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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承泽挫败的回到皇宫,他泄气的躺在床上对于书房那些折子,一点力气都没有。随身的总管看他如此,有些担忧便提议道:“皇上,奴才傍晚听人说永和宫的邢贵人在招呼人包菱角,您晚膳也没用不若去尝尝?”
“她托人送来的消息?”木承泽斜眼看着自己的总管。目光冰冷中透着一股邪气。
“这可不是。”总管笑眯眯的道:“这不是看您心情不好吗?贵妃那里您又不愿意去了,不若去个新鲜的。横竖,没见过看着也新鲜不是?这邢贵人,还是您登基那年太后点的呢。只是那永和宫地处偏远,也没个主位什么的。这些年您又喜着高贵妃和皇贵妃的,奴才也就没提。”
“成!”木承泽想起来了,自己似乎在储秀宫等偏僻小宫殿中,还有那么几个女人。就同这老货说的,去看个新鲜。
坐上御撵,木承泽歪在一侧的扶手上单手撑着头。他知道这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也有各自的立场和生存方式。原本他是不曾去想这个,因为他是主人。可是今天听到这个提议,他的记忆就如同翻开的书在一页一页的翻阅着。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小太监是如何跟他说关于母妃的事情的;躲避在假山后面的宫女,是如何谈论甄贵妃的诡计的;自己的母后,是如何隐忍等待筹谋的。等等这些,都是依靠着这些太监和宫女,一层层一群群的完成。构成了这个诺大的皇宫中,庞大的关系网。
他对于那些一辈子要在这里服侍的太监,一向都是很好的。可是现在对比一下那些臣子,他们有什么不同嘛?没有,完全没有。
臣子在自己这里谋求某种权利,然后回到家中当家做老爷。臣子之间谋划、联姻、设计、陷害、捧吹最后享用成功的果实。而太监和宫女,一样在自己这里获取信任谋求权利。在离开职位后,他们也有私宅,也会联系、谋划、设计、陷害、推崇等等。
自己之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可怜他们是无根之人。若是离了这里,就没了去处。横竖,最后都会死在宫里。贪点钱才,也就贪了。可实际上,官员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没有。他们也是无根的人,因为没有这个皇朝他们也未必能够再次为官做宰。
所以他们趋炎附势,他们宁做小人不做君子。他们谋谋算计,希望能够火中取栗。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同张家不同,同陇西不同,同那些氏族不同。
因为离开了这个规则,他们就什么都没有。而那些世家不同,没有了皇帝他们依然传承。没有这一个朝代,他们还会进入下一个朝代。离开了这篇土地,他们依然姓张、姓王、姓李。他们会用自己的一些东西,去换取其他的东西。然后继续传承下去。几百年后,他们的后代还会记得自己来自于什么,出自于哪里。祖先经历了什么。可实对于自己这个皇帝呢?
寥寥几笔,就能够记录出来。
因为自己没有寸土之功,没有开疆之势,没有圣贤之教化。自己只是一个同那些坐死在王位上,最后留下只言片语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嗤……都一样!
他冷笑着,手指摸索着嘴唇。
御撵很快到达了永和宫,木承泽走下在内侍还来得及通报完就走了进去。诺大的院子里草木稀疏,仅有的绿色是哪早不知多少年前种植的皂角树。树下一个女子慌忙的将沾染了面粉的手藏在身后伏地请安。
“参见皇上!”不是献媚的声音,也不是那个女人那种运筹帷幄的悠然。而是带着惊慌,甚至有些失措的声音。木承泽走到树下的小桌前,一颗颗元宝样的面点整齐的摆在用毛竹制作的平板上。它们有着不同的颜色,看起来一个个精致可爱。他捏起一个对着挂在树上的灯笼仔细瞧了瞧:“朕听闻你这里今天做菱角……”
“是!”轻柔的,带着一种忐忑的颤音。刑玉梅觉得脊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刚入宫的时候,就听闻这个皇子性格冷清不近女色。后来成了贵人,虽然有着太后钦点的名头可是皇后在上面硬是压了一层。在几次训话中,她明白如果想活得好,就离这位陛下远一些。这些年,她一个人在这个偏远的宫殿中,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皇后并不会克扣她们的分列,实际上只要她们不去皇帝身边转悠,一些不算什么的东西皇后反而会很大方。比如她希望的小厨房,毕竟她这里距离大厨房有些远。而她保证,不会走出永和宫,皇后也是允了的。她不求未来位主中宫,她的父亲只是一个五品小官。
“起来,给朕煮上一碗来。”木承泽随意的坐在一边铺有软垫的竹椅上,跟随他过来的太监宫女快速的给他端上了刚刚冲泡的茶。
“请皇上稍后!”刑玉梅小声的应诺,然后端起主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走进一边的小厨房。她此时格外期盼着皇帝吃了不好吃,将她贬入冷宫。那么,她就有理由让皇后知道她是真心不愿搅和浑水,说不定这一辈子会更加自在。
菱角汤很快就被端了上来,绿色红色的一颗颗煞是可爱。木承泽用勺子挖了一个,吹凉了咬了一口。味道很是不错,用的是新鲜的肉泥和一些坚果。他尝到了核桃和蜂蜜的味道,很是别具匠心。看着这碗菱角汤,木承泽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他抬头看着站在一边,似乎在等待最后宣判的女人。
她很是美貌,但是却不是那个女人那种妖媚的美。而是一种纯然恬静的美。简单的鹅黄色长衫,没有什么装饰的发髻。干净、清爽。她不同于那些女人,妩媚邀宠。实际上她此时忐忑的很,大有一副如果地上出现一个洞,就钻进去的样子。这副样子,让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慢吞吞的将一小碗的菱角吃掉,擦擦嘴角漱口后才开口:
“你是刑铭才得女儿?”
“是!臣妾是家父独女!”刑玉梅的声音颤的厉害,她十分担心自己的行为如果那个不如意,就会给父亲和家里带去灭顶之灾。她不是高门大户之女,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从小小的参将做起,满满谋求到了这个位置的。不管是祖父那边,还是外祖都是武将家庭。人口少不说,在这世家财阀具堆的地方,想要他们家覆灭,对于那些人而言不过是动动小手指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有着不输于贾高的才情和美貌,却甘愿苦守孤宫的原因。
“嗯……”木承泽拉长了鼻音:“你父亲是个好的,我会重用。你在家可学过什么?看过什么?”
“女戒女书,管家方面的。”刑玉梅回答的很是保守。
“可会作诗?”木承泽想到了那个出口成章的女人,没来由的对比起来。
“略有劣作,家中并非文书世家。”
“可会舞剑?”木承泽的问题让邢玉梅有些愣,不过她还是略略点头:“少时学过一些!全因父亲宠溺,算不得什么。”
木承泽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抽出一根筷子递给他:“舞一段朕看看!”
邢玉梅很惊讶,周围的太监宫女也都十分惊讶。第一次听说,皇帝让妃子舞剑的。
此时邢玉梅知道,推却是不可能的。她啃咬了一下口腔中的嫩肉,握住那根筷子在空地中挥动四肢。一招一式的将家传的剑法用了出来。当年因为她是女孩儿,用不的重剑,父亲只是将招式交给了她,而没有传授内力。
看着那有着一番英气的女子,木承泽的思绪又飘到了那个妖女身上。他歪头想着,那个人应该也会舞剑。甚至不会是这种花架子,可能比较起武功来说要更为绚丽。他看着在女子额头上满满沁出的汗珠,喉头一干。他坐正身子稳了稳情绪,起身打断:“行了,就到这里吧!明日搬到正殿去住,朕……觉得你还算可乐!”说完,他不去看众人奇怪的眼神,而是大步的离开。
他回到承乾殿,让内侍上了精美的菜肴心情十分好的用了大半。然后开始认真的批改折子,显然对于那个偏僻宫殿的女人并无兴趣。
不过,他没兴趣不等于别人没有。在半个时辰内,永和宫内发生的事情,纷纷传递到了各个宫室。就是太上皇哪里,也有一份详细的记录。只是此时他身体不好,无法起来详细阅读只能让就近的人念给他知道。
“姐姐……”探春有些担忧的看着凭栏依靠的元春,她在这里有段日子了。宫规严苛,但是元春尽可能的为她营造了一个不错的环境。
“怎么了?”元春看向探春,这段时日的调教,让女孩身上原本那份爽利被提了出来。姐妹相处,真心实意的接触,更让探春为自家这位嫡姐担忧不已。
“那……刑贵人……”探春抿了抿唇:“刚刚储秀宫那边过来了几个宫女,都在说那刑贵人怕是要高升了。”她挨着元春坐下。在宫里的这些时日,她清楚地看到自家长姊在这里的艰难。皇后虽然因为高妃的事情,落入沉寂。但是谁也说不的,此时的贾元春就是皇后。她虽然掌管了部分宫闱事物,但是同皇后盛极的时候一样,真正管理这一切的还是太后。毕竟,太皇还没有死。
“无须担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赏赐。就是日后升了,也与我无碍。”元春的温和的笑笑,她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虽然每日秘药吊着,但是她知道时日无多。能够谋划的也就是这三四年而已。她看着依然皱紧眉头的探春,知道她钻了牛角尖。笑着用指尖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就是爱胡思乱想,你也不想想你姐姐我是什么,那储秀宫的是什么?我是皇贵妃,我死了就是皇后。皇上念着我的好,必然不会亏待于我。她能如何?一如两日的稀罕?就是上来了,最多也就是个贵妃。她父亲不过是五品小官,除非皇帝特意提携,否则一辈子最高也就是个嫔。你姐姐我当初,若不是有着潜邸的功劳,最多也就是个妃。可日下的,我是不用担心她的。倒是你,眼看着上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怕是如果今年不给你把亲事坐下,就晚了。”
“那才好呢……我才不要离开姐姐你呢!”探春拉住元春的手,细细抚摸着自家长姊那孱弱枯瘦的手臂,很是心疼。她想再多陪她一段时日也是好的。
“哪儿哪能成,我还想着等着抱我的外甥呢!”元春知道她担心自己的身体,可正是因为这点她才要尽快确定这件事情。
“不嘛……不嘛……我想在姐姐这里,多呆一段日子!姐姐就依了我吧!”探春笑嘻嘻的摇摆着元春的手臂,撒娇说道。这段日子的温馨,是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的。有人可以依靠,可以信任,可以托付,可以撒娇。
“这是怎么了?她想要什么,但凡宫里有的,元妃就不要吝啬的好!”木承泽批改完折子,走进贾元春的凤藻宫笑着询问。
“皇上!”贾元春带着探春起身,欠身行礼后她挥手让探春下去。接过了内侍的活儿,一边给木承泽解开腰带卸下那些小挂件,一边细声慢语的:“皇上知道我的身体,怕也就是个三五年的光景了。我琢磨着,在我走前给探春定个好婚事。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弟弟哪里,我帮不上什么,全看他一人读书如何了。”
木承泽闻言,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姑娘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可有看好的人家?”他挨着元春做在向外的栏杆上,点点荷花灯,让下面的锦鲤游荡的很是欢快。元春坐在一边:“不瞒您,我看好洛水张家。不求高官嫡支,只要稳妥就好!”
“的确是个好去处!”木承泽捏了一小点鱼食撒了下去:“我找人看看吧!不过,那户人家不好进。而且之前你那祖母……怕是把人都得罪光了。”
“探春的性格我知道,最是要强但也心软。我寻思着,这日子也是两个人过出来的。开始可能有些芥蒂,但是那姑娘不错。”
“嗯!”木承泽点点头,换了一个话题:“你觉得,让那刑家女接任你如何?朕要的不是一个百花齐放的后宫,而是一个稳妥的。她父亲家中只有一个独子,短期内没有战事。官职也不高,又是武将。”
“皇上要是觉得可以,臣妾是没有意见的。只是……那刑贵人可愿意?”元春抬头看着木承泽:“在偏宫生活,到底还有一个盼头日后做了太贵人被家人接出去。之后被兄弟子嗣供养,也是可行。可这个位置……”
“朕可以给她一个孩子。”木承泽看着震惊的元春:“我知道,这事情在你心理是个坎儿。也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家的事情实在是……不说也罢!她家事清白,倒也是可用。”
元春低下头侧着脸看着那些鱼儿,叹了口气:“皇上既然做了决定,臣妾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我那弟弟皇上到时还请保全一下。他终究,不过是个碌碌书生罢了。”
木承泽知道她说的是谁,不是那贾宝玉也不是嫁出去的贾环。而是那已经过了童生的贾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