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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灵芝和宇文峥的和离给京城百姓增添了荼余饭后茶的又一个大话题自然而然地传进了宫中。
因为批阅了一上午的奏章而有些倦累,正在御书房软榻休息的元无忧毫无讶色地对小花子轻摆手示意其退下。
小花子恭敬地退至玉翠身旁。
玉翠则偷偷瞄了一眼立在另一侧的玉珠,却只见玉珠垂眉低眼,令她得不到任何暗示,只得压下心里的好奇。
室内安静无声,直到元无忧突然出声。
“令内阁拟旨,四公主元珍珍封号为昭华公主,食邑三千,适于威武侯之次子,择日完婚。”
小花子微微一愣,但迅速就反应过来了,躬身下去。
元无忧抬手轻按了按眉心,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见她起身,玉珠忙上前侍候。
元无忧则干脆起身走出了御书房,有别于室内的暖意,虽已春意盈然,但扑面而来的一阵寒意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玉珠留守御书房,玉翠领着一行人跟在她身后侍候着。
玉翠拿起宫女们呈托着的披风,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外面风大,您还是披上披风吧?”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精神都为之一振,元无忧考虑到自己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偶感不适的身体状况,也就没有拒绝,停步让其为她披上披风。
领着一队威风凛凛的禁卫军过来欲行护驾之责的卓越快步上前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元无忧轻颌首,道:“孤随意走走,不必跟随太多人。”
卓越点了仔细点了十人,才令其它的人各就各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元无忧早已经习惯了卓越的严谨,倒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往前走,脑中想的却是这丫头昨天的话以及她与她得力之将木羽之间那若所似无的牵扯,看来,她得偶尔客串一下月老的职责才行。
如今的皇宫和元无忧没登基之前的皇宫除了议政区域这一块没什么大变化之外,其余的就变化大了,最明显的当属皇宫内菀。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是广纳后宫,不说佳丽三千,至少也数百,再加上侍候着的宫女太监嬷嬷……想不热闹都难。
而在元无忧手里,这座诺大的皇宫,也就只有行政区发挥了它应有的用途。
皇宫里的景自然是美不胜收的,可再如何美丽的风景,天天看,也总归是会淡化的。
元无忧走着走着,慢慢的就有些失神,脚步也更是随意了,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宫深菀之中。
玉翠看着她前行的方向,本想出声提醒,但再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心里又忐忑起来,最近她是越来越摸不清楚主子的心思了,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要提醒主子一声,再往前走,就是迎华宫了。
而迎华宫里头如今住的人正是令皇宫乃至朝堂都忌讳提起的那位小主子。
这三年多来,陛下从来不会问起这位小世子的,想起几天前的那一场令朝堂上下人心不稳的闹腾……玉翠自一惊,主子无意纳后宫,难不成今天是陛下有意为之?
毕竟几天前,皇族宗亲们可是以国本之忧的借口闹腾了起来。
“主……”衡量了一下还是想决定出声提醒主子一声的玉翠刚启唇,就被前面一道焦急的声音盖住了。
“小主子,你别跑,奴婢追不上……”
紧接着,一道人影就出现在眼前。
玉翠面色微变,连忙看向自家主子。
“小祖宗,你快别跑……”紧跟在后高声喊叫的妇人看见眼前的阵仗,两腿一软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颤抖出声:“陛……陛下……奴婢参见陛下。”
奔跑的身影也在看见陌生的一群人时,猛地停步,小脑袋慢慢抬高,一双乌闪闪的黑眼珠新奇的看着打量了元无忧片刻后,歪头回头看了看吓的面无人色的奶娘,又回头盯着元无忧,眼神有些惊,但更多的是好奇:“陛下?奶娘说陛下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元无忧面无表情的低头,在看清楚快到她腰间高度人的长相时,眉心一拧。
玉翠心一抖,咚地一声跪地上惶恐请罪:“奴婢失职。”要主子真是有意为之,就不是这表情了。
卓越想了不想的也跟着跪了下去请罪:“末将失职。”
后面跟随的一行人还未明白过来,但并没有影响动作,也都前仆后继的跪了下去。
顿时,气氛紧张了起来。
“奶……奶娘……”四周的沉静让原本还有些好奇的小童受惊,乌闪闪的眼珠蒙上一层泪水,却并没有大哭,只是本能的回头寻求他最亲近的人依靠。
伏跪在地上的奶娘听闻小人儿的求救声,身子一哆嗦,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霎时,空气都似乎冷凝了起来,不只奶娘惶恐,玉翠也吓的面色如土,主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了?而她,今天恰恰就犯了这个错。
元无忧没理会玉翠,目光俯视着眼前不过五六岁、明明吓的两眼含泪却憋着不哭出声的小童,略显冷凝的面色慢慢的缓和了下来,眼前的人,无可避免的让她想起了怀王。
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想起怀王的死,她都会伤感,可她不能活在伤感和怀念里,于是当年怀王死后,她惩罚了胆大妄为的项清尘,迁怒之下更是下令将这孩子抱入了宫中抚养,之后无论是怀王府的一切还是这个孩子都被她刻意的遗忘了。
直到今天,要不是直面碰上,恐怕她依然会刻意屏蔽这个人的存在。
不知不觉,当初那个还在襁袍中的婴孩如今都这么大了,仔细打量之下,并不需要费力就能从眼前这孩子的眉眼间找到似怀王的神韵。
元无忧语气平淡地出声:“叫什么名字?”
奶娘有些不敢确定陛下询问的是她还是小世子?想回答又怕错过这天大的好机会,脑子里闪过不少念头,终于还是咬咬牙决定赌一次。
而事实证明,她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元无忧微微弯腰牵起那个孩子的小手。
被牵之人本能的畏缩了一下,但却并没有反抗,只是怔愣愣的看着她半天,似是确定了她的无害之后才露出一丝怯怯的笑容,口齿伶俐的道:“桃花李花她们都叫我小世子,奶娘经常叫我小祖宗。”
元无忧扫了一眼奶娘,没说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慢慢的往前走着。
那个孩子却走的并不安心,一步三回头。
“奶娘她们不能起来吗?”
元无忧目视着前方慢慢走着:“不能。”
“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所以奶娘她们要跪着吗?”歪头侧问,扑闪的眼睛里是孩童满满的疑惑和好奇。
元无忧低头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还有一半是什么?”
“因为她们犯错了。”元无忧淡淡出声。
孩童听闻,猛地停步。元无忧也停下,微笑着看着他很是不安的小脸,听到很小声的哭声:“是我不乖,我知道错了。”
元无忧定定的看着他的脸,许久才抬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风景,阵阵风吹过,本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儿似是被唤醒似的,朵朵花瓣在半空中伸展着婀娜的身姿慢慢地坠落,让人目不暇接,也让人神迷意醉。
很多很多年以后,元怀恩鬓间已生白发时,他依然记得这样的场景以及掠过耳畔的那道带着轻叹的低柔的声音。
“记住了,以后你的名字叫怀恩,元怀恩。”
……
尽管元无忧并未将元怀恩带回议政殿,但她遇上从小就抱回宫里养着的怀王府小世子且亲口御赐了名字一事,还是对宫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而这则消息也正以极速的速度传向时刻关注皇宫的四面八方,几乎是在元无忧散步返回到御书房时,宫外各路人马都得到了消息。
而这消息无疑带来的无疑是惊涛骇浪般的力度。
不管其余的人是如何心思翻滚,对元氏宗亲各府来说,这则消息却是晴天霹雳,那一瞬间要是把各府摔烂砸烂的上等瓷片聚集在一起,差不多都可以堆满一间屋子了。
而此时,和元氏宗亲各府的愤怒相比,平日里以顾凌为首的官员们却是激动的暗自狂喜于心。
顾凌知道这事的时候,首先也是激动,但激动过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仔细一想,他瞬间就想到了陛下这样做的用意,一时间,原本激动的面色慢慢的变得的凝重。
“全叔,传令下去,府里上下任何人不得私议此事,违者重惩。”
“是,公子。”全叔从自家公子的面色上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顾凌缓缓地在书桌前坐下,有些苦笑,朝堂上恐怕又不得安生了,而他,就算想置身事外恐怕都不行了。
“哥……”
屋外传来的声音令顾凌神色一敛,皱眉不悦地看向人还未进来声音就早已进来的顾安安,对个妹妹,他的烦恼也不少。
要是平常,顾安安也许会有心情和自己这个越活越严谨的兄长逗嘴两句,但现在,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哥,我听说陛下为小世子赐名了。”
消息传的真快,顾凌暗暗叹息,但还是说道:“安安,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顾安安皱眉:“哥打算如何做?”她一直都知道兄长承受着来自家族的很大压力,没有这件事还好,祖父就算施压,兄长也还能扛得住,但现在,不管陛下是不是抛出了诱饵,恐怕顾家都想周旋一番了,祖父叔伯们对姑姑和依依姐的深深歉意让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安安,我都说了,我自有主张,这件事,你不必理会。”
顾安安声音略尖,却极力压制:“我怎能不理会,哥,你是我最敬重的兄长。我知道,不只是祖父叔伯,就是你自己,对姑姑和依依姐的下场都有着极大的遗憾。所以你一直没有放弃过让陛下赦免姑姑和依依姐的想法。”
“安安……”顾凌神色一变,顾安安却丝毫不理会,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今天她不吐不快。
“哥,你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没有你聪明,甚至在某些方面我连依依姐都比不上,可这几年我跟着青云哥接触到了很多很多的死人,或许在别人眼中,与死人为伍是晦气是下作,但在我看来,其实不然,那些尸体是那些人曾经活在世上唯一留下的,再无其它,我看得太多遗憾和悲痛的人和事。”
顾凌紧皱着眉头看着顾安安,不赞同的看着她:“安安,你多言了。”
顾安安狠狠心,继续说道:“哥,就凭当年姑姑和依依姐做的事情,陛下不仅饶不了她们,恐怕还会迁怒我们顾家满门,可是陛下没有,甚至只是将她们软禁在了怀王府,这其实已经给了我们顾家三分情面了,我们又何必贪心,没有贪心自然没有执念,姑姑是,依依姐是,甚至就连四叔四婶也是,难道你已经忘了四叔一家的惨……”
啪!
极有力度的巴掌让顾安安脸被打偏至一旁。
顾凌没想到祖父来的这么快,忙惊站起来上前一步:“祖父,爹。”
顾老爷子此时根本顾不得顾凌的呼唤,只是颤抖着手指着顾安安:“谁准你提起你四叔的,谁给你的胆子?”
顾安安死死的咬着唇,红通的双眼有着晶莹的水气,却死死咬住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祖父,安安不是有意惹您老人家生气,她也是……”顾凌替顾安安解释。
“她也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小看了你,小看了我们顾家所有人罢了,在她心里,我们顾家争权是有野心有有贪心有执念,甚至就连她四叔一家的惨剧在她心里,也不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顾老爷子气的不仅胡子颤动,就连声音也因为提起他心里的痛而微颤。
“难道不是吗?”顾安安捂住一边脸猛地抬头。
“安安住嘴。”顾凌厉声喝止。
“我凭什么要住嘴?要不是还有野心有贪心有执念,当年您就不会默许依依姐孤注一掷,她和姑姑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顾家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生活,现在是不是又要因为小世子的事卷入下一场争斗中?是不是一定要眼看着顾家家破人亡才甘心?”
“顾安安,你疯了不成?”顾凌震惊的将她扯到一旁。
“你……你……原来你怪我,你……”顾老爷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双脚跄踉后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顾三爷上前搀扶着备受打击的老爷子,满脸不悦的看向顾安安,原本欲要出口的指责在看到安安红肿的脸和红红的眼,满腔的指责声也说不出来了。
“孽……孽啊……”顾老爷子气急攻心,晕厥了过去。
“祖父……”
“父亲……”
顾安安睁大眼,惶恐的看着眼前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滚滚的泪珠从顾安安脸上落下,她猛地捂住嘴,奔跑了出去。
“安安……”顾凌一边上前照顾着老爷子,一边还要顾上顾安安。
给老爷子把了把脉,发现老爷子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晕过去,顾三爷惊乱的心这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让她去吧,她也吓坏了,哎,这都是什么事。”顾三爷叹息出声。
顾凌嘴唇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安是误会了他们的心意,但严格说来,又似乎没有误会。
如今的顾家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早已将野心放置了,但没有了野心,却还有贪心。
他们享荣华富贵,可姑姑和依依却生活在牢笼里,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这边顾家闹的不可开交的同时,土地另一端的楚国京城,同样是一石激起巨浪,闹的更为严重。
一道身影脚步急促的往慈延宫奔去,她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也跟着她小跑起来。
“母后……”楚玖儿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仪度,拎起衣裙就飞快的奔进后堂。
正在后堂礼佛的荣太后听闻爱女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满脸不悦:“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样没有规矩。”
跟随荣太后礼佛的自然都是她身边伴随多年的贴身嬷嬷,自然清楚太后对公主看似指责实则满含宠溺的心思,自然不敢乱接话。
被打断了礼佛,荣太后也无心再继续下去。
“去看看,这丫头又是因为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只是刚走出后堂,就差点与奔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楚玖儿一见到荣太后,崩紧的神经一松,身子一软就跪倒在荣太后面前。
而荣太后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楚玖儿的话给惊住了。
“母后,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七王兄。”
荣太后大惊:“发生什么事了?你七王兄不是好端端的在王府里?”
楚玖儿想着自家夫君身上的重伤和他说的话,眼泪狂泄,眼神里有着压不住的痛楚:“母后,七王兄被皇兄囚禁一个月了。”
“什么?”荣太后震惊的后退一步,手中的佛珠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太后……”贴身嬷嬷惊呼出声,扶住站不稳要往后倒的太后。
楚玖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跪移着上前:“母后,您不能急。”
荣太后毕竟是经历风浪的人了,尽管心急如焚,她还是极力冷静了下来稳住了自己,沉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