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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易家水库虽有些寂寥,但却有别样的景致。浩瀚的易家水库宛若巨大的滑冰场,几个逃脱父母责骂的胆大的孩子在水库岸边的冰面上嬉戏打闹;水库中央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在凿冰下网,第二日或是第三日收网。据说,冬日里有人在易家水库里网到过三四十斤重的鲤鱼。人们似乎并不在乎得到了多少,更愿意享受这“网胜于鱼”的快乐。
不远处的易家水库恬静地枕在水库边上,依偎在易山脚下,愈发显得水库冰冷中包裹着温情,也愈发显得易山僵硬里透着慈爱。山脚下的梯田层层垒叠,刚下了点雪,梯田被覆盖在雪下,地堰却裸露在外,长的,短的,直的,曲的,似有人有节奏的安排在了一起。和着梯田上的白雪,如一条褐白相间的围巾绕在了易山的项间。梯田上的栗子树在雪的映衬下愈发的清晰可见。此刻,梯田是五线谱,栗子树就是这线谱上的颗颗跳动的音符。乐章在山上演奏,音乐在冬日唱响。
山上积了些雪,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只留下了背风处的那点儿。山的每一处褶皱此刻在远处也似乎清晰可见,愈发显得易山逼近而高大。山上的树木在雪的映衬下,繁密处愈加繁密;稀疏处愈加高大,且似乎连枝条也清晰可见。似一幅精致的工笔山水,像一张精妙的素描写生;山上有人影在晃动,那是有人在寻觅兔子的踪迹,更像勃鲁盖尔笔下的《冬猎》。
从腊月下旬至次年的正月十五,易家水库边的几家饭店便冷清了下来,饭店也多半关门停业了。“钟老师鱼馆”也不例外。只不过每晚店内有人在看守着,白天再离开。呼呼的北风,静静的易山,冷冷的水库伴随着他有六个冬天了。也许,人本来就各有不同:对于事物的看法,对于事情的理解。在他的眼中,或许再寂静的水库,再冰冷的易山,都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如此这般,每个夜晚也不再是孤寂的。
正月初八,清晨。
楚寒比往日起的早一些。平日里,楚寒八、九点钟才能睡醒。即便早醒了,也要躺在被窝了一小会儿,要么翻翻枕边的书籍,要么听听窗外富有节奏的凛冽的寒风,要么透过窗户看看寂静的水库和静静的易山,然后再回家吃饭。然而今天却是个特殊的日子,需要他早些起床准备。闹钟响了,穿好衣服,披上外套,店外巡顾四周,又钻回了屋里。
炉内还有一点儿的星火,整理了一下,楚寒把炉子的火封住了。洗漱完毕,脱去外套,换了件崭新的西服。西服是别人送的,今天是第一次穿。虽是套休闲西服,可对于平日穿惯了便装的楚寒来说,还是有些拘谨和别扭。衣服倒是很合体,况且又是名牌,可是穿在身上觉得浑身不自在,肩膀不敢动,腰板不敢扭。似乎哪哪都不舒服,人似乎一下被束缚了起来。系上领带之后,连脖子似乎都僵住了,动不得;一动,似乎被衬衣的领子磨到。
“戴还是不戴?”
“真是麻烦!”
楚寒自言自语。“麦子还好说,可是心玫会怎么样?”脑海里突然翻腾出这个想法。单纯的楚寒有时也会很细致,或是很敏感。“不想了,先系着吧,等见了麦子再说。”
前天下了场雪,不厚,薄薄的;但却覆盖了地面。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天早早的放晴了。没有风,竟不像是冬天。阳光穿过万千里路,照在易山上。山上的雪斑斑驳驳,被阳光一朝,似乎冰雪融化就在瞬间,仿佛春天就在今朝。水库如镜子般光滑透着光亮。岸边高高的水草伫立在冰中,和着山上的雪,似乎也有生命。褐褐的地上覆着一片光亮,只柏油路化出了黑色通向易镇。
楚寒以为自己赶个早,满可以遇见麦子,可还是没有看见;麦子凌晨五点钟就赶到城里了。
今天是嘉麦的结婚大喜之日。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结婚是只有伴娘而没有伴郎的。然而,心玫是城里人,而且又是个凡事都要求完美的人。况且“人,结婚就这么一次”,“结婚要浪漫”,“凡是别人有的,我也要有,而且要更好。”
“伴郎?好啊!我看楚寒就行。”
心玫看了嘉麦一眼。“什么‘就行’?看了生辰八字了吗?你就说行?”
“这个也要看啊?”
“那当然,你以为呢?”心玫瞪了一眼,“这什么事情不图个吉利啊。——伴郎更不是什么小事。”心玫顿了顿,“你自己不也是个完美主义者吗。你是和楚寒挺好,可再好,这结婚的事情就一次,必须要看!雨颖做我的伴娘不是也看了吗?为什么你的就不能!”
“好好好。老婆大人,这就看,行了吧。别生气了。”说着,伸手要摸心玫的面颊。
“一边去,”心玫甩手打开嘉麦的手。“什么叫‘行了吧’?什么态度?敷衍我?幸亏还没有结婚呢,要是结婚后要怎么样?”心玫把手放在脸上,眉头微皱。
“看看,又来了。”嘉麦陪笑道。
“什么叫‘又来了’?”心玫狠狠地打了嘉麦的胳膊,打下之后,心玫有些后悔,下手重了些;可是已经在气头上,顾不得那么多了。婚前一定要把男人握在手中,否则婚后就麻烦了。——这是自开始谈恋爱后,妈妈常常给自己灌输的思想。“你不是平日里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现在这会儿就只会气我?”嘉麦脸上浮出一丝不悦,但见心玫娇娇的脸庞泛着白意,眉头紧蹙,似有哭泣之意,赶紧哄心玫开心。
至于楚寒的八字,自然也是测了,正好。
因今年有两个立春,“一年两春,旺夫年。”所以,本该去年结婚的故意拖到了今年,结婚的分外得多。嘉麦早早的开车带心玫来婚纱店梳头,虽提前预约,可还是等了半个小时。心玫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满,埋怨嘉麦没有想得周全,害自己早早地起了床,又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幸亏梳头的小姑娘手巧嘴甜,三两句后心玫有露出了笑意。对着镜子里的嘉麦轻轻的问道;家里布置的怎么样了?饭店张罗的怎么样了?外面的婚车怎么样了?店里的司仪在哪里,怎么样?答案一切皆好。心玫这才安心地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欣赏服务生为自己梳理着头发。其实,心玫“梳头”本不用嘉麦来接送,但心玫总觉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故要求嘉麦亲自来。
小县城里的手艺都是一样:扑上满脸的白粉,画上浅浅的眼影,接上长长的睫毛,头发定型后再喷半瓶的啫哩,末了插上些花花草草。一个小时后,心玫的头梳理完了。心玫自然不愿意这种装扮,于是在的她的“吩咐”下上了淡妆。——不过这也费不少时间。而店外,他们的婚车也装饰完毕。数九的隆冬,主婚车的前后盖上装饰了大盆圆形和心形造型的鲜花,其余几辆也点缀了简单的花型;在众多的婚车中甚是夺目。
嘉麦开车送心玫回家。心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那伴郎……”
“楚寒,怎么了?”
“有合适的衣服了?”
“有了。你忘了?不是上次用你爸爸给的商场贵宾卡给他买的西服嘛。后来,人家自己买了衬衣和领带。”
“什么‘你爸爸’。——我可能忘吗?我是叮嘱你,怕你给我办不好。”
“好好好。坚决办好老婆交代的一切事情。”
此刻,钟家村内一片喜庆的景象。两道半圆形龙凤呈祥的拱门已在距嘉麦家二十米、五米处搭好,门口两个巨大的“囍”字也已充气摆好。家里的彩带、灯笼、“囍”字等装饰物品昨天已经贴好摆好;祭台今早刚刚摆好。因是在饭店宴请,所以今天家中也并无太多可忙的事情,但毕竟是结婚,不到晚上休息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嘉麦的父亲忙着招呼客人,嘉麦本家的兄弟也多,所以赶个大早来的楚寒也实在插不上手;只得呆呆坐在客厅一角。客厅的墙上挂着两张俩人大大的婚纱照;桌上摆放着俩人的结婚相册。楚寒虽已看过,但实在无趣,随手翻阅看来。在楚寒看来,婚纱照就是骗人的艺术,将新娘拍得的确仪态万千,风情万种,或时而妩媚,时而清纯,或时而娇羞,时而娴静;但怎么看也不像新娘本人。而帅气的新郎却像是真人,只是此刻是新娘的陪衬,配合着新娘做着各种动作。翻至最后一页,楚寒先前没有看到,画面上:心玫一身玫瑰红的连衣裙,长发微扬,手捧一束百合,低头轻嗅;嘉麦一身银灰西装,轻轻伏在心玫的耳边,眯着眼睛陶醉着。楚寒的心微微颤了一下,愣了良久,想起了什么,随即自嘲式地笑了笑,轻轻地合上了相册。
嘉麦从城里赶了回来,已是上午八点多钟了。家里的客人已来了满屋,天气不错,院里、院外一片喜气洋洋。客厅的角落里,嘉麦看到了楚寒。还好,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嘉麦心想,若不是知道今天是自己结婚,竟还以为是楚寒的婚礼呢——只是领带不是红色的。松了口气,回了条短信,“一切都好,老婆大人敬请放心,只等良辰吉时你我二拜堂成亲了。”
“结婚真忙啊。快歇会吧。”楚寒笑嘻嘻的拉嘉麦到客厅一角。
望着楚寒的眼神,嘉麦问道,“怎么了?有事啊?”
“嘉麦,你昨天给我打的领带太紧了,有点不舒服啊。”楚寒小声道。楚寒从未系过领带,自然要让嘉麦帮忙。
“不会吧?”嘉麦伸手整了整,却见领口的脖子上已然磨出了红印。想给楚寒解开,却又想起了心玫。忙笑道,“不要紧啊。第一次戴领带都是这样,我那时也是磨得难受;习惯就好了。”顿顿道,“想要帅气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嘉麦又摸了摸楚寒的衬衣领口,佯装生气道“活该!我的婚礼,你就买这么廉价的衬衣,对得起这身高贵的西服吗?这廉价的衬衣岂有不磨脖子的,一眼就能看出。”
“还好,我这里有件从未穿过的衬衣,就送你吧。——对自己别太吝啬了,我的小哥。”
怎奈,脖子已然磨出了红印,况且衬衣的领口本都有些硬。楚寒还是有些难受的转转了脖子,拽了拽领口。
“没事的,习惯就好了;再说了,穿西服哪有不戴领带的,这领带如同你们绘画中的点睛之笔,戴上才能提精神。坚持一下,我的超级帅气的伴郎。”嘉麦双手拍拍楚寒的肩膀。
“好吧。”楚寒苦笑道。心里却念道:中国人可真是奇怪,好端端的自己的服装不穿,偏偏穿这令人难受的舶来品,还要系个领带,真是穿洋服遭洋罪。倘若日后我结婚,必是要穿中山服,或是唐装;就连来参加婚礼的不能穿西装。楚寒胡思乱想起来。
吉日良辰,九点整,婚礼的录象正式开始。司仪也开始忙活起来,今天他是这里的“导演”,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指挥。
迎亲的队伍吃过热气腾腾的饺子准备出发。嘉麦临上婚车前,父亲端来三杯酒水,一杯敬天地,一杯敬父母,一杯壮行。姐姐为其拿来鲜花。鞭炮过后,本家一位长辈手臂上搭一红布坐在副驾,这里俗称“夹毡”;嘉麦坐在主婚车后车座;楚寒和嘉麦的四五位本家兄弟坐在后面的几辆车。婚车是心玫父亲单位安排的,皆一色的高档轿车。婚车的颜色颇为讲究,前几辆全部为清一色的黑色,最后一辆却是白色,寓意白头偕老。婚车的车牌号没有被婚庆公司的宣传标幅所遮挡:主婚车为“1001”,后面的几辆皆是携“8”带“6”“9”的吉利号码。摄影的则在车队的一前一后,两辆车子。
易镇上,惊叹这婚礼的气派;车内的兄弟,赞叹嘉麦的好眼光、好福气。听着车里人们的谈论,楚寒想起了姐姐的话。自己和嘉麦是好朋友,他宁可姐姐的说法是错误的;可是很多的事情好像姐姐又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