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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史清婉简直要魂飞魄散。前一刻还瞅着廊下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眉开眼笑自乐呵的白胖小团子,下一秒突然之间嘴角溢血,痛苦地哼了哼便昏迷过去,殷红的血迹蜿蜒在他肉嘟嘟粉嫩的小下巴上,触目惊心!
将小丛箴香软软的身子抱在怀中,史清婉惊骇地看着他的面颊晕起一层淡淡的青灰色,旋即又诡异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下去。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裳,史清婉指尖清楚而直接地感受到他身上越来越烫的温度,垂眸看着小丛箴哼哼唧唧眼角噙泪却哭不出来的可怜兮兮,她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快去找大夫!快点去啊!”
将浑身的灵气调动起来,她试图将其传导给小丛箴,可谁想刚刚碰触到小丛箴的额头,史清婉的手便一下子弹开,一股针扎蚁啮的痛楚如霹雳般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瞅着儿子越发大幅度地在自己怀中扭动挣扎着,史清婉慌忙将余下的灵气散去,搂住小丛箴哼唱着他熟悉的歌谣,不敢再多做任何事情了。
被冯久的马车一路颠得头疼腰疼,孙大夫一进屋子,瞧见史清婉抱着小丛箴垂泪不语,心里一个咯噔。
顾不得避讳,孙大夫忙上前来为小丛箴诊治。这一把脉,他立时皱起了眉头,又小心地掰开他的嘴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舌苔,对上史清婉焦急忧虑的眼神,他很是艰难的摇摇头。
史清婉此时已经完全失了方寸,唯有亲身经历过生育之痛苦,才能深切而真实地明白这种心如刀割的无助与惊慌。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着小丛箴脸色通红的模样,史清婉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侄媳妇且先宽心,方才我为丛哥儿把脉,脉理急数,尺脉沉取不绝,不沉不浮,不大不小,节律均匀而流利有力,并无甚异常之处!”孙大夫瞧着史清婉一副六神无主的慌乱情态,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小小婴孩面颊上浮起的两团红晕:“只是这莫名其妙的高热却是叫人不解得很——偏生丛哥儿年岁还小怕是受不得药力,我先开几副祛热清火的草药,与他擦身子!”
握着巾帕不断地给小丛箴前前后后地擦着,瞅着他口中含含糊糊地哼着,史清婉不由得鼻尖一酸,捉住他紧紧攥住的小拳头,将手心掰开来,细细地将手指擦了一遍;她轻轻地就势在他手心亲了一口,也不管这满满的药草味儿:“宝贝儿,你快些好起来吧!可别叫娘担心了——”
“啾啾!啾啾——”熟悉的叫声在耳畔响起来,史清婉抬眼看向窗台方向,勉强笑了笑,伸出手去,小翠鸟扑棱着翅膀落下来,小爪子扒着她的指尖,黑黝黝的小绿豆眼里面似乎也有着担忧不解。
将手中巾帕交给绣茗换水,史清婉将它捉下来放在床架子上雕镂浮绘出的一枝遒劲梅枝上,小翠鸟静静地立在上面,眼儿瞬也不瞬地盯着床榻上光溜溜的小丛箴。瞧着这一幕,史清婉心中酸楚,动作温柔地摩挲着小丛箴的小肚子:“娘的宝贝儿,娘的宝贝儿——”
不知换了几茬的草药,待小丛箴体温不再那般热得烫人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窗外庭中月色如水皎洁,树影婆娑,时有夜风轻悄悄地夹带着清凌凌的荷香,拨响窗子上悬着的一串铃铛。泠泠清辉错错落落地照在隔开内外的一面软银轻罗流彩花罩上,深深浅浅的花影映在地上细绒毯子,别有一番意趣。
忙碌了半日,史清婉已经有些许微微的倦怠,然而她仍旧是撑着精神,端着一杯浓茶坐在窗前上,眼神丝毫不错地注意着床榻那边。
突然,她眼神一凝,克制住自己即将出口的惊呼,起身走到床边,弯腰碰触着小丛箴的额头:“华锦,你们下去吧!叫厨房那边再送一趟药汤来,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吩咐你们的!”
将屋内一众丫鬟尽皆遣散,史清婉连忙抱起小丛箴,小心翼翼试探着将自己的灵力放出来,她惊喜地发现,自己释放出的一层薄薄灵气飞快地便在他周身旋转起来,逐渐沁入肌理。
有这么个开头,接下来的情况便不是史清婉能够掌控的了。小丛箴的身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一瞬间,满室灵气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流,而其中几缕淡淡紫气如同浪花激越,在他身旁绕着圈儿,一层一层将那副白胖胖的小身子包裹起来。
随着那乳白色的灵气越发地活跃,金紫色的光芒如同波浪一般闪动着,与当初史清婉怀胎之时的景状一模一样,史清婉赶快放出灵识,在这屋子外面设下防护的遮挡结界,心中却是大定。
小丛箴乃是天生灵胎,对灵气的收容接纳几乎是完全没有限制的,更别说会有抗拒这种情况出现,是以之前史清婉才会那般惊慌失措。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满屋的灵气终于逐渐淡去,待小丛箴从半空中缓缓落在史清婉怀中时,只见白光一闪,一粒小小的透明冰晶同时落在史清婉的掌心,瞬间便不见了踪影,她怔愣住了。
“娘——”一声软软糯糯的呼唤在耳旁响起,史清婉垂眸一看,正对上小丛箴留着口水的无齿笑容,葡萄珠儿似的大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澄澈清亮,里面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她尚且有些迟疑,捏了捏小丛箴肉呼呼的脸颊:“宝贝儿?”
“娘——”
这一次,史清婉总算确定,方才听见的那一声确乎不是幻听。将床榻上几件小衣裳捡起来,瞅着上面沾染着一些碧色掺杂着褐色的药渍,史清婉蹙着眉头,转而将屏风上搭着的一条细纹罗纱披风取下来,细细地将小丛箴光溜溜的身子抱起来。
被恶趣味地挠了挠小肚子,小丛箴有些痒痒,憋着嘴儿眼里包着泪,委委屈屈地看着史清婉,软绒绒的胎发因为高热出汗而稍稍有些湿漉,看起来简直像一只小奶猫,直叫人爱得不行。
“那是什么?”史清婉抬起手来,将方才冰晶消失的掌心摊在儿子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小丛箴瞪大眼睛,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无奈地点点他的鼻尖,史清婉在他红艳艳的小嘴巴上亲了一口:“刚刚不是还喊娘的么?”
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小丛箴眼睛一亮,有些笨拙地在史清婉的手臂约束下纵着身子,朝窗外拍着小手;只见一缕乳白色的灵气晃晃悠悠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绕成一个圈儿,史清婉看着它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正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便觉得手掌心一凉,又是一粒小小冰晶,不过却带着浅浅的金青色光泽。
分辨着脑海中出现的自家笨儿子的话,史清婉有些惊愕地看着掌心这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宝贝儿,你说这是什么?”
“月……花花……灵晶……”小丛箴“咯咯”地笑了起来,指着史清婉手心那枚缓缓消融的冰晶:“好——”
如在云里雾里,史清婉实在是有点接受不能,传说中难得一见的灵晶,居然被自家笨儿子随手就弄出来两颗?
照史清婉得到的玉髓传承之中的说法,在某些天地至灵之处,灵气通常都十分充裕且没有杂质,照理说极容易产生灵气的暴乱,但是天地之间自有法则,亿万年之间,每当它们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动转变为另一种物质——灵晶。灵晶虽小,却蕴含着极其庞大纯粹的灵气,因此也成为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眼睁睁地瞧着那金青色的灵晶彻底化入自己掌心,史清婉狠狠地亲了小丛箴一下:“宝贝儿真是好棒!不过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不好?”
此刻史清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惧,儿子有这般能耐自然是好事儿,然而若是叫那些心思鬼蜮之人晓得这样逆天的事情……此刻她全然忘记了一个事实,这一方世界的所谓大能,都是些不入流的妖物修炼罢了。
大约为父母的心肠都是如此吧!
小丛箴笑得天真无邪,拍着手眼儿弯弯:“秘密……秘密!”
史清婉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额头,无奈地瞧着自家笨儿子呆呆的模样,罢了,大不了自己看得严实些就是!
“混账!为了一个女子,居然如此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徒高程看着跪在地上没有丝毫忏悔之心的徒文慎,只觉得头疼不已,又是气愤又是恼怒,恨不得将这没出息的儿子丢出去。
徒文慎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瞧着他这副模样,徒高程直接将手旁一个磁州窑的盘梅折枝笔洗摔在地上,飞溅起的瓷片碎渣划过徒文慎垂在身侧的手,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微微渗着血丝。
见此情形,徒高程有片刻的怔愣,然而想起这一段时日太子府闹出的种种笑话,他不由得眸光暗沉:“太子妃乃是崔氏贵门之女,无论是容貌才情,或是管家理事都堪与你相配,自嫁与你后谨勤持家,恭贤温良,更不必提两个孩子的事情——那个舞姬出身微末,实属下流人物,她究竟有什么好处,叫你连这些情分都不顾念了?!”
“父皇只见得崔氏的好处,自然不明白儿臣对待清屏的用情!崔氏诚然是贤妻良母,然而这些年来儿臣与她不过是相敬如宾,儿臣并不曾悦慕于她!至于清屏——”容不得心爱的女子被人诋毁,徒文慎抬起头来,努力辩争着,谈及清屏来,他口吻竟是轻柔绵蜜地如同阳春里温煦和风,叫徒高程都有些诧异:“她虽然沦落青楼,当初却也是出身良家的姑娘,在那中鱼龙混杂污浊不堪的地方,还能秉持自己的操守,仍是自矜自爱、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父皇,您不能只听信崔氏一面之词!”
闻言,徒高程冷冷嗤了一声:“既然是好姑娘,那你直截了当纳入后院便是了,为何又被她撺掇着置了外宅?前一个娈宠后一个外室,你听听外间的传闻,都说太子是迷了心窍的色中饿鬼!”话到最后,想着皇室脸面因为这混账的作为被狠狠地践踏在地,徒高程更是怒火中烧。
坊间种种流言,徒文慎也知晓一二,不过他素来自觉得身份尊贵,不屑于与市井平民一般见识,只辩解道:“儿臣既然心悦她,自然是想给她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然而——”
他正说到一般,却忽然外面传来安福急促的通报声。
“陛下,含章宫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