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苏蘼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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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静的大殿中烛火通明如白昼一般,窗口明黄色的帷幕低垂,随着夜风摆动出涟漪似的弧度;外面天色暗沉如墨,肃穆中间杂着几声兵甲碰撞的清脆金属音,为这夜色添上几分空旷而寂寥。

    “陛下,三殿下还是不肯离开,外面眼瞧着就要下雨了,您看?”安福悄没声儿地从殿外进来,眉宇间带着些为难,轻声禀报道。

    徒高程从案上高高摞起来的一沓折子里抬起头来,浓重的眉峰挑起,眼底划过一丝不耐:“这还真是被宠坏了——将朕的话全做了耳旁风!他要跪着,便由他去,朕倒要看看他的脾气有多大?!”说罢,重重地将手中一份折子摔在桌上。从安福的角度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这几日最敏感的字眼,他瞥了一眼,连忙收回视线,垂手低眉顺眼地侍立着。

    端起手旁的茶盏,搁置了一刻钟的时间,碧色的茶汤早就凉了,徒高程抿了一口,顿了顿,脸色不变地直接一气灌了下去,只觉得凉意透心;他揉了揉额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下去吧,不必管他——”

    安福有些担忧,迟疑了片刻,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当初林汀小产,甄妃始终坚持自己乃是被陷害,为了这事儿,徒高程也愤怒得很,因此一升一降,甄妃降为甄嫔,林汀则册封为懿妃。多年积怨,加上这次的事情,甄嫔终于憋不住气地对林汀下了死手。

    甄老太太当年在宫中哺育皇子,她本身便手腕玲珑,加上后来徒高程荣登大宝之后曾将她留在宫中呆了一段时间,因此宫中上下却是有些人脉。待甄嫔入宫之后,这些人脉便尽数被转交到了她的手上,这也是甄氏之前十几年都能恰到好处揣摩到徒高程心思的一大缘由。

    林汀小产后体弱内虚,因此徒高程特意安排了几个太医一起酌情做了一份调理的膳食单子,谁想就是这份心意却叫甄氏钻了空子。甄氏虽说于文墨不是十分擅长,然而身边却又个于膳食一道颇为精通的宫女,她在御膳房又有几个人手。暗中将御膳房特意给林汀准备的上等粳米换成了品相差不多的糯米,与鸡肉同食便会引起人身体不适,另外还有林汀颇为喜爱的一道清蒸鲤鱼,偷偷地拿几粒小小的甘草丸加在蒸锅的隔层里,被水汽一熏便化入了鲤鱼中,没有丝毫踪影,却是有毒的……

    诸如此类,积少成多,林汀的身子一直不见好转,缠绵床榻几个月,所有人都只当是林汀郁结在心,或是太医诊治不力,谁都不曾想到一直安安分分闭门不出的甄嫔身上去。

    直到去岁冬日里,一次正值用膳,太医来照常诊脉,见传膳宫女们送上来膳食中有一道滋阴补气的当归羊肉煲与一盅南瓜汤,大惊失色,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可惜时日已晚,小产之后身体对外界的抵抗力便已经下降许多,林汀已经被这些多多少少带着小毒的膳食伤损了元气,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

    甄氏这一桩事情做得巧妙,然而徒高程查找不得结果当众障蔽了御膳房的采买管事后,那个最开始换了材料的宫女终于扛不住每夜血淋淋的噩梦,崩溃地交代了自己做的一切。

    甄氏自然是抵死不肯承认,哀哀凄凄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惜她却算漏了一点,那个宫女虽然效忠于她,然而在这宫里,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屡见不鲜,甄氏当年尚在妃位时,便因为与林汀之间的交锋一次落败而将自己身边重用的嬷嬷拿出去抵了罪。前车之鉴,何况这一次甄氏要害的是皇上心尖上的懿妃娘娘呢?这宫女担忧惊疑,却是将每一次传给她应当销毁的纸条尽数偷偷留了下来,最终全被徒高程手下暗卫翻了出来,成了处置甄氏的铁证!

    然而徒高程虽然对甄氏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子嗣不丰,对几个孩子都疼爱有加,碍于三皇子徒文怀却不能直截了当地处理了她,再加上他还念着江南甄家已近七十岁的甄老太太……无奈之下,只能选了最迂回的方式。

    徒高程手中有一种香料,名唤安息,乃是从一海域小国得来,提取自那海岛上一种独特而稀少的香木,气味与苏合香颇为相似,然而功效却是天差地别。安息香容易使人上瘾,离不开它,一旦过量则易导致人精神混乱,在睡梦中慢慢地消磨生命。

    所谓安息,便是取此含义。

    甄妃的屋内,已经燃了整整两个月的安息香,她从最开始的言语颠倒发展到现在每天睡上十个时辰。三皇子徒文怀焦急不已,可将所有的太医拉过去会诊,得到的结果都是摇头请罪。

    徒文怀今日跪在重霄宫前,乃是为了彻查甄氏的事情求旨。他一直怀疑自己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怪病是有人下手,当然,这阖宫上下,最值得怀疑的便是含章宫那个奸猾阴险的林氏!

    当初甄氏暗害林汀的事情,徒文怀并不知情,这也是徒高程一片怜子之心,不愿叫他知晓母亲的丑恶嘴脸,也免得日后发生兄弟阋墙之事。可惜延庆宫母子俩对林汀早是记恨已久,甄氏一出了事儿,徒文怀立马便将怀疑的目光落在含章宫里了。

    徒高程岂会应允这种请求?难道他还能告诉自己的儿子,他的母亲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咎由自取么?

    搁下笔,起身立在窗前,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屋檐上,雨丝如幕;隔着花木,徒高程瞧见重霄宫门口那道跪着的身影,旁边那个撑着一把伞焦急地说着什么的正是安福。他眸色暗沉,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下了个决定。

    含章宫。

    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敲窗,林汀静静地歪在床头。

    “他还跪在重霄宫门口呢?”摆摆手,示意邢女史将汤药拿开,林汀蹙着眉头,一双含情美眸微微弯着,似笑非笑:“何必再灌这苦汁子,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倒不如过得松快点!”

    闻她此言,邢女史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梗着声儿,顺从地将手上捧着的汤药搁回茶盘里,吩咐小宫女拿出去倒掉,转过脸来,眼中泪水已经被擦了去:“娘娘何必这么说呢?说不准上苍庇佑……御医们……能……能想出法子来呢?”这话说得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别安慰我了——咳咳!”林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底平平淡淡,好似万物都不入她的眼,费力地咳了两声,她有些气喘:“甄氏最疼爱看重的便是她的娘家与儿子,费尽心力地在太子河二皇子之间筹谋渔利,为的不就是能叫她儿子入了皇上的眼么?!呼……呼……可惜她太高看徒文怀了,他这一跪,何等威逼,怕是要将皇上的几分疼爱全数消磨掉,再加上江南那边的不安分,呵,还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见她咳喘连连,面色潮红艳如桃李,眸子晶亮更赛繁星,邢女史心中一惊,忙从旁边拧了凉凉的巾帕过来给她渥脸,劝道:“娘娘,天候不早了,这些琐事儿明日再谈吧!”

    明白邢女史的心思,林汀也觉得身上没力气,便依言渥了脸在她的服侍下躺下来。不管怎么样,尚未能完全将孩子的未来安排好,如今能熬一天是一天……

    京城中诸多变故,史清婉是无暇去思量顾及的。此刻,她与王子腾相携站在王宅正堂中,看着对面那个变得咄咄逼人的妇人,只觉得脑袋都被吵得嗡嗡作响。

    “嫂子这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二爷竟不是王家的嫡系子孙了么?”史清婉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王氏族人,见一众人全是不言不语,心中顿时来了火气:“嫂子,这本是男人的事儿,哪里有咱们妇道人家插嘴的道理?!大伯父与诸位族叔都在这儿,处事素来都是公正知礼,您也是怀了身子的,还是回去歇息养胎才是正理儿呢!”

    上首坐着的一位白须老者闻言,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便捋着胡子不说话了。他正是王氏宗族的族长,按着辈分算起来,王子腾应当称呼他一声叔公。

    瞅着妻子这般维护自己,而平日里和蔼的叔叔伯伯们却都成了闷口葫芦,王子腾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却又熨帖得紧。

    “兄长,不知道这三七分,是您的决定还是嫂子的想法?”王子腾上前一步,将史清婉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转到身后,对着王子胜拱手肃容问道。不待王子胜回答,他点点头:“是了,夫妻一体,想来兄长也是与嫂子商量过了的!”

    原本按着族中的规矩,王子胜与王子腾两人均已成家生子,且各是一个男孩一个在怀,如此一来,只需要照着素日分家的惯例,王子胜已经占了爵位,家产便照着长六幼四来分配。谁想王何氏突然提出来王子腾多年不曾奉养老太太,且王子腾家中人口简单,因此要求将家产三七分。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应该驳斥,然而前来做中人的几位族人却都沉默了。

    王家虽然这些年来仍旧在四大家族之内,可是却是远远比不上其他几家。贾家第三代降等袭爵至一品将军,史家因为老侯爷健在仍是侯府,薛家虽说早就没了紫薇舍人的名头,可是作为皇商也算是有些能耐,唯有王家,嫡系子嗣稀落又没有什么作为,虽有家产万贯,也不抵用处。

    算起来,如今整个王氏宗族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袭爵的王子胜,因此,他们的沉默却也是情有可原了。

    瞅见王子胜游移的眼神,王子腾明白了什么,微微苦笑着:“罢了,既然您有这等意思,我岂能做出不敬兄长的事情来?便请族长与各位叔叔伯伯作证!只是这分家的东西,我总能挑一下吧?田产之类的我不要多少,毕竟待守孝期满,日后我只怕是要常在京城的了……”

    “那是自然!”族长忙不迭应下来,这事儿是自己这帮老骨头做得不地道,总得给人家找补点儿回来。

    别人看不到,史清婉却是将王子腾眼底划过的庆幸得逞瞧得一清二楚,她细细思量,瞬间明白过来。不过,她心中却有些不大爽快,借着衣袍宽大的便利,狠狠地便从后面在王子腾腰上扭了一下。

    感觉到腰间突然的疼痛,王子腾回头对上史清婉的眼神,唇角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讨好的意味,微微动了动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