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的笛声

早起小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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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轼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面颊,陷入沉思的安茹儿马上警觉的从榻上跳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

    李轼怔了怔,刚生出的几分柔情又被强行压制回去,安茹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笑了笑。

    尽管只有一瞬间,可是安茹儿还是看到了李轼眼底的那一抹欲念,她立刻就恢复了理智:“如果我嫁给你,你能帮我们得到碎叶城和怛逻斯城么?”

    李轼看着安茹儿娇俏的小脸绷的一本正经,大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不觉哑然失笑:“安茹儿,有时候太过精明和清醒,其实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貌女子。”

    李轼说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在安茹儿的额头点了点,唇角勾起诱惑的弧度,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变的低哑暧昧。安茹儿不自觉紧张起来,她发现她的精明和清醒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安茹儿一阵莫名的嗔怒,瞪起眼睛看着他:“你!”

    她瞪起的眼睛潋滟有神,有小女儿的娇态,李轼慵懒的眨了下眼,低声俯在她耳边道:“这样才对。”

    李轼利落的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忽然转头道:“你刚才说的我已经答应你父兄了。”

    说完帐帘又被掀起,阳光再次让安茹儿眯起眼睛,等她适应了这种光线时,李轼已经出去了。

    尽管安茹儿觉得这件事情太突然,可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等李轼离开的时候,她就要和李轼一起离开部落,去西州暂住,最后跟随李轼回到洛阳。

    能嫁到天朝,对胡人女子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可作为曾经经历过类似事件的安茹儿来说,谈不上喜悲。

    在世代传唱的古老传说里,姑娘们似乎都可以找到两情相悦的男子,哪怕历经艰辛,最后总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两情相悦,安茹儿觉得她和李轼还没有达到那个程度,对她来说,李轼充其量算是个不算陌生的男子而已。他的经历,他在天朝的生活,她一概不知。

    可这段联姻她又不能拒绝,因为能带给部落的好处实在太多,如果占领了碎叶城和怛逻斯城,那么部落马上可以和天朝做香料,皮毛和珠宝生意,不光如此还有周围的大食,波斯都可以打开局面,有了固定的城池,固定的百姓,军队,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游牧部落,建立一个西域汗国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安茹儿刚才的迟疑和犹豫又一扫而空,被信心满满所代替,比起前世,已经好了太多,至少,不再那么被动,不是吗?

    对于和天朝的联姻,安劼汗是乐见其成的,这也是因为回纥的势力渐渐低迷,葛逻禄部经过这一役,在西域的影响又扩大了不少,和葛逻禄部交好,对于贯穿整个西域的贸易通道有极大的好处,安劼汗现在觉得当初选择西进是个极明智的抉择,对李轼自然也是相当的满意。

    条件谈的相当满意,葛逻禄人素来又热情好客,一场盛大的宴会自然是少不了的,偌大的王帐里坐满了人,部落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里了。安茹儿坐在安劼汗身后,李轼坐在安劼汗的下首,和安墨城对坐,安茹儿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李轼的大半个侧脸。

    为了以示隆重,李轼今日特地换了一袭天朝皇子的华服,月白色的光滑织锦上绣着薄墨云纹,有银线和珠饰点缀其间,飘渺高华,黑发束着玉冠,俊脸上是无懈可击的风雅笑容。他坐姿懒散,却又不失矜持的王者之姿。

    安茹儿从未看到这样高贵华丽的李轼,他用熟练的胡语和众人打成一片,豪爽的喝下众人劝下的酒液,面容浮起的薄绯色显得他更加真实,他的样子就和那些世代传颂的诗句里描写的英俊王子一模一样,而自己,即将嫁给这样风仪出众的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安茹儿却想起了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左羽宸的情景,她甚至还能清晰的记忆起他那天穿着华贵的白色狐裘,束着金冠的样子。

    以前在安茹儿的眼中,那些汉人男子似乎都长着差不多的面孔,就好像汉人眼中的胡人也是如此。可是经过接触她才发现,汉人也各有各的不同。

    就好比李轼,其实他和左羽宸有太多不同之处,前世她死的时候,左羽宸已经是河朔霸主,连天朝皇帝都忌惮他三分,封他做太尉,赐丹书铁劵,风光无限。他是踏着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王,不管他身上的狐裘再怎么纤尘不染,他腰畔的直刀再怎么装饰华丽,可永远掩不住他骨子里的森然戾气,杀机沉沉。

    而李轼,他生下来就是一个王子,有着天生,不可伪装的高贵出尘。他的眉眼,即便是杀伐决断之时,也依旧清澈高远,自在从容,仿佛强敌压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场人间的盛宴而已。

    李轼修长的手指捉住一只俏色玛瑙酒盏,将酒液一饮而尽,有酒液顺着下巴流到他的衣襟上他亦毫不在意。

    他的凤眸斜斜瞟过来,唇角微扬,浅浅一笑,在这样喧闹吵杂中竟灿若朗星一般。

    安茹儿竟舍不得移开目光,眼神迷茫。

    安墨城有些微醺了,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李轼面前,大声道:“茹儿就托付给你了,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嫁给你们天朝皇帝都绰绰有余,你小子算走运!”

    李轼在还化名为赵庸的时候,就和部落的人打成一片,虽然如今是天朝皇子的身份,可是众人谈笑起来依旧很随意,听到安墨城这样说,众人也都大声表示赞同。

    李轼淡淡一笑,目光先在安茹儿身上落了片刻,随即缓缓吟唱:“月光在白玉穹顶上反照出光芒,胡笳噶尔的声音比黄金更明亮,大马士革玫瑰的香气永不止歇,长安城的美丽宫殿啊,亦不能衬托出公主的美貌。我穿越丝路的风沙,为的是带回三月最耀眼的春光。”

    他用胡语吟唱着美丽的句子,娓娓道来,同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安茹儿。

    安茹儿没有想到他会用一首歌谣来回答安墨城的问话,可在这样的欢宴里,却入乡随俗,恰如其分。

    他的歌词在胡人的歌曲里算是矜持含蓄,可安茹儿听来却像当众说出的情话,字字敲击在安茹儿心头,让她慌乱不已。

    众人听李轼唱完歌谣,都热烈的纷纷起哄,有人叫道:“茹儿,雍王殿下的歌如此美丽,你也要跳一支舞来回应殿下的情意啊。”

    此时大家都有些醉,说话也口无遮拦,连安劼汗在场都毫不在意。本来胡人豪爽直白,想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安茹儿的婚事已定了,所以开起玩笑来更加肆无忌惮。

    而安茹儿,在听到有人起哄跳舞的时候,心中不由一震,曾经她为了让左羽宸能多看她一眼,苦练胡旋舞,为的就是一舞动人。结果舞没跳成不说,命也丢了。

    安茹儿忽然发现,她怎么这么轻率的,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重新占据了她的思维,她的心莫名空落落的,竟升起一些悲凉的情绪。

    入眼是安劼汗的袍角,安茹儿拉住父汗的袍子小声道:“父汗,我忽然觉得头很晕,想回去了。”

    安劼汗见安茹儿表情恹恹的,便道:“既然不舒服,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安劼汗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于是安茹儿如临大赦一般,终于离开了那个喧闹的王帐。

    欢声笑语渐渐远去,夜风一吹,安茹儿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周遭安静冷清,月色盈盈流动,牧草深处有萤火虫在黑夜里闪着细碎的光芒,轻曼飞舞,像明明灭灭的烟火,在夏夜凉爽的空气里舞成一道淡薄如烟的光带。

    光带缓缓的向远处幽深的塔松林流动,安茹儿忍不住跟着光带向前走,很快营地里的声就一点也听不到了。只有风吹过塔松的沙沙声,和草丛里的夜蝉低鸣。

    安茹儿走累了,索性躺在草丛里看天上的寂月皎皎。

    远处有笛声隐隐飘来,被风切割成细细碎碎的音符,却别有一番飘渺感受。

    笛声渐近,安茹儿坐起来一看,又是李轼。

    安茹儿淡淡道:“你不留在帐中喝酒,跑这里来干什么?看月亮么?”

    李轼也在一边坐了下来,他穿着华服,随意坐在草地上也那么洒脱飘逸。他望着天上明月道:“没看到你跳舞,看看月亮也是好的。”

    安茹儿忍不住轻笑:“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跳舞,万一我不会,你岂不是更加失望了。”

    李轼道:“胡人擅舞,男子都能跳上一段两段,更何况女子。”

    安茹儿忽然想到她在楚河被李轼救起的那次,李轼曾经嘲讽她是粗鄙胡女的话,心中略有些不快,抿了嘴不说话。

    李轼见她笑容隐去,心中一思咐便知道原因,李轼轻声道:“那日是我莽撞了,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