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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院子很静,她的听力偏又这么好,念恩的话一传进来,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浸在水里的脚互相蹭了蹭,又拿起了药膏,挖了一大坨,往手肘上抹。
痛了,伤了,累了,自己受着吧,还能怎么样呢?
原本相公是天,是地,是依靠,可于她来说,却是挣不脱的恐惧。
她很害怕御璃骁,这个人的能量太大了,她很清楚,今后这江山天下九成是御璃骁的,到时候后宫三千,美人如云,更无她的立足之地。
渔嫣担忧自己命运,拼命想逃,眼前却黑茫茫的,看不到月光,更不见阳光!
她又掉下眼泪来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小得不能再小的女子,卑微而努力地在行走在尘世里,她不想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她也想衣食富贵,也想安枕无忧。
谁,来护她、爱她?
门突然慢慢地推开了,她慌慌抬眼,只见御璃骁就站在门口,她挂着满脸的泪,来不及擦去,和他深遂的视线对上。
沉默顷刻,她匆匆抬手,用手背往脸上抹眼泪,手上有药,弄进眼睛里,她闷哼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瞧,这是因为药,不是因为她想哭!
还有,因为今晚月圆了,很能影响情绪,所以她才会这样脆弱,居然摔一跤就痛哭了!
门缓缓关上,他脚步渐近了,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蹲下去,双手浸进水里,掬了水浇在她的小腿上,然后用布巾擦了水,拿出一只翠色的竹管出来,倒了些冰凉碧幽暗的液体在手掌中,捂了捂,然后往她的腿上覆去,再顺着她的膝盖慢慢往下揉。
“痛。”她的脚在水里跺了一下,水花飞溅起来,不少晶莹飞到了他的脸上。
粗砺的长指一把握着她的脚踝,他的呼吸突然就沉了沉,仰头看她时,满脸狰狞的疤痕纠结着,看得她用力闭上了眼睛。
“王爷要看真正的渔嫣,也请王爷在渔嫣这里做真正的你。”
他的瞳色也沉了沉。
若说世间最大胆者,渔嫣是其一。
若说世间最胆小者,渔嫣也是其一。
他看着渔嫣,抬手轻轻地拉起头套精妙的结扣处,慢慢地扯下,露出他本来的脸。
这要求,也只有渔嫣敢在他面前提。
可是他不知道,渔嫣不看他这张脸,不仅因为丑陋如鬼,更重要的是,总让她想到父亲被活活杖毙的那一刻……脸都打烂了的那一刻……
残忍的他们,没让父亲死得稍稍有尊严一些。
她的眼泪又开始涌了,不小心揉进眼中的药膏辣得她的眼睛痛得要瞎掉了。
他站起来,去桌边端来茶水,浸湿了锦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睛。
“不需王爷费心,我自己来。”渔嫣伸手要夺锦帕。
御璃骁抓住她的手腕,低低地说:“别的女子,莫不婉转求欢,只有你,总是话中带刺,真是不怕死。”
“那王爷就杀了我好了。”渔嫣抿抿唇,小声说。
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了,他又抬起她的下颌,用锦帕继续给她擦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怎么舍得杀你?”
这话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渔嫣睁着疼痛朦胧的双眼,忿忿地瞪他。
突然,他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渔嫣猛地瞪大了眼睛,脚一踢,水盆翻了,水泼湿他的袍摆和布鞋。他整个人压下来,把她牢牢地锁在怀里,倒在那堆柔软的锦被里。
渔嫣自打进了这小院,才有了这样舒适的锦被,这样的丝,这样的棉,这样的榻,这样的锦帐,都是他所赏赐,不比那四夫人差半点。
都是晨瑶安排的,也是他的银钱置的。她拼命写状纸,画书稿,一本不过分得五十两纹银,还喜不自胜,觉得自己好富有。而这一枕便要上百两纹银,这锦帐便是上千两的支出……
渔嫣瞪大眼睛,看着头顶晃动的锦帐,不再阻止他的进犯。
累死了,累晕了……
他的唇舌上,淡淡的药草味儿递进她舌尖的味蕾上,飞快地传进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都跟着发苦。
“对不起,本是让你倒在我的身上……”他突然一偏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了句。
渔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呼吸紧了紧,他的吻又贴下来,和刚刚的温柔缠绵完全不同,这吻很凶猛、很凶猛!凶猛到让她无法呼吸!像蛟龙一般,非要把她缠得粉身碎骨才肯罢体。
她呜咽着,想躲。
他的手掌立刻就摁住了她的肩,吻往她的脖子、她的肩上袭去。
渔嫣本应该抗拒的,可这时候,她的理智和眼泪七零八落,四下逃散,只有身体,随着他这强势的亲吻,一点点化开,如同春天里悄然化的一块湖心冰,被潮水推动着、推动着……找不着方向……
他突然停下,仰头看她:“你身上没来?你骗我?”
渔嫣的脸猛地涨红,来是来过了,只是前天就干净了!
他跪坐起来,看着她拧眉皱脸的样子。
可这模样更诱人,更让人疯狂,娇唇颤抖着,盯着他,望着他,盈盈泪目,似是一眨,便会有小湖决堤。
美人的泪,很有威力。
“渔嫣……”他的呼吸愈急,把搂入怀中。
渔嫣闭闭眼睛,又睁开,和他对望着,想说句放开,却没能吐出半点声音。
似乎很快,又似乎过了几十年,几百年,时间仿佛静止住了。明明是两个互相排斥的人,在这样的寂夜里,在这样的幽幽光下,却能如此安静地坐在一起……
他慢慢低头一指托着她的下颌,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沱红的双颊。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渔嫣,悄无声息地攻进了他的心,不承认都不行!
“渔嫣,从此把心收好了,好好地呆在王府。”
渔嫣没出声,把钓起来的鱼养进塘里,而这塘中水浅,鱼儿又多,争食激烈,是不会快乐多久的。
王府被月光笼罩着,四夫人的院落里都亮着烛灯,叶明月的房间里传来琵琶声,她在练习白日在宫中听到赵荣欣弹的那首曲子。她很有天赋,一听便不忘,还加以改进,成了她的琵琶曲。
叶素简在哭,哀伤如同冬季寻不到食的狐狸。
秋玄灵没心没肺,在唱曲儿,身影在窗纸上晃来晃去。
晨瑶的小院中最安静,她枯坐院中,仰望天空,双手紧紧地揪着锦帕,看星星,看月亮……蓦的,有冰凉的水珠从脸上淌下,越来越多……
不是泪,是雨!下大雨了!
她忽尔笑起来,站起身,手中锦帕一挥,在雨中转了个圈,和着叶明月的琵琶乐跳起了舞。
一舞能倾城,二舞能倾国,然尔三舞四舞,却始终无法倾了那人的心!原以为那人心在天下,却不知,也能装下女子。
晨瑶,哭了。
越舞越快,越转越快,和着密集的雨点,裙子紧贴在身上,柔软的腰肢扭摆成了不可思议的弯度。
女子有爱,郎心难得,难道她晨瑶就这样输了不成?旋转的脚步停下,她扭头看向渔嫣的小院,眼中杀机顿生。
也不知道御璃骁给她的那是什么药,淤青好了大半,她扭着手肘看了好一会儿,突觉屋中气氛不对,抬眼一看,只见念安正盯着她傻乎乎地笑。
“你笑什么?”渔嫣不解地问。
“昨儿晚上王爷在这里。”念安笑得更傻了,冲她吐舌头。
渔嫣突然想到,他是走着进来的,难道被这没心没肺的笨丫头看去了。
“不过好奇怪,他是怎么进来的呢?奴婢和念恩那笨丫头就坐在院子里,都没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更奇怪的是,奴婢居然就坐在树下睡着了,念恩那笨丫头居然不叫我。”
念安走进来,手指在半空中比划着,一脸不解。
“你才是笨丫头。”渔嫣被她逗笑了,站起来,在她的脸上拧了一下。
“还有哪,娘娘你半夜还在哭呢,王爷这么勇猛么?把娘娘都弄哭了,是不是很痛?”念安又问。
“呸,没脸没皮不害臊!”渔嫣啐她一口,轰她出去。
“咦,娘娘又写又画的,还画男人的那东西给我们看了,现在倒怪我们不害臊!”念安扁扁嘴,委屈地看着她。
“就你嘴碎,还不去外面接东西。”念恩快步进来了,匆匆说:“宫里又赏了东西下来,赶紧去抬。”
这院中的奴婢只有念恩和念安,那个给她的保镖阿朗白日就呆在门外,无主人之意,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渔嫣听说是宫里来人,心里又烦了,走到门边一瞧,阿郎一人抬着一只大大的箱子进来了。
“什么东西?”渔嫣好奇地问。
“看看,什么宝贝!”念安跑过去,手指捏着锦布用力一扯,绮丽的白色羽毛出现在三名女子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