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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梦在院子里匆匆换上素服,去掉发髻上为数不多的饰品,只要一只白玉兰花吐着鹅黄蕊的簪子装饰,给不施粉黛的她平添了一抹俏皮的色彩。
翠儿急吼吼地在房间来回忙碌,一边命下人将打好的热水端进来,一边将拧干的帕子递到小姐的手上:“温度刚好,小姐赶紧擦把脸,会精神很多。”
昨晚在南山寺后山的惊险遭遇翠儿记忆犹新,幸亏有少庄主出手相救,她们主仆二人才得以顺利脱险,但是每当回想起来,翠儿还是会不自觉地手心冒汗,脊背发凉,下意识地拍胸脯安慰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小姐,你不打算小睡一会吗?”昨晚小姐回来得比她还晚,又赶了一早上的路,风尘仆仆小姐肯定快累趴下了,怎么还不知道爱惜自己呢?心里烦着嘀咕,在不经意间就问出了口。
睡觉她怎么就不想呢!杏眸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高床软枕,满脸苦恼的无奈表情,气闷道:“不是你家小姐不想睡觉,而是有人压根就不想让我好过,懂不?”说着,顾不上把衣服弄皱,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到了床榻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抚摸着手下柔软的棉被,感叹道:“真想蒙头大睡上三天三夜啊!”
“谁不让小姐睡觉啊?”翠儿依旧沉浸在小姐之前的话中,圆鼓鼓的脸上写满了不解,问道。
院子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紧跟着便是夏荷尖锐的声音:“你们怎么搞得?这些都是大小姐的东西,要是摔坏了,就算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小姐,你说得是夏荷吗?”翠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了然道。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后山血腥杀戮的画面,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疲惫,可是睡意却被潜藏在心底的恐惧无情地驱散。若梦嘴里说着别人会来打扰她,其实她心里最清楚为什么不愿意休息的真实原因。
“奴婢知错了,还请夏荷姐姐在大小姐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小丫鬟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
寒风凄凄,吹动院子里的常青树叶“沙沙沙”作响,将一切不和谐的声音瞬间吹散淹埋。
紧闭的双眸倏然睁开,心中隐约间总觉得少了什么似得,到底是什么呢?
外头夏荷仗着她被大小姐挑中随行伺候的身份,倚老卖老耀武扬威,满脸尖酸的表情不停地骂骂咧咧,搞得整个筑梦院乌烟瘴气。翠儿眼看着小姐径自失神的模样,贴心地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入目便是这样一幅让人不舒服的景象。
“你们都在闹什么!不知道小姐不喜欢吵闹啊!”翠儿雷厉风行,不客气地喝斥了吵嚷的奴婢,顺带冲着夏荷翻了个白眼,也算是警告她识相些,到时候惹恼了小姐,后果自负。
“翠儿姐姐,怎么惊扰到你了?”夏荷眼见着翠儿不满的表情,立马换上赔笑的嘴脸,低头哈腰巴结道。
难怪小姐说有人会吵到她,果然没错。心中心疼小姐,稚气的圆脸露出凌厉的神色,压低嗓音道:“夏荷你接替添香的位置,今后就负责管理打扫院落的下人,但若是你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性子不改……”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这句话翠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夏荷及时打断,只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赶紧讨好道:“是是是!翠儿姐姐教训的是,今后夏荷一定不会再犯了!”
二哥哥!思索再三,若梦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窗外风吹云动,猛然间脑海中响起昨日杜仲匆忙包袱时候丢下的话——少爷为了帮大小姐准备这些东西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没有睡觉了。
难怪从回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就止不住地有种怪异的酸楚,原来心里记挂着林梓霖的身体。双手撑起身体,连镜子都懒得照,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素服,大喇喇地跑出了房间。
“翠儿,我去冷菊苑,中饭我跟二哥哥一起吃。”冷不丁丢下这么一句话,纤细的身影就如离弦的弓箭“嗖”地窜出院门,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风寥落,风过梧桐枯枝丫,冷菊苑附近依如往昔清冷寂寞。
若梦放慢步子,缓缓地朝着院门口靠近。前些日子,她可是听到二哥哥亲手承认听觉过人,也不知道往日那些自言自语的喃喃有没有被他听去,想到这里若梦就觉得脸颊烧得慌。
只是,在林梓霖的面前,她就觉得自己就是个闲来无事爱撒娇耍赖的妹妹,至于出丑的事情,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若梦早已经习惯成自然地认为在哥哥面前丢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思及此,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许,杜仲说二哥哥好几日没睡觉了,也不知道谪仙般的人物这会儿在做些什么?是在亭子里伫立远眺?还是在药庐里摆弄草药?亦或是独自一人黯然神伤?
心中百转千回间,已然到了冷菊苑的门口,视线穿过竹林小径,印象中的那抹纯白并没有如期映入眼帘。若梦晶亮的星眸不由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脚踩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落叶覆盖其上,若梦脚步经过之处,时不时传来“咔咔”干枯树叶碎裂的声音。
万物凋零的冬天很安静,而近日的冷菊苑似乎比平常都要清冷几分,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人气。若梦了解二哥哥的性子,知晓他向来清冷惯了,倒也并没有多想,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杜仲怎么也没有在院子里。
抬眼望天,今日艳阳高照,正适合晒草药,这小子怎么也偷懒了?眉头微蹙,眼中掠过恶作剧的表情,暗道:臭杜仲,肯定是躲在哪个角落偷懒打盹去了,看她抓到了怎么收拾他!
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若梦环顾院子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无论是二哥哥还是杜仲都没有闯入她的视线。
“二哥哥,你在吗?”清亮的女声落下许久都没有等来回应,期间除了天空中一只落单的大雁似乎是在寻找同伴,发出悲戚的叫声掠过若梦的头顶就再无其他声响。
脚下生根定在原地,心里隐约间有种不好的感觉,只是若梦始终没有勇气推开林梓霖住的房间,不死心地再次拔高声音,喊道:“臭杜仲!你赶紧给本姑娘滚出来!要不然,我让你好看!”
“大小姐,你怎么回来了?”正当若梦不知所措乱发脾气的时候,她身后突然想起一道熟悉的憨厚男声,紧绷的神情骤然松了松,白皙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故作恼怒道:“杜仲,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把二哥哥的药庐给拆了!”
这家伙脸色不大好?莫非是二哥哥的身体出问题了?
心脏骤然紧缩,胸口发闷,白皙的脸色轻松的神情略显僵硬,面对杜仲长久的沉默,若梦顿时急了,风一样地掠到杜仲的面前,焦灼道:“你怎么没在院子里待着陪二哥哥,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二哥哥身体不好,身边不能没人!”
少爷你到底去了哪里?杜仲根本没心思理会大小姐的质问,黝黑的脸上露出痛苦的声色,整个人抱头蹲在了地上。若梦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杜仲无奈的表情,心中不祥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地迸发而出。
猛然回身,不顾一切地奔向二哥哥的房间,“砰”雕花实木门被大力地推开,撞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击碎了冷菊苑死寂般的孤冷。若梦急迫地冲进林梓霖的房间,整个人像无头苍蝇在屋子里乱窜,搜索着熟悉的白色身影。
陈设简洁大方的卧室内,没有丝毫遮挡物,放眼望去一目了然,可是若梦就像是着了魔般,依旧不死心地努力翻找,就连衣柜都不放过。杜仲紧跟着大小姐的脚步来到少爷的房间,看着大小姐失控的模样,不由紧张地高声喊道:“大小姐,你冷静些!”
望着空空如也的衣柜,独留下当初兰姨交给二哥哥的包袱,若梦整个人都傻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清冷孤寂的男子,会以不告而别的方式无声无息地退出她的世界,林梓霖难道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在你看来就如此不值得留恋吗?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假冒妹妹极尽呵护?为什么要给我错觉将你放在心里,当成亲哥哥般看待?眼角有不知名的温热液体流窜入嘴角,咸涩带着苦味,这是若梦不喜欢的味道。眼前的场景渐渐地变得模糊,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试图将房间看得再清楚些,深怕错漏了某些细节,带着滚烫灼热的晶莹泪珠顺着清瘦的脸颊缓缓流淌而下,最后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若梦根本听不进杜仲在她旁边说些什么,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走到曾经睡过的榻前,颓然坐了上去,情不自禁喃喃:“二哥哥,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