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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只能听到太后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良久,才听到太后沉沉的开口:“把珠子捡起来吧。”
太后身边的女官连忙去捡地上的珠子。而佛事似乎就这样僵在这里了,众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呆呆的木桩子般站在原地。
离太后的独孤贵妃开口了:“母后,佛事不可半途而废,依儿臣看,既然佛珠断了,就赶紧让人接上,方可不影响佛事。”
一名女官道:“娘娘,佛珠散落,这大殿里到处都是,想要短时间找齐,怕是要搬动桌椅箱柜,大动干戈,难免触犯神明。”
这倒是个问题,如此一来,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竟然复杂了。
独孤贵妃又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人再去拿一串相同的佛珠补上就是了。”
那女官道:“娘娘有所不知,这水晶琉璃佛珠,后宫仅此一串,是皇上亲自在法华寺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着高僧开光后才奉给太后娘娘的。其他的珠子也还罢了,只是其中一颗,乃是菩提舍利子,一时间,要去哪里找呢?”
原来一串佛珠还有这么多讲究,安茹儿虽不知道那菩提舍利子是什么,但是从那女官的口气,以及众人听到菩提舍利子之后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一定是非同小可,价值连城的宝物。
独孤贵妃闻言沉默了,面有为难之色。、
这时人群中有个轻柔但是却很清晰的声音道:“姑姑说这佛珠后宫仅此一串,怎么嫔妾倒是见过另外一件一样的?”
安茹儿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卢昭容,她头微垂着,表情看不大清楚,但却像是无意中随口提起的。
女官笑道:“昭容娘娘一定是看错了。这么珍贵的佛珠,哪里去找第二件呢?”
卢昭容倒是一反常态,较起了真:“嫔妾不会看错的,刚才我就在慎妃的手腕上看到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慎妃身上时,慎妃的笑容里有不自然的僵硬。
独孤贵妃笑道:“慎妃妹妹,卢昭容怕是看错了,你赶紧把你的佛珠拿出来让她看看吧,不然她可要冤枉你了。”
慎妃的脸色有些尴尬,笼在宫装广袖里的手攥了攥,笑道:“昭容妹妹你怕是看错了,本宫真的没有水晶琉璃佛珠。”
太后面无表情道:“罢了,去把本宫的那串檀木佛珠拿来吧。”
太后语气淡淡的,看慎妃的目光有些凉,卢昭容小声道:“慎妃姐姐,或许我真的看错了,要不就是您那串佛珠和太后的佛珠真的很像,您可不要怪我。”
太后虽然已经有怀疑之色,但是她既然提出换一串佛珠,便说明她不想再提了,可是卢昭容却大有揪住不放的意思,看来,慎妃若是不把佛珠拿出来,恐怕这一关是难过了。
慎妃垂下了眼睑,沉默了片刻,最后她唇边滑过一缕略带讽刺的笑容,慢慢拉开了那副广袖,露出洁白皓腕上缠着的那串佛珠。
那佛珠共有一百零八粒,颗颗晶莹圆润,用金线细细穿了,编结处坠着翡翠石的坠子,果然和太后那颗水晶琉璃佛珠如出一辙。
太后的脸上在一刹那相当不好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不冷不热的瞟了慎妃手腕上那珠子一眼:“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她转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官:“碧枝,哀家看你真的是记错了。”
碧枝在太后身边多年,深知太后的脾气,若是她不动声色,说明她是动了真怒。碧枝脸色苍白,忙跪了下来:“太后恕罪,定是奴婢记错了。”
太后没说话,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老僧入定。慎妃一脸平静,可是安茹儿知道,她心里一定是万分焦急的,一串小小的佛珠,却因此惹恼了太后。
太后虽然持斋礼佛,久居深宫,但是她终究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如果有人公然挑衅了她的权威,太后当然不会高兴。
碧枝是太后身边第一得意人,她跪下,太后也没有丝毫要她起来的意思,碧枝心里,只怕现在是恨死慎妃了。
慎妃也觉得很莫名其妙,为什么后宫宠妃这么多,只有她的佛珠和太后一样,而且,碧枝分明说,这佛珠后宫仅此一串?
这就显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件了。
慎妃这么想,安茹儿也想到了,独孤贵妃和卢昭容一唱一和,目的就是为了让慎妃当众出丑,为太后所不喜。
而现在,不管是慎妃,还是太后,都需要一个台阶,来解除这难言的尴尬气氛,以及,太后心中滋长的对慎妃的不满。
安茹儿缓缓的,略带点讶异道:“娘娘,这并不是水晶琉璃佛珠啊。”
这句话一出口,原本有些尴尬和诡异的气氛为之一变。众人都看着安茹儿,不少人想看慎妃笑话的人目光中还有嘲讽。
安茹儿丝毫不理会,只朝慎妃微微点点头,指着她手上的佛珠道:“碧枝姑姑看的一点没错,这佛珠并非水晶琉璃的,不过是普通晶石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独孤贵妃沉下脸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公然议论皇上的赏赐。”
安茹儿一脸无辜,做出有些害怕的样子,往慎妃身后躲了躲,独孤贵妃见安茹儿被自己的威压所震慑,冷笑了一声。
太后微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看着安茹儿道:“你是什么人?”
安茹儿听太后发问,便知道她刚才的话起了作用,慎妃忙道:“她叫安茹儿,是嫔妾的客人,嫔妾请她来教习胡旋舞。”
安茹儿进宫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刻意掩盖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京城胡人甚多,宫里也有不少,所以一时也没有引起怀疑。
太后闻言道:“安茹儿?胡人?”太后沉吟片刻又道:“哀家听你刚才说慎妃所用的不是水晶琉璃珠,你是如何得知?”
安茹儿不慌不忙道:“西域盛产水晶,而民女又恰恰见识过真的的水晶琉璃珠,因此我刚才一看慎妃那佛珠,虽然一眼看上去也是好东西,但不过是普通晶石,和太后娘娘的水晶琉璃珠还是相差甚远。”
安茹儿说话的时候一点都没露怯,反而眼神晶亮,十分有神,加上她本来就生的明艳,让太后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
独孤贵妃道:“你既然这么笃定,那你就说说,这两种珠子有什么区别?”
安茹儿微微一笑:“想要辨别一点也不难。”她朝慎妃欠欠身:“娘娘能否把您手上的佛珠借我一观?”
慎妃见安茹儿一副胸有成竹,便解下了佛珠递给她,安茹儿把那珠子握在手中,只觉得触手生凉,颗颗饱满圆润,果然不是凡品。
安茹儿把佛珠举到半空眯起眼睛看了看,笑的很温和:“慎妃娘娘的佛珠虽然不过是普通晶石,可也是极好的东西。但是比起太后娘娘的嘛,还是有些差别。”
太后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她挑眉道:“差别何在?”
安茹儿一笑,捏住其中一颗珠子略一用力,珠子顷刻就化成了粉末。
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安茹儿,安茹儿抬起眼睛:“太后娘娘您请看,若是水晶琉璃,其质坚硬如铁,用外力碾压,根本不会轻易破碎,可是这普通晶石,外观上看水晶琉璃无二,可是这么一捏,高低立现。不过,普通晶石因为质地软,可以用来雕刻成各种形状,因此也常常用在制作佛珠,或者其他首饰上。”
安茹儿的话再清楚不过,太后看着安茹儿,过了数秒,她忽然笑了:“碧枝,看来哀家错怪你了。”
碧枝如临大赦,站起身谢恩,还不忘感激的看了安茹儿一眼。
独孤贵妃面上有些挂不住,冷道:“就凭这样,就能说明慎妃的佛珠和太后的不一样吗?本宫倒是听说,水晶琉璃也并非坚硬如铁。”
太后既然说错怪了碧枝,那就说明太后也认可了安茹儿的话,独孤贵妃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慎妃道:“贵妃姐姐是想将太后的佛珠也查验一番吗?”
太后的佛珠是在法华寺供奉,又由皇帝亲自奉给太后的,其意义非同小可,明眼人都知道,慎妃的佛珠可以随便查验,而太后的当然是不能动的。
独孤贵妃原本是可以明白这其中道理的,只是她一时不甘心,故而逞了强。
太后不悦道:“行了,礼佛时辰不可错过,咱们也耽误的够久了。”
太后一发话,众人都不敢再提刚才的事,已经有女官拿了檀木佛珠奉给太后,佛事得以继续进行。
礼佛完毕,众人辞别太后,独孤贵妃没有讨到便宜,心中不忿,先一步离开了。慎妃和安茹儿故意走在后面,刚才走出太后宫的大门,就听后面有一个声音道:“娘娘请留步。”
两人一齐回头,原来是太后身边的碧枝,碧枝道:“太后娘娘想见安茹儿姑娘。”
太后召见?
慎妃和安茹儿对视一眼,安茹儿点点头,意在让慎妃宽心,她朝碧枝欠欠身,客气道:“有劳姑姑了。”
慎妃独自离去,安茹儿则和碧枝返回了太后宫。
太后已经挪到了暖阁里,她换了一袭家常的衣服,端坐在榻上,而刚才那串水晶琉璃佛珠已经重新串好,放置在太后手边的一只红木漆盘里。
安茹儿低着头,目不斜视。暖阁里静悄悄的,就连衣角摩擦出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太后面容端庄,一双凤眸却依旧神采不减:“你可知道哀家为何要让你回来吗?”
安茹儿眉目收敛,一言不发。
空气寂静无声,太后拈起那串佛珠,在手中把玩,动作悠闲,像是素日玩赏某一件宝物一样。
忽然,太后看似轻轻一用力,那水晶琉璃珠就被她捏的粉碎。
安茹儿心中一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后。
其实,什么水晶琉璃,什么普通晶石,无非都是晶石的一种,也没有什么坚硬如铁一说,但凡晶石,若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稍微用力,就可以将其捏碎,慎妃的佛珠是这样,太后也也一样。
安茹儿只不过利用了众人不敢随便动太后的东西这一心理,独孤贵妃就算再不甘心,她也不敢去查验太后的东西,更别提随意毁坏了。
安茹儿一听太后召见她,就知道她这个小把戏早就被太后看出来了,而且,让她惊讶的是,看似养尊处优的太后,居然身怀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