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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聚义堂爆发出一阵豪放的笑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独眼猛地箭步上前,大手粗鲁地搂住新娘子的腰身,神情满足愉悦道:“弟兄们,今天是老子的好日子,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翠儿浑身僵硬,额头的冷汗“啪嗒”滴在了宋独眼的手背上,引得他不由蹙眉。不过,宋独眼想到今后这个小女人就是他的妻子,欲破口发火的念头就被他硬生生地压制下来,将丑陋的脸贴近翠儿的面前,低声道:“小美人儿,你在哭吗?”
无忧看着翠儿受钳制,恨不得将宋独眼碎尸万段,只是时机稍未成熟,黑风寨人多势众,若是因为她感情用事,而破坏了先机,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凤尾村七十几口无辜村民。
杏眸中熊熊烈火在燃烧,心头仿佛万千虫蚁在撕咬,平凡无奇的脸部肌肉不停地抽搐,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当家的!今晚的菜是谁弄的?兄弟们从来都没尝过这样美味的吃食!”吃相难看的山贼,嘴里咀嚼着食物,手里还抓住油腻腻的鸡腿,放声询问道。
小姐说过要保持镇定,千万不要跟宋独眼硬碰硬。几日的担惊受怕,翠儿圆鼓鼓的包子脸已经消瘦,下巴都削尖了,似乎是感受到贴身禁锢她的男人手上的力度在逐渐加大,翠儿当机立断,尽可能放缓声音,温顺道:“当家的,你嘞疼人家了。”
眼中掠过惊诧的神色,女子轻柔的声音就像山涧清冽的溪水,缓缓流淌进他的心田。趁着宋独眼失神的空档,翠儿灵巧地掰开他的臂膀,稳稳地站定,拿出女主人的架势道:“佳肴自然需要美酒来配,当家的!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怎么可以没酒呢?”
“嫂子豪气!”山贼中有人带头起哄,瞬间将聚义堂的热烈气氛推至高潮。
宋独眼满脸不确信的表情,暗道:前几日,这小娘子还是寻死觅活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众人见大当家保持沉默,都弄不清状况,讨酒喝的诉求声慢慢地降低。无忧见状,顾不得唐突,冒头道:“当家的肯定是被大嫂的美貌迷住了,眼里哪里还有咱们弟兄啊,大家说是不是!”
说着,无忧痞气地将脚搁在旁边的长条板凳上,顺手抄起手边的筷子,夹起盘子里的吃食,大口大口粗鲁地吃了起来。
是小姐的声音,翠儿隔着红盖头,视线被阻挡,可是当无忧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不安忐忑的心顿时归位:“当家的,这几日我已经反复思量过了,既然你愿意明媒正娶,我以后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当真?”宋独眼狐疑地盯着对面的女子,其实心里跟猫抓挠似得难耐,试探道。
酒窖里,借着豆大的油灯光芒,厨房的帮工正来回忙活:“兄弟,你脑子也太好使了!”
那人打开酒坛的泥封,扑鼻的酒香迎面儿来,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享受道:“这酒味道肯定销魂!”
“大家都搭把手,赶紧把酒坛子都打开,从每个坛子里匀点酒出来,然后再原封不动地将盖子赶上,俺保证谁都发现不了酒少了。”半斤面容沉稳,语气中充满了狡黠,催促道。
无忧哥哥说必须将药下在酒了,可是要放倒黑风寨所有的山贼,就必须在每个酒坛子里都下药,否则肯定会有漏网之鱼。来的路上,她从厨房帮工的嘴里套话,得知他们最害怕偷吃酒被发现,所以脑子灵机一动才想出这个法子。
索性,这些人对她没有防备,因此在半斤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时候,帮工们都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不停地夸她能干够贼。
半斤紧跟在他们的身后,在第一时间抢在前头帮忙重新将酒坛封上,并且趁机将药无声无息地下进酒中。等到她将封最后一坛酒的时候,重重地将瓷瓶倒过来掷了好几次,药粉都没有从瓶子里掉出来,心里咯噔暗道:糟糕!药都用完了!这下怎么办?
“兄弟,你弄完了没?咱们已经把酒都偷出来了,要是再不把酒送过去,当家的怪罪下来就惨了!”帮工一边讲,一边朝着半斤走来,他们将匀出来的酒事先藏在空坛子里,肩膀老早就将要送去聚义堂的酒坛扛起,心急道。
电光火石之间,半斤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毁掉它。身随心动,双手假借要将酒坛子扛上身,可是却故意将手打滑,棕色的酒坛很顺利地从她的怀中划出。
“啊!”
“小心啊!”
“我的娘喂!”
伴随着几道惊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半斤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故意装出害怕恐惧的模样。她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头,整个身体不自觉地蹲在地上,仿佛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
并没有等到清脆悦耳的酒坛碎裂声,埋在身体里的中性面庞流露出浓重地疑惑,待到她抬头查看具体情况的时候,只见将她跟无忧哥哥带进山寨的管事,稳稳地将离地还有半寸不到酒坛抱在了怀里。
“接…接住了?”半斤瞪大双眸,眼底不甘心的情绪被掩盖得极好,结巴道。
这几坛子美酒可是大当家的珍藏,统共十坛,就是为了凑成“十全十美”的好意头。幸好他不放心下人做事,前来查看,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今天大当家娶新媳妇,瞧他那架势,还有春分满面的模样,肯定是对夫人上心了。
要是因为一坛子酒,而搅和了他的婚宴,按照宋独眼心狠手辣的脾性,恐怕他这个为黑风寨劳心劳力的管事都难逃厄运。
心中百转千回,他越想心越惊,终于大发雷霆道:“找死啊!连当家的喜酒都敢砸!”
半斤满心满眼都是酒坛子没破,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管事的谩骂声,倒是跟在旁边的厨房帮工,及时站出来替半斤开脱:“管事的,这位小兄弟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再说了,他哥今天可是功臣,说不定大当家吃高兴了,以后还要重用他们哥俩呢……”
管事在心中冷嗤,审视的犀利眸光不停地落在半斤的身上,看得半斤浑身不自在。她刚才听得清楚,管事的山贼好像认定她是故意将酒坛子往地上砸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管事大哥,俺刚才手打滑,没把酒坛子抱稳当,请再给俺一次机会,这回俺肯定把酒坛子当自己的娃一样抱!”半斤故意装出憨傻的模样,满脸祈求道。
聚义堂,众人吃得酣畅,就是有肉无酒让他们顿觉缺憾,颇为烦躁。
喜娘在宋独眼的授意下,开始高唱:“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翠儿在心中苦笑,弯腰的时候只觉得脊背僵硬,仿佛她再往下低,脊柱就会断裂。盖头遮住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小姐所在的方向,只是依稀有种坚定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无所畏惧地跟山贼头目周旋。
“二拜高……”喜娘按照民间风俗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却接收到宋独眼阴厉的警告眼神,才恍然大悟地慌张改口道:“二拜高山大岳。”
媳妇都是抢来的,哪来的高堂?山贼占山为王,黑风寨依附的天险就是衣食父母,这喜娘的脑子倒是活络,难怪有人说这些做媒保媒的老妇人有本事将死得都说活了。无忧冷眼旁观,她在等,等宋独眼彻底放下戒备,然后……
“来,冲着守护咱们黑风寨的山岭拜上一拜!”翠儿的手掌被宋独眼紧紧牵住,盖头下她眉头紧锁,身体排斥着想要挣脱,可当她响起小姐的嘱咐,便打消了念头,强迫自己压下厌恶,伪装顺从行礼。
这样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宋独眼,让他连追究无忧突然冒头的念头都抛诸脑后,高声调笑道:“好!好!你果然是想通了!”
原来他是在试探她!翠儿脑子“嗡嗡”作响,心中庆幸:还好,她及时想到小姐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红绸两端一双不算白皙的小手掌,一双常年曝露在日光下黝黑的粗大手掌,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红盖头下的女子表情众人看不分明,可是三十好几的独眼男人脸上,由衷流露出的满意笑容,却不容任何人忽视。
伴随着喜娘高唱:“夫妻对拜!”
翠儿对不住,都是你家小姐没用,不能即刻把你从虎狼窝里头救出,让你受委屈了。无忧杏眸中瞳孔微不可查地紧缩,眼底就像深不见底的幽潭,就在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她平淡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嗜血的戾气。重重地闭上双眼,认命地弯下腰身,就当是发了场噩梦吧。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张憨厚黝黑的脸庞,恍然间,她似乎又想起了那晚杜仲跟守门士兵谎称她是他的妻的场景。“礼成!送入洞房!”喜娘欢唱结束,宋独眼毫不避讳地露出贪恋的神色,兴致高昂道:“来人呐,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