜脉。”
我只听得“轰”的一声,脑子顿时彻底混沌开去。
喜脉?
我有了墨夷的孩子?
我只会僵硬地眨眼睛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去,我甚至能感觉得到太医和一屋子宫娥仆侍屏息。阿娘立在我身旁,也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而后,阿娘沉声道,“先下去,为公主煎好退烧的药送上来。”
我一听,想也没想,便道,“不必了。”
阿娘一脸惊色看向我,她大概已经猜到我什么意思了。她那么聪明。
我看向她,微微一笑,“我如今有了孩子,药不能乱吃,阿娘,放心,我会自己好起来的。”
阿娘看了我半晌,眼睛里,惊诧又心疼。而后,她闭了闭眼,淡淡命令,“都下去吧。”
所有的人离开之后,阿娘坐在我床前,握着我的手,问我,“孩子,你真的打算要吗?”
甚至不必考虑,我点头。
“可是……”阿娘顿了一顿,眼色微微犹疑,“我听说,墨夷已经出城。孩子没有爹,之之……”
墨夷已经出城……我听到这个消息,心头莫名一涩。
我不想他留下,他留下,既碍了我的眼,也是与阿爹作对,我给他金牌,就是要他离开的。可是,真听说了他离开的消息,我又觉得心头空洞苦涩。
阿娘心疼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道,“孩子有我就够了。”
阿娘微滞,终道,“那好吧,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阿娘和你一起养。”
我点点头。
我怀孕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不久,后宫上下便都知道了。
原本,我先与墨夷和离,再传出身怀有孕,是极值得大大八卦一番的。但是据说,最先背地里碎嘴的几名宫娥,全都在半夜里被割去了舌头,还被剃了光头,如此邪乎的事情一经传出,那些八卦的男男女女不男不女顿时就全学乖了。
我得以在一个很安静的环境里养胎。
我谁也不见,裴陌几次要见我都被阿因拦了。最后一次,阿因很为难,我便挥了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裴陌的脸色有些苍白,笑得也有些无力,见了我,只问,“这几日,为何不愿见我?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
我微惊,我还想不到他是这么想的。我笑,“你没有做让我不开心的事,我还以为,是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呢。”
“那为何不见我?”裴陌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受伤。
我看得不忍,安慰他,“我又不止不见你一人,这几日,除了阿娘硬闯,我谁也没让进。”
裴陌仿佛就要说什么,张开嘴,又没说,只紧紧看着我。
我道,“你别放在心上,只是这几日,我心情有些不好,想要独自想一想。”
“我还以为,我可以让你的心情好些。”裴陌苦笑。
我一怔,眨了眨眼睛看他。
他也看着我,不躲不避,“我以为,你还是喜欢我的。”
我犹如被棍子敲了一下。
我对裴陌那点儿小暧昧,虽然说大家都知道了,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裴陌自己有心上人,我也已经嫁给墨夷,所以,裴陌还从来不曾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说出来做什么呢?我嫁了,他也差不多该娶了,何苦?
“我……”我张口结舌,要让我说什么?裴陌,你不给我留面子?
裴陌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捉住我的手,我吓得颤了一颤。
他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我,问我,“那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啊?”我舌头打结,愣愣望着他。
“你说,想要我。”裴陌的眼神很认真,太认真了,使我有些害怕。
“我,我……我那时脑子不清楚,胡说的……”
“我是认真的。”裴陌强硬道。
我懵了,“你……认真?”
“对你,我从来不曾玩笑。”
“可是,可是……”我总算有点兹事体大的认知了,我慌忙找了个借口,道,“可是,你知道,我有墨夷的孩子了……”
我觉得,如今我有孩子护体,裴陌便是一时冲动,也得生生退步。
哪知,裴陌眼色一亮,却问我,“这几日对我避而不见,也是因为这孩子?”
“我……”
“之之,它是你的孩子,我便可以当做自己的来疼爱。”
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我仔细地去看裴陌,问他,“你的心上人呢?她要怎么办?”
裴陌闻言,苦笑,眼睛里无尽苦涩,“我心上那人,一直都是你。”
我倒吸一口气,“怎……怎么可能?”
裴陌自嘲,“这么多年,除了你,你可曾见我正眼瞧过别的姑娘?”
我只觉心口一窒,“那……那个男装姑娘呢?”那个我的情敌呢?
裴陌皱眉,不解地看着我。
我着急解释,“就是那个喜欢玩男装诱惑的姑娘啊,那个和你走在一起的温温柔柔的那个,穿了男装还要涂脂粉那个……”
裴陌眉头拧得更紧,看起来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跺脚,“就是我在大街上欺负卖身葬父的姑娘,掐到死人自己被吓哭那一次,和你走在一起的姑娘啊。”
裴陌恍然大悟,含笑道,“那是朋友的妹妹,如今早已嫁了人。”
我,“……”
我果然是爱胡思乱想,生生给自己假想了这么个情敌出来,结果人家早已经嫁了人……我为什么总要做这些事呢?
“那我那时向你求亲,你为何要拒绝我?”
裴陌苦笑,“不是不想,是不能。你对我说你喜欢我,我的心狂喜到几乎跳出来,只是,我却不能。朝中的局势紧张,左相右相相互制衡,语卿嫁给了太子……”
后面的话,裴陌没有说,只道,“那时,我若娶你,皇上不会答应,朝中大臣更不会答应。”
裴陌说得哀苦,然而,眼睛里又偏偏有些沉迷,仿佛过去那回忆,既让他痛苦,又让他安慰。
“那为什么现在……”我刚刚开了口,便止住。
原因,我自己也已经明白了。当时不能娶,现在,我与墨夷和离,我不过是残花败柳,裴陌肯要我,阿爹便高兴了,朝中哪里还会有大臣反对?更何况,如今局势混乱,还说什么制衡不制衡?
如果我与裴陌真的不是单相思,那么如今,真的是一个最佳时期让我知道不是。
裴陌见我忽然噤声,随即想到我的心思,脸色一变,急道,“之之,我绝对不会看轻你,我只会感激,感激上天再给我这次机会。我以为,我此生已经错过你,只能遗憾终老……我没有想到,我竟然还可以有机会。”
我扯了扯唇,手抚上小腹,“如今这……你竟然也能叫机会。”
我已嫁过人,肚子里还带了个小的……我忽然觉得,裴陌委实乐观。
裴陌深深凝着我,“我只要有你。”
我一时受不住裴陌的目光,那目光,与墨夷太过相似。可我也并没有从墨夷那里落个好下场。曾经,在我情窦初开的花季还是雨季,我幻想中的夫君一直都是裴陌。我与他琴瑟和鸣,恩爱一生。我做梦都想裴陌对我说他要我,让我东西收收嫁到他们家去。
可是如今,时间不对了。
我不知道改变我的是时间还是墨夷还是孩子抑或是我自己,总之此刻,我知道,我接受不了裴陌。
我移开目光,只道,“陌哥哥,你值得更好的。”
我说完,挣开他的手。
他的手一颤,随即,极快,又将我抓住。一双深晦的眸子紧紧看着我,问我,“你爱上墨夷了?”
我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陌忽然衰颓笑出来,“是啊,你怎会不爱他?之之,错过一次,真的就再也不能挽回了吗?”
他声音低哑,哪里还见半分平常的温儒淡定?
我心头揪疼,“你以为是错过,说不定只是命运为你安排了更好的在后面。”
裴陌唇角勾起嘲讽。
我知道,那理由,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哪里是更好的?若裴陌不曾拒绝我,我怎会嫁给墨夷?我嫁给裴陌,他自会珍惜我,如今,说不得生活有多完满……必定完满如我最初嫁给墨夷那段日子,他负我伤我以前。
我摇摇头,我竟还想着他?
我另一只手抬起,将裴陌的手拉开,“陌哥哥,你先回去吧,我要养胎了。”
我说完,转身。
“孩子不能没有爹。”裴陌在我身后开口。
我顿了一顿。
“就不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做孩子的爹?”裴陌的声音苦涩。
我没有转身,摇摇头,只道,“你会有自己的孩子,总有做爹那一天。”
说完,我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