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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不动声色拉了拉朋友衣角,他看我眼像是懂了意思,立马寻了个借口跟我到角落里去说话。我告诉他我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个小姑娘,躲在坟头后面直勾勾瞧着咱们,也不知道在那蹲多久了。
朋友点头低声嗯了下,让我别表露出来,免得打草惊蛇。
我心下奇怪,这还有打草惊蛇一说?但我没问,只说好。
小金叶被她母亲抱在手里,但看模样还在睡觉,而且没有丝毫转醒的趋势。
朋友问:“她这些天有哪些不对劲的情况?”
金大爷和媳妇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会儿,然后像是确定了统一了口径才给我们讲:“烧退了之后就特别渴睡,一天睡个二十小时都不够的样子。还有就是那次半夜溜出去挖出了匕首。”
我暗道这溜出去看来已经是常事儿了啊,便问:“那她上次溜出去之后你们没有采取点什么措施?不怕她跑出去出点什么事吗?”
听我有这么一问,小金叶的母亲顿时抱住自家孩子嘤嘤哭出了声,她的丈夫在一边满面愁容说:“措施自然是有,哎,也是为了孩子好没办法,到了晚上我们就把她房门锁住,又怕她从窗户翻出去有什么闪失,只好用铁链锁住她的脚。”
我一愣,脑袋里顿时生成他口中所述一幕画面,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刚才我看到的那张脸又是怎么回事?想着,我问:“那锁的钥匙呢?”
“在我这。”金大爷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银白的钥匙。
“你们等会啊。”我说着将朋友拉到墙角,低声道:“这就奇怪了,你说她是怎么跑出去的?”
朋友垂着眼想了会,告诉我说我们之前见过的较多情况是上邪,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撞邪,生鬼病。这是在鬼魂的影响下莫名生病,发烧、口干舌燥、浑身无力等等。
但是小金叶这种情况更为严重一些,与之前那个陆家豪的较相似,就是鬼上身。
鬼上身对人的影响比撞邪大得多,简单来说,就是鬼附身于人,借用人的身体做它要做的事情。自然,它是不会去管这个人会不会受到伤害。
“我们先前在老街看到的黑影,还有剪断红绳的,恐怕都是小金叶。这也就是我刚才叫你不要打草惊蛇的原因。”说着他的让我把包里的朱砂敷拿出来,然后走回到小金叶母亲面前,把敷递给她:“把孩子抱回床上,不用弄醒她,把这张敷贴在她床的正下方,再去找一面镜子挂在床头。接下去你们就看好她,别让她醒了之后跑出去,其余等我们回来解决。”
金大爷等人连连点头应声,朋友就让他们先去布置,我俩还得出去。
他所谓的出去就是回到树林里。
路上,我问:“你准备怎么办?”
他没立即答我,大概自己也没有完全确定好,片刻后他才说:“如果说汪师傅的灵魂在其死后就离开,那么那块地方再怎么改风水也影响不了他,可是汪师傅的魂却最终沦为恶鬼,也就是说,有什么东西导致他在死后没有立即离开。你刚才也听金大爷说了,你觉得是什么?”
“是他老婆。”我不假思索。
朋友说对,所以他现在就是想赌一把,看看她老婆的魂还在不在。
我说刚才怎么忘了多问一句汪师傅老婆的问题。朋友说他刚刚趁我去厕所的时候问过了,汪师傅的老婆是在汪师傅离世后一年去世的,也是生病死的。
“她不是医生吗?”
他声音淡然,总是那股子万事不关己的模样说:“医者不能自医。而且,有个非常奇怪的情况,从那时候到现在,老鸦岭有一年没有下过雨了。”
我瞪大了眼,侧着耳摆出没听清的姿势,问:“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里可能存在两个鬼,而且这某只鬼还能影响天气?”
夜半时分到处都是浓浓的死寂,林中不知何处不时传来一声骇人的鸟叫。那时候我们已经重新踏进这片怪异的林子,湿冷的泥土绵绵软软,仿佛隔着鞋底都能把冰凉的触感送到人脚底板。
朋友走在我前面,驾轻就熟地往坟地去:“不是,鬼是不可能影响到天气的。”
我又觉得他在耍我了:“那是怎么了?”
他突然停下,扭头看向我:“有些人在死后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离世了,他们的感觉就像还在沉睡,所以他们的灵魂未必会立即离开身体,这样的情况多数出现在寿终就寝的老年人或是常年缠绵病榻的重病之人身上。
所以有这样一个说法,火葬相当于活烧。因为有时候灵魂没有离开,这时候进行焚烧其实就是给灵魂上酷刑。”
他说到这,我顿时顺着去想,不觉皱起眉头,那样的情景貌似是十分可怕,我以前还挺支持火葬的来着……
他继续道:“遇到这种死后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情况,一般只要等雨天,一下雨,它们就会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人世,这样才会走。所以有很多懂这些事的老人,会告诉去世之人的家属,要等下一次雨后再去火化。”
我听得一头汗,火化在我国施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起来大家也都已经接受了,觉得比土葬更省地儿,更是从根本上杜绝了瘟疫。所有的说法,听上去仿佛火葬就是百益无一弊,如果不是今天朋友告诉我这件事,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我们一直崇尚并且为大众所接受的东西,竟然从另一方面会如此伤害到我们已经离开的至亲之人。
如果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敢肯定会有很大部分的人不再支持火葬。
就像先前所说的,人死了并不是就此消弭于世,他们还用另一种形态活着,活在某些人心里,让那些人在寂寞恐惧时能够依靠,在迷茫时有个祈祷的对象。
他们还要接受那些人所寄托的思念。
朋友说,他现在就准备赌一把,这个恶鬼太凶,他到现在都没遇到过几次这样的。如果现在我们跟其硬碰硬,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两败俱伤。说到这他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有个靠谱的同行在胜算还大一点……但似乎时间不允许……”
我无视了他,让他继续,他告诉我,从金大爷口中听到的汪师傅夫妻的感情,以及一年没下雨的情况来看,汪师傅的妻子死后灵魂很大可能没有离开,至今还在此地留恋。
我问他准备怎么办,他没说话,只问了我一句:“你相信爱情吗?”
妈的,被一个男人问这样的问题我真是顿时就冷汗涔涔了。紧接着他提到了先前戎老六家的那件事,那对互相等待了数十年,最终一起上路的夫妻。说实话,虽然我是个资深老光棍,平日里也没少见那些玩弄感情的人,但我心里还是相信爱情的,至于我为什么至今单身,大概只是我的春天还没来罢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时,那两座阴测测的坟此刻又出现在了眼前。
朋友先去刚才埋下符咒包的地方狗刨几下,把那个小布包抠了出来,然后又跟先前一样,拿出个瓷碗置于坟前。但这次不同是他没有再点香,而是将符咒包燃了扣在碗下面。我站在旁边看着,虽然摸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瓷碗底部的温度已经在上升了。
他动作一刻不停,很快又抓了把坟土围着碗撒了一个小圈,至此为止,大致用了一分钟。
接下来的一分钟我俩就静静等着,耳畔是穿梭于林中的寒风,那坟的墓碑因为裂开有一半歪斜着,我看了两眼立即挪开目光,唯恐再一次看见先前那张脸。
忽然他说好了,立马就把碗打开,这时我看见里面的符咒包已经完全烧成了白色的灰。
他让我过去把灰从瓷碗下头弄出来,然后撒在裂开的那座坟头上。他自己则坐在一边开始招魂,我站在一边紧张地注视,可几次下来竟然毫无动静。
“这鬼就在这里,但非常抵触,不愿意出来。”他沉声道。
我急了:“那怎么办?”
“你抓一把妻子坟上的土给我。”他说。
他将汪师傅妻子坟上的土倒在一张写有各种符咒的纸上,又把袖子一撩从包的最外面拿出一枚铜钱,在其中间穿上了两根红绳,将其中一根挂在坟边的一棵歪脖子树树枝上,这时候整个铜币是不固定地靠在树干上的,接着他再又用了一根细小的桃木锥子穿过孔扎在上头。
布置完,他唤我过去:“叶宗,你来拉住下面这根线。”
他说这个法子属于是强制招魂,但是危险性比较大。你想,你走在马路上,突然有个人来抠你鼻孔你肯定不高兴吧?所以强制招魂招来的鬼魂恐怕会很生气,难保不会拿你出气。
他没将危险性告诉我,兀自又回到坟前,我注意着他的动作,只见不知何时他手上多出一把小刀,细看之下,竟是那把埋在柴房外看起来挺值钱的匕首。
从我这个角度看,他半跪在坟前,垂着头,长长的额发无力地耷拉着,月光静静撒在他身上,照得他似乎又比我帅了那么一分。
突然他手下一动,另一只手竟附上刀刃缓缓下拉。
这什么情况?!是不是被鬼迷了所以自残?!“你干嘛?!”我大声斥道。
他动作还是没停,边划自己的手掌边低声说话:“我们这类人,接触着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也就是说,我们的气是同时相近于鬼道与人道的。所以我们的血就如同佛家的金粉和道家的朱砂。对两道众生都能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虽然他说了一大堆话,但我却没有细听,我眼中只有从他手上顺着刀刃淌下的殷虹鲜血。血我自然见过,也并不恐惧,却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却叫我觉得如此触目惊心。
我一直在想干这一行会有危险,我也坦然接受了,但那样的想法始终的沉寂而灰白的,这样蓦地一抹鲜红让我不由愣在当场。
我怎么就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会死呢?
朋友这时候已经完成自残,他没有看正一脸纠结的我,只是嘴里悼念了几句,把手按在了汪师傅妻子的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