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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杜仲走的家丁，一听这话，眼皮朝上翻了翻，满脸的不乐意。但是又碍于杜仲是二少爷身边的人，自己人微言轻得罪不起，便也不多言，尽他最大的努力，稍稍加快了脚步。
毕竟，一个成年男子块头也不小，一路走下来，自己还是挺吃力的，脚步较快，喘息声也粗重了许多。
“兄弟，真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杜仲也知道自己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抱歉道。
想想也是同样身为下人，卑贱如蝼蚁，为什么他就成了驮“货”的工具，而杜仲就能享受如此待遇。
“行了，小的可受不起。”家丁呼出一大口气，不领情道。
见对方口气不善，杜仲也识相地闭上了嘴巴，看着离少爷和大小姐下来的马车越来越近，自己的心跟着越来越紧，疑惑也愈来愈浓：诺诺怎么没跟着一起下马车？
翠儿一路小跑，飞快地来到若梦的身边，绕着自家小姐的周身，仔细地检查了一边，关切道：“小姐，你累不累呀？”
想到这丫头跟自己一样都没吃饭就开始找诺诺，不由道：“翠儿累吗？有吃东西吗？”
早在雨花阁小姐在台上表演的时候，翠儿就浑沦吞枣地抓过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所以还算撑得住。
“有吃过的，倒是小姐你有低血糖，出发前也没来得及填填肚子，奴婢还担心你会晕倒呢。”翠儿一脸认真道。
林梓霖听到“低血糖”三个熟悉的字眼，回忆起前两日在若梦跟他药的时候，也曾经提起过。当时，他以为是一种糖的名称，但是，现在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自己隐约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晕倒？莫非今日若梦的晕倒跟“低血糖”有关，记得那日她也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想到这里，林梓霖不禁隐隐地担忧了起来。
自幼就跟在师傅身边，学习医术，接触到的疑难杂症病例不计其数，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低血糖”这种症状，这让林梓霖感到十分的不安。
“若梦，低血糖到底是什么？”林梓霖一改先前的淡然出尘模样，神色略显紧张道。
额……这个她要怎么跟二哥哥解释呢？本来就是现代词汇，如果真要讲的话，又要牵扯出一大堆林梓霖闻所未闻的知识层面，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正踌躇间，杜仲焦灼的声音，打断了三人之间的谈话：“少爷，大小姐，怎么没看到诺诺呀？李管家不是说已经找到她了吗？”
从早上开始，若梦就一直处于备战状态，结束了雨花阁的事宜后，又马不停蹄地寻人，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自己才感到倦意，绷紧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放松后，眼皮也跟着打起了架来。
“笃，笃笃……”寂静的雪夜里，间或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翠儿看着昏昏欲睡的小姐，心疼不已：“小姐，都快四更天了，咱们赶紧回院子休息吧。”
李管家找到她们的时候，就已经说明白了孩子找到了。一直以来，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翠儿从来都不会有任何怀疑。
就算没看到诺诺的身影，她依然可以保持不疑有他的态度，因为在翠儿的心中，由始自终对若梦都是绝对信任的。
“杜仲，你身上的伤不能在耽搁了，赶紧跟二哥哥回冷菊院处理下吧。诺诺她没跟我们回来，你放心，她很好。”若梦强撑着精神，耐心解释道。
本想再问清楚些，但听到诺诺没事，杜仲的心也就放了一大半了。
李管家并没有上前掺合主子之间的事情，只是在大门口左顾右盼，神色颇为凝重。
若梦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这一幕，不由停下脚步，好奇道：“李管家，都这么晚了，你还要等谁吗？”
光顾着等派出处理绿柳的下人回复，并没注意听到大小姐的问话，老李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大小姐，老奴刚没听清您的话？”
“我是问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若梦再次补充道。
其实，从碰到李管家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很想问绿柳怎么样了？只是，心里头的负罪感始终挥之不去，让她怎么都问不出口。
林梓霖一直没等到若梦对“低血糖”的解释，脚下跟钉了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杜仲虽然一心都想着诺诺，但是得知她没事，吊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了地。对于少爷的表现，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少爷对大小姐的态度，似乎有了进一步的变化。
具体怎么样，他也说不清，只是直觉上感到自家少爷对大小姐的关心度，比以前更甚，而且表现的更加明显。
“回大小姐的话，老奴在等拖绿柳下去的下人的回复呢。”李管家直言不讳道。
对于若梦此时的复杂心情，林梓霖倒是能感知一二，觉得这丫头一定是想问绿柳现在如何？但是又害怕知道，所以才会如此退缩不前。
“管家如何处理的绿柳？”
话一出口，杜仲就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刚才他听到了什么？少爷竟然会开口问不相干之人的事情，这未免太惊悚了吧。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从小到大，自己跟在少爷身边，在山上只有师傅能够引得少爷偶尔的关注。再就是回府之后，这个性格洒脱的大小姐轻易入了少爷的心，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包括重病缠身的二夫人，少爷也只是定时问诊，并没表现出为人子女的异常关心来。
当然，这一点，杜仲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少爷的心是被彻底伤过的，就算伤口愈合了，但是疤痕始终都在哪里，总归是有缺陷的。
而且，在他看来，一向以冷漠示人的林梓霖，能听师傅的话回府认祖归宗，承认丞相府的人，已经实属不易了。
不远处，几个身材粗壮高大的壮汉，正急急朝着丞相府奔来，若梦放眼望去，很轻易地认出这些人就是将绿柳拖出雨花阁的那几个下人。
随着来人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起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若梦波动的情绪，林梓霖向右边微微挪动了两步，轻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你无须太过介怀。”
若梦承认自己对于绿柳的下场，甚为在意。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很难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人世间。
而且，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她一手造成的，恍然间，若梦看到了自己就像个侩子手一般，双手沾满了血淋淋的殷红。
努力地压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罪恶感，若梦在心头不断地告诉自己：林若梦，你只是自保，并没有错，没有错……
面前几个壮实如牛的下人，齐刷刷地跪地：“大小姐，二少爷万福。”
“事情办得怎们样了？”李管家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干练精明，面容严肃问道。
其中一名领头下人，面无表情道：“已经将绿柳埋在城外十里坡的乱葬岗了。”
若梦在听到下人回话的瞬间，脑海中的理智瞬间轰然倒塌，清澈的眸光中，闪过无数的情绪：自责、内疚、不安、惶恐而更多却是身不由己的无奈感。
拉过翠儿的手，无力道：“我们回院子吧。”
见小姐情绪不好，贴心道：“小姐，你肚子饿不饿呀，要不要奴婢给你去厨房做些好吃的？”
以前，每一次若梦心情不好，都会化悲愤为食欲，酣畅淋漓地大吃一顿后，郁闷的情绪紧跟着一扫而空。
只不过，这一次怕是不管用了，勉强扯开嘴角，落寞道：“不用了。”
“杜仲，你先回冷菊院把外伤口处理一下，我等下就回来。”林梓霖撂下这么一句话，便急匆匆地赶上前去。
今晚技压群芳，艳惊全场的若梦，早就在李管家心中扎下了根，如果说以前李管家对大小姐的尊重是碍于林忠道的威严，那从今以后，李管家是从内心深处，彻底地佩服起了大小姐。
经历风雨几十年，李管家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厮，成长为掌管偌大丞相府的“一把手”。人到中年，眼睛早已浑浊，但神志依然清明。
李管家看着若梦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了然，暗道：大小姐，你这样心善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啊。
过去的十年里，李管家清楚地知道大小姐过得并不好，府中下人时常会刁难她。
困苦的生活环境，并没有磨去大小姐的棱角，泯灭她的仁慈之心，只是想要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中继续生存下去的话，这些难能可贵的品格都是要不得的。
只是，有些事情，如果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绝对听不定任何人的劝告，只有吃了亏，才能彻底觉悟。
在他看来，将绿柳咎由自取的下场的罪责，无端地拦上身的大小姐，就是如此。所有的想法，都化作一声叹息，李管家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满目苍凉，喃喃：“但愿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