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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绿珠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寒风,绿珠的脸色有些沉重,还没等她说,安茹儿就明白绿珠一定是得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绿珠道:“杨充容宫中的灯果然亮着,宫里有戍卫,我不敢细探,只在外面看了一眼,的确听到了哭声。”
安茹儿道:“杨充容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她半夜宫里有哭声,又不敢声张,想必一定是人命关天的事。”
安茹儿说到“人命关天”,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目光中凝出冷厉,沉声道:“绿珠,你赶紧去找慎妃身边的郑太监,让他去设法通知雍王,就说我会有大麻烦。”
郑太监是李轼的人,李轼曾经跟安茹儿提过,让她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通过郑太监传话,不到万不得已,安茹儿并不想动这一层关系,可是现在看来,情势对她很不妙。
绿珠领命而去,安茹儿坐在窗前专心等待天亮,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有宫人起床的声音,安茹儿才站起身,去了慎妃宫。
慎妃刚刚起来,见安茹儿忽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很有些意外,但她脸上却不显,坐在妆台边用兑了玫瑰花汁的热水反反复复的泡着手。
安茹儿没有迟疑,把独孤恒在竹林堵她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慎妃泡在玫瑰水中那双白皙的玉手一顿,也是一脸惊异,不过比起安茹儿,慎妃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转头问婷芳:“昨天入夜之后,可有杨充容宫中人的人来?”
婷芳道:“回娘娘,杨充容宫中的人有来过,但是实在太晚,娘娘也早就睡下了,故而没有告诉娘娘。”
慎妃点点头,又道:“独孤贵妃这次大动干戈,显然是不怕事情闹大的,我立刻打发人去杨充容宫中去问,你先回去吧。”
安茹儿把事情告诉了慎妃,其意思就是告诉她,自己没有保留,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至少慎妃不会猜疑她,如今目的达到,安茹儿便起身要回去。
门帘一掀,婷仪进来一脸焦灼道:“娘娘,绮罗公主没了。”
慎妃和安茹儿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这时外面院子一阵喧哗,有杂乱的脚步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在院子中唱道:“皇上口谕,传安茹儿问话。”
慎妃敏锐的皱了一下眉头,对婷芳吩咐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婷芳出去了,安茹儿心潮起伏,绮罗公主居然死了,昨天看到她,她还好好的,而今天一早,她就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绮罗公主选择和独孤贵妃合作,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可是,她的母亲杨充容意识到了,而绮罗公主却没有意识到。
这说明,绮罗公主早就被独孤恒洗脑,宁可相信甜言蜜语的独孤恒,也不信自己的生母,安茹儿不为她的死惋惜,只是觉得莫名齿冷。
刚才那个太监传她去面圣,很多安茹儿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独孤贵妃设了一个局,先是让独孤恒接触她,故意让乐阳公主,李迥和李懿等人看到,制造出她和独孤恒有私情的假象。然后杀死绮罗公主,把罪名推到自己身上,用的理由自然是两人同时倾慕独孤恒,争风吃醋。
如此,安茹儿就成了众矢之的,李轼会对她有猜疑,慎妃也会受到牵连,甚至于,绮罗公主是皇帝内定的和亲人选,而这个和亲人选被安茹儿杀了,这样的话,就等于是破坏了和亲,让吐蕃和天朝结下梁子,安茹儿身份敏感,安劼汗已经在碎叶建立了汗国,皇帝又多疑,这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安劼汗想从中取利。
这一招如果成功了,好处实在太多,所以,当然值得独孤贵妃派出独孤恒来做引子,下这样一番功夫了。
一个绮罗公主的命不过如草芥一般,后宫中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皇帝还可以派其他和亲的人选,丝毫不会受影响。
婷芳回来了,她抬起低垂的头看了安茹儿一眼,有些不安,支支吾吾的,慎妃皱眉道:“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回事?茹儿怎么了?皇帝要宣她?”
安茹儿平静道:“你说吧,无妨。”
婷芳为难了片刻,还是道:“绮罗公主死了,在绮罗公主身上找到了郡主的东西。”
果然如此,安茹儿心中冷笑,跟她想的一丝不差。
说到底,她还是大意了,或者说,她没有想到,独孤贵妃胆子这么大,敢公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诛杀一个公主,独孤贵妃在宫中只手遮天,实在令人发指。
安茹儿站起身道:“娘娘,清者自清,我这就去了,您也要保重。”
安茹儿把事情告诉了慎妃,就是希望她和慎妃之间的信任不会因此而土崩瓦解,她刻意用了保重两字,意在提醒慎妃,如果她的罪名被定,那么慎妃也会受到牵连。
慎妃何等聪明,一点就透,朝安茹儿点点头道:“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安茹儿走出院门,只见一个太监领着十来个人,其中还有佩刀侍卫,都板着脸,神情肃穆。
领头的那个太监一见到安茹儿,老实不客气道:“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太监口气傲慢,一副对罪人说话的态度,安茹儿知道这些人都是惯会捧高踩低的,也不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就跟着离开了慎妃宫。
一干人走的很快,四周静的可怕,只有靴子擦着地面的声音和干燥冷酷的空气撞击在一起,每踩一步,就像踩在安茹儿的心头,诡异之极,在皮肤上激起一层颤栗。
安茹儿被带到了一个小院落,没有生火,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就别无他物。那太监皮笑肉不笑道:“郡主就暂时在这里等着吧。”
安茹儿扫了一眼屋中陈设,心中明白几分,转头冷厉道:“不是皇上要召见我吗?”
那太监道:“皇上一天多少事儿,有时间见你?独孤贵妃掌六宫权柄,皇上早就把这事儿交给贵妃娘娘了。”
安茹儿明白独孤贵妃这是要私设刑堂了,现在的处境对她很是不利,可是事情已经一步步走到这里,她只有静观其变。
独孤贵妃应该不敢堂而皇之的把她杀了,一个绮罗公主之死,独孤贵妃肯定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不榨干她,当然不会轻易就杀了她。
想到这里,安茹儿倒也不担心了,索性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事态的发展。
绿珠应该已经找到了郑太监,离间她和李轼,安茹儿认为独孤贵妃不一定会成功,如果李轼能被独孤贵妃离间,那么他不是李轼了。
安茹儿想到这里,心中稍安,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现在四周静谧,竟有困意袭来,也顾不上屋中冷意,坐在椅子上犯了困。
安茹儿睡的迷迷糊糊,那扇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环佩之声琳琅入耳,鼻端还有香风袭来,那香如兰似麝,浓郁却不俗艳,分明是上好的香料。
一个女声响起:“想不到你还真沉的住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睡的着。”
安茹儿一抬头,眼前的女子穿了紫色的斗篷,高高的发髻上用了全套赤金首饰,正中一支金凤,两边各有四支大钗,端的是雍容华贵,威仪天成,正是独孤贵妃。
安茹儿见是她,也不站起身,只笑道:“娘娘金尊玉贵,到这里来做什么?又冷又脏的。”
独孤贵妃身边的女官厉声道:“大胆,敢对娘娘无礼!”
安茹儿道:“娘娘,您说证据确凿,那么证据在哪里?就凭您一句话吗?”
独孤贵妃没想到安茹儿还如此镇定,冷笑一声:“你想要证据?那好,本宫就给看看证据!”
独孤贵妃一挥手,一名宫女端了个盖了布的托盘上前,独孤贵妃示意宫女打开盖布,托盘上静静的放着一块玉饰,雕刻成比目鱼的形状,碧绿通透,还用同色丝线打成了络子,不过那络子已经不复光滑平整,显得乱糟糟的,颜色也有些黯淡,像是在水里浸泡过的。
正是独孤恒从她身上取走的那枚玉佩。
安茹儿淡淡一笑:“不错,这玉佩的确是我的。”
独孤贵妃得意道;“怎么样?证据在此,本宫没有冤枉你吧。绮罗死的时候,手中紧紧的攥着这枚玉佩。”
安茹儿深深看了独孤贵妃一眼道:“是吗?为什么会在绮罗公主手上,我想,娘娘和独孤恒心里最明白。”
独孤贵妃怒意陡增,她怒意反笑:“你果然伶牙俐齿。”独孤贵妃冷哼一声,她身边的两名宫女走了上来,一人伸手把安茹儿按住,另外一人手中执了木板要掌嘴。
安茹儿暗中用力,猛的站起身,身形极快的往旁边靠了两步,摆脱了那两名宫女,冷道:“娘娘是要私设刑堂,屈打成招吗?”
独孤贵妃的笑意中含了狰狞:“好一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看来之前是便宜你了!”
那两名宫女又要上前,却听到外面有人高唱:“皇上驾到!”
独孤贵妃脸色微变,死死瞪了安茹儿一眼,急急转身朝门口看去,门半开着,安茹儿从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皇帝明黄色的袍角,以及伴在皇帝身边的慎妃。
慎妃果然还是去请了皇帝,独孤贵妃想一网打尽,慎妃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既然独孤贵妃想大家都没脸,那么索性就把事情闹大的好。
皇帝已经走到了院中,独孤贵妃身边的人早就跪了一地,独孤贵妃走出门去,也盈盈拜倒。到这个时候,安茹儿也不可能在屋里呆着,走出去大大方方朝皇帝行了一个礼。
当她低下头时,刻意的看慎妃,慎妃见安茹儿依旧好端端的,似乎没有什么伤痕,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皇帝看了独孤贵妃一眼,口气淡淡:“贵妃怎么来了?”
独孤贵妃小心道:“皇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绮罗好好的一个姑娘,竟遭此横祸,臣妾协理六宫,竟疏忽至此,还请皇上恕罪。”
独孤贵妃声音柔软,还带了一丝哽咽的哭腔,越发显得悲切,仿佛真的是为绮罗公主的死而伤感。
在宫里呆久了,便惯会演戏,更何况久历宫闱的独孤贵妃,演技更是炉火纯青。
绮罗公主在这个当口死了,皇帝也很头疼,他看到地上跪着的安茹儿,便道:“看来贵妃已经查出些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