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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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街边的路灯上凝聚着橘色的光芒,漆黑的长街却仿似没了尽头,只剩下远处的嘈杂侵袭而至。

    穆穆倪在深夜中发足狂奔。

    她向前挺着胸,嘴巴张成了o形,脖子后仰,整个身体几乎弯成了一张弓。

    她的思绪几乎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死了。

    还有两个男生和穆穆倪一起拼命地跑着,他们算是穆穆倪的室友,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主人”。跑在前面的那位名叫长孙蝶男,而后面的是柏之摩。

    他们三个人正发狂般地逃跑,身后的呼喝声和警笛声划破云宵,红色蓝色的警灯不断地破碎长夜,从后掩至。

    在发现连警车也加入了追捕的行列之后,穆穆倪想死的念头愈加强烈,她的心里不禁燃起了命途多舛的念头。她从没有做过什么大罪大恶的事,只是个普通的大一女生,在今晚之前,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警察追捕。

    2

    穆穆倪曾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要因大学而改善了,终于可以睡懒觉,终于可以不用写那么多作业,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了。至少在乘飞机前,她是这么想的。

    但所有的恶兆,在那时便已见端倪。

    八月末天空总是清蓝无云,天气却又冷热无端。穆穆倪打包好了衣服准备去异地上大学,却突然因为要离开一直以来成长的城市而有些不习惯。她望着窗外发呆时,妈妈猛地推开房门进来催促她快点动身,然后她瞥见穆穆倪穿着热裤光滑洁白的大腿,妈妈语气古怪地问道:“你就穿这样去?”

    “是啊。”穆穆倪回答:“我刚问了先去那边的同学了,她们说那里好热,所以我就先预备好了。而且这裤子我买回来还没怎么穿过呢,就是上次打折的时候买的,买回来这边就冷了。”

    这么解释了一番,穆穆倪觉得自己真是相当持家节俭精打细算,简直就是新时代女性的最佳典范。

    妈妈又看了穆穆倪的大腿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穆穆倪走出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妈妈躲回了房里,她和爸爸催了好几次,妈妈才从房间里出来。

    穆穆倪看着,妈妈赫然已换上了黑色天鹅绒单肩晚礼服。

    妈妈兴高采烈地抚摸着一边露出来的小香肩,又让爸爸给她带上项链。穆穆倪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妈妈却很喜欢看到穆穆倪这个反应,她得意地对女儿眨眼说:“这是妈妈在网上买的,昨天刚到,怎么样?和玛丽娅?曼努诺斯在奥斯卡的红地毯上穿的同一款哦。”

    穆穆倪和妈妈之间有个解不开的结,虽然穆穆倪的年龄占了些许的优势,但关于谁比较辣这个问题,她妈妈永远也不愿认输。妈妈现在就一边摸着小香肩,还一边瞄穆穆倪那白花花的大腿,估计想着她也不输。穆穆倪怎么能不知道妈妈的心思。她盯着妈妈光芒四射的晚礼服,撒娇顿足喊道:“爸!”试图从爸爸那边得到公正的审判。

    爸爸一边为妈妈戴项链一边笑咪咪地说:“也挺好看的嘛。”

    看着撒娇无效,穆穆倪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等我一下,跑进了房间。

    穆穆倪一生研究时尚杂志,追求娱乐八卦的最高境界,又怎么能让妈妈比她更辣?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悲剧,当一家人慌乱地坐着民航酒店的大巴,和公路上的车辆一起呼啸着赶往机场时,母女俩已经为了“谁更辣”这个问题而豁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线。穆穆倪换上了以前穿的小一号的小吊带,在胸前挤出了深邃的、堪比11023米深的马里亚纳海沟般的沟壑,而穆穆倪的妈妈换上了深v字晚礼服,半露出一双雪白的冰淇淋半球,附带开超高叉的大腿,机场大巴上的乘客无不对这俩女人侧目。

    虽然怪异无比,但穆穆倪和她妈妈却谁也不愿意先认输。可怜的爸爸夹在俩女人中间,一路都在为她们做思想工作。

    其实穆穆倪的人生恶兆,在这时便已开启了。

    她在秋天的机场穿着小一号露脐挤沟的小吊带赫然登场,机场里的待客和工作人员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怪物或不良职业女性一般。因为赶时间她插队去拿登机牌被许多人投以鄙视的眼神,有些人还用她能听到的声音嘟嚷着说浪费大家的时间,真没有公德心之类的话语。

    穆穆倪听得满心难受,但是回头看到光芒万丈的深v晚礼服妈妈,她又咬着坚持了下去。

    最后当穆穆倪提着一些随身的行李准备登机时,她胸前挤得过份紧迫的小吊带的钮扣,迫于胸部的压力,狠狠地爆开了!

    穆穆倪哎呀一声捂住了声音,因为那两颗钮扣刚好就打在那个帅哥乘务员的眼睛上,穆穆倪都为对方感到疼痛。

    等到两人回过神来时,帅哥又急忙放开了眼睛,但穆穆倪却也急忙捂住了胸口。乘务员先生一点便宜也都没占到。

    穆穆倪十分尴尬地说:“对不起,能不能帮我提一下行李?”

    帅哥乘务员倒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提起了她的行李,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

    穆穆倪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其实衣扣爆开的丢脸未必会让她想哭,更加冲击她的情绪,令她鼻子发酸的是和妈妈的别离。即使为了谁更辣这个问题死不认输,如此争吵和执拗,但她现在要离开妈妈,离开这个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妈妈大声地催促她说:“你快走快走,暂时不要回来了,你家里的衣服妈妈会帮你穿的了!”

    但是穆穆倪又不怎么会不知道妈妈的不舍,她明显能看到妈妈眼角里的泪花。

    她和妈妈之间的那种奇异的牵绊,那份夭心夭肺的情感,只有她们俩自己知道。连沉默不语的爸爸都没有妈妈和她亲,都不懂她们母女俩的感情。穆穆倪平时和妈妈分享她的一切,无论衣物还是彼此的朋友,这种感情十分难得,许多人盼都盼望不到。

    但即使是跟妈妈如此要好,穆穆倪还是隐藏了一些东西。

    穆穆倪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个27岁,已经在社会上工作。在某次见面之后穆穆倪对那个人一见钟情,像是重蹈世界上所有的女生的覆辙,她在高三时喜欢上了这个男人,拼了命学习也是为了他,又在志愿表上义无反顾的一律写下他所在的城市。

    而现在,她坐在飞机的位置上,紧紧地攥着拳头,忍眼泪忍到眼睛都红得像是兔子。她发誓一定要得到那个男人,然后第一时间飞回来跟妈妈说她谈恋爱了。

    穆穆倪突然有些恨自己没有提早跟妈妈说她恋爱了,她知道别人可能会不理解她的这种古怪的爱情,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份和年龄离她太远,但穆穆倪觉得妈妈如果知道,一定会支持她的。

    可是她之前没有跟妈妈说。

    而人们都是在失去后,才会明白真正的价值。

    3

    大学就像是整个生命的再开端。

    1个小时的飞行旅程,曾填充在蓝天密云里的悲伤,没一会儿已被满是新生,满是怒放的花朵,满是同学们嘤嘤笑语嘈杂欢快的校园所冲淡。

    接下来的情形和高中时无比相似,回寝室,见室友,聊天,睡觉。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零食。以后随着时间渐渐流逝,1年或数年之后,几个被囚锢在一起的少女们,情感或是逐渐变浓或是惹来怨恨,最后再消失无踪只觉得怀缅。

    穆穆倪看着她们欢快的谈天时,突然像个局外人一般,觉得生命的轨迹也并非那么难以预测。

    夜里的时候,她给那个她默默喜欢着,为她努力奋斗了一年多的男人打电话。他姓陈,穆穆倪一直叫他陈先生。她曾无可求药的喜欢上这种特殊得有些亲昵甜蜜的称呼。

    她在电话里对陈先生说她到了广州。

    对方愣了一下,她的突然到来对他来说似乎是有些措手不及的味道,他问她说过来旅游还是怎么。

    “我考了这边的学校,过来读书了。”穆穆倪一边低声地说,一边抬头眺望深夜的校园。

    晚上的轻风凉快,挟着夜来香的味道,似乎那个人就在身边。

    但这样暧昧的场景却与沉默的电话里的电流声格格不入。

    穆穆倪想像过陈先生接到这个电话会有什么反应,欢快或恐惧,她唯一没想过的,是会有这么持久而疏远的沉默。

    最后陈先生在电话里说:“那……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好。”穆穆倪说,“不过要等等。”

    对方便又没了言语,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挂掉电话后,穆穆倪有些茫然。她对陈先生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很久之前和他通电话时,知道他和未婚妻的感情似乎不大好之外,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深夜相遇以后,穆穆倪在接下来的相处当中发现,一贴近他一想起他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会心醉,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全心全力,毫无悔意。

    19岁的少女,飞蛾扑火般的爱情,令人想来也会感到害怕和心碎。

    可是穆穆倪下定了决心。

    过了这个年纪,大概少女们便也会没有了扑火而燃的美丽。

    穆穆倪早已计划好,要在这里找一份工作,赚到点钱买一身好看的衣服再和陈先生见面。陈先生有女朋友,已经谈了好几年恋爱,可以说是未婚妻了,穆穆倪不想被他的未婚妻比下去。

    她和陈先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并不是很好,甚至现在想来还会觉得有些丢脸。其实穆穆倪也明白,和陈先生之间的机会可能并不大,很多东西也只是她的空想,不然她也不会不敢告诉妈妈,也不会如此苦恼。

    她也并不想成为小三,只是心里有另一个她,总是在说,不能被陈先生的未婚妻比下去。

    4

    与穆穆倪的故乡相比,新学校里的初秋和夏末的天气之分根本细微得难以察觉。草地里的一丝萧瑟的黄色,稍不小心便会遗漏掉,倒是许多株百年树龄的榕树,在草坪边上挺直了巨大的身躯,那浓郁的枝叶和树香,仍在勉强地支撑着夏天,抗拒时间。

    从树下抬头望上去时,看到蓝天空和白云都被密密麻麻的枝叶挤成了网格状。诡异的树枝影子,像是撕裂天空的黑色闪电,在宣布着夏天仍无法完结。

    校区的最南方有一幢小3层的楼房,它的名字叫“高加索山”。

    这里根本不像一座山,也和那座位于黑海与里海之间的欧洲第一高峰没有任何关系。

    将这幢楼命名为高加索山的人是这个学校里一个特殊的学生,他的名字叫柏之摩,而高加索山的命名纯粹出于他的个人私心。

    在希腊神话里,伟大的神明普罗米修斯偷走了火种送给人类,帮助人类完成他们的文明所需要的最后物品。暴戾的众神领袖宙斯将普罗米修斯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上,每天派一只鹰去吃他的肝,又让他的肝每天重新长上,让他日复一日地承受这样的痛苦当作惩罚。被锁在高加索山普罗米修斯对人类们来说,永远是个伟大的英雄。柏之摩将这幢楼命名为高加索山的意义,就是将住在里面的自己,也当成了一个伟大的英雄。

    柏之摩在学校里的身份比较特别,虽然学校里平时没几个人和他交往过,但大家都知道住在高加索山里的他是学校特别招收的高智商人才。关于“天才”的传说,也令这幢孤立在学校一角的高加索山,成为了学校里奇特的存在。

    高加索山附近没什么建筑,唯一最近的地方是学校的草坪和花圃,还有空荡荡的宠物宿舍。

    柏之摩站在楼上的窗边,昂首挺胸,立正背手,往下面眺望凝视着他脚下的这座校园。他认为自己就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是一个伟大的英雄,这所学校只是他的一个起点。

    最近不知谁将一只黑猫放在了宠物宿舍里,让柏之摩觉得十分不爽。更要命的是今天他站在窗边巡视完这个学校之后,发现床上湿了一滩。在确定那并不是房顶上滴下来的漏水之后,他用手沾起一点液体嗅了嗅。

    那液体散发着一种并不常见的味道。

    于是柏之摩皱着眉头舔了舔。

    然后他回头看到窗边的黑猫时,终于恍然大悟——这是猫尿!

    “我吃了猫尿?”柏之摩的脑海里一下子闪现了这样的念头。然后又想到,自己是个高智商的天才,吃猫尿?!

    吃猫尿?!

    柏之摩的怒火和尊严随即被点燃了!

    他觉得一定要给黑猫惩罚,一定要让它付出代价!

    就在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抓住黑猫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受到惊吓的黑猫从窗口跳了下去,逃之夭夭。只留下柏之摩异常恼怒地地站在窗边,看着黑猫离去。

    敲门的是长孙蝶男,他也和柏之摩一起住在高加索山,也同样是学校高智商人才之一。看到满脸恼怒的柏之摩时,深知他脾气的长孙蝶男马笑着问道:“普罗米修斯先生,要出去吃饭吗?”

    一听到有人称呼他为普罗米修斯,柏之摩的怒火马上消失,他换上了一脸笑容说道:“你好,我最好的朋友,智商200的长孙蝶男,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

    长孙蝶男忍不住笑了,他早就知道柏之摩那死板的性格和他的智商十分不相衬。

    看着长孙蝶男不说话,柏之摩抱怨说:“我刚想上床休息一下的时候,发现我的床上有一滩水,我尝了一口才发现那是猫尿。”

    “真的吗?”长孙蝶男笑着说,“还好你没睡上去。”

    “可是我尝了一口。”柏之摩心怀痛恨地说道。

    长孙蝶男看了看床上的那滩猫尿,回头说道:“不怕,还剩很多,你应该还可以吃多几口。”

    “我不喜欢吃猫尿。”柏之摩为难地说,“你看不出来?”

    “我是在讽刺你,你看不出来?”长孙蝶男笑着反问道。

    柏之摩嘿嘿笑了几句说:“好了,请你滚出去吧。我亲爱的朋友,虽然我并没有生气。”

    随后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很明显,柏之摩生气了。

    站在门外的长孙蝶男笑了起来。

    柏之摩的智商高达189,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自学完了小学6年的课程,11岁的时候高中学业完毕,来到大学里开始同时修习文学、社会科学、生物学、经济管理学之类的学科。他今年18岁,就要拿到博士文凭了,同时也在学校的研究院里工作,研究项目是“文化视角下的语言与暴力冲突和世界自然关系经济定位影响”。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上帝可能真是公平的。和智商成反比的是,柏之摩对情感方面的一些东西并不敏感,对于讽刺之类的东西,他反应迟钝并很难察觉。由于情商上的缺失,他并没有什么朋友。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就是有事没事就寻他开心的长孙蝶男。

    由于猫尿的关系,柏之摩将被褥拿去了干洗店,这也导致他一直睡不着——他对于环境十分的敏感,只要稍微有些变化他就会察觉到异样而难安。他躺在床上,心里却有种种念头:长孙蝶男、黑猫、尿、讽刺、生气、或是不生气。

    然后柏之摩越想便越是睡不着,最后他只好从床上爬了起来。

    从窗台上看出去时,外面的夜已漆黑一片。校园里的路灯照着风中的树木,在天地间绣出了一个个诡异影像。呼吸间的夜露和风,也混成一种阴森的味道。

    柏之摩并不怕黑,也不怕鬼。

    他披上衣服抓了个手电筒下了楼,跑去了宠物宿舍。

    他打着手电筒一路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那只黑猫的宠物屋。

    看着四下没有黑猫的身影,柏之摩便解开了腰带。他已经决定了,要以其猫之道还治其猫之身!他对着黑猫的宠物屋的床上,开始小便,柏之摩十分得意地觉得那只黑猫一定会痛苦万分,因为他的尿比猫尿大泡得多,他实在是占尽了便宜。

    而所谓的乐极生悲就是指,不知何时黑猫突然出现在了柏之摩的旁边。

    看着自己被糟蹋的床,黑猫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利爪,向祸害的“源头”扑了过去。

    来不及避让的柏之摩脑海里瞬间“锵”地一声,闪过他的手机游戏里忍者拿刀切水果的声音。

    然后他的惨叫声响彻了这个深夜。

    5

    长孙蝶男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那无事的一夜早已过去,虽然他昨晚在睡梦中似乎隐约有听到柏之摩的惨叫声,但他没有在意。

    长孙蝶男所在意的是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亮得有些刺眼。

    而校长站在长孙蝶男的房间门口,神情怪异地对他说:“柏之摩昨晚的事你知道吗?你怎么就不劝劝他?看来这里少个管事的还真是不行啊。”

    校长所说的管事的是之前楼房的老管理员。在暑假的时候,老管理员因为神经衰弱而辞职,所以这楼里现在只有长孙蝶男和柏之摩两个人。

    深知他们俩人脾气的校长觉得十分不踏实。

    长孙蝶男从雪白的床上半坐了起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是啊,这里少个管事的还真是不行,一些猫啊狗啊猪牛虎兔没教养的不懂得尊重别人**的老师校长也会进来。万一我没盖被子裸睡在这里,校长你觉得我能不能告那些在这破烂学校里的猫狗之类东西的性骚扰?”

    校长也只是笑了笑说:“一大早起床就挖苦人,也真像是你的个性啊。”

    长孙蝶男和柏之摩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他当然清楚这两个家伙的脾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长孙蝶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你不就是一直在装友善装亲民装善良么,死老头。废话少说,有什么事?”

    “这个……”校长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自己去医院里看看柏之摩吧。”

    长孙蝶男愣了一下说:“那家伙不会是被我气内伤了?他没有这么敏感才对的啊?”

    “那倒不至于……”校长笑着说,“你又拿他寻开心了?”

    长孙蝶男看了校长一眼,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翻身下来去了洗手间,却是不再理校长了。

    6

    恍惚的早晨一下过去了。

    正午的长街上,阳光像是诸神失手打翻在地上的金砂琼液。

    花店里的鲜花因为阳光而加速枯萎,但却也显得更加瑰丽和珍贵。

    长孙蝶男在路边的花店门口停了车,走进了店里。他穿着armani灰色西装,头发蓄起来梳向右侧,耳畔的头发被铲短,脸上银框眼镜令他多了些成熟感,像是早已脱离了学校的青涩,他平淡地对服务员说:“给我一束花,探望病人用的,男的,好友。”

    面相看来就像懂很多事情的年轻女服务员抬起了头,她看了一眼英俊的长孙蝶男,平淡地问道:“基友?”

    “朋友。”长孙蝶男再次平淡地重审。

    失魂落魄的穆穆倪路过花店时,刚好长孙蝶男拿着花走出来,她看了长孙蝶男一眼,英俊的男生,拿着花,而且开红色的法拉利。穆穆倪在对比之下,觉得自己更加的可怜。长孙蝶男并没有注意到她,发动了车子之后,便扬长而去。

    长孙蝶男去了医院,将花束插在了柏之摩床头的花瓶里。

    他听着柏之摩诉说住院的详细经过,不知说什么好,他废尽心思也没分辩出柏之摩这究竟算是不幸还是蠢。柏之摩却看不出长孙蝶男的想法,自怜自艾地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还吸了两下鼻涕。长孙蝶坐在床边,拿着刀子削苹果,螺旋状的苹果皮像变魔法一般,迅速地从刀锋里倾泄而出,他一边削一边问柏之摩说:“伤口怎么样了?”

    “医生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是那里很敏感,所以很痛。而且医生说怕感染。”柏之摩回答到。

    长孙蝶男抬头解释说:“我是指‘那里’被抓得怎么样了?皮开肉绽?像烤好的火腿肠或热狗?一层一层一卷一卷的?或是像切了刀花的鱿鱼卷?”

    柏之摩顿时感觉到了羞辱,他怒吼了一声:“长孙蝶男!”

    “怎么了?”长孙蝶男看着他说,“普罗米修斯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愤怒中的柏之摩马上嘿嘿笑了几声,说:“我最好的朋友长孙蝶男,虽然我没有生气,但还是请你先出去吧。”

    长孙蝶男忍不住想笑,柏之摩也十分苦恼,他每次和长孙蝶男在一起,便感觉自己像被捏住了七寸的蛇一样,十分难挨,但他又没有别的朋友。

    “我去一下公司,有点事。”长孙蝶男说着,走出了病房,不过他又回头说:“我决定等下将你受伤的事发到微博,让大家都瞻仰瞻仰。”

    柏之摩在病院里大吼了起来:“长孙蝶男!”

    “怎么啦?普罗米修斯先生。”长孙蝶男对于惹柏之摩生气又让他舍不得发火这件事,玩得真是乐此不疲。

    “这个……那个……能不能不要将那件事发到网上啊?”

    “好吧,不过真是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想成为普罗米修斯。”长孙蝶男十分畅快地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柏之摩兀自在叫着:“因为普罗米修斯是伟大的人,对我来说,比他伟大的人只有我自己。”

    长孙蝶男在门口停下了来说:“一般来说,伟人只有在死后,人们才会发现他们的伟大之处。但我知道,你一定比伟人更伟大。”

    柏之摩微笑着端襟正坐,点了点头。

    长孙蝶男接着说:“因为你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你的伟大。”

    柏之摩随即怒吼起来,他在床上挣扎着要站起来骂道:“你说点好听的会死啊!”

    然后护士细心而温柔地将柏之摩按在了床上说:“不要这么大动作伤口会裂开的,到时你会痛彻心靡。”

    随即柏之摩痛彻心靡地哭道:“已经裂开了……你按到了……你太用力了……这真的是痛彻心摩啊……妈啊!”

    7

    穆穆倪从中午熬到了夜晚,站在步行街当中,她看着夜晚的霓虹装饰着人们的寂寞,看着人潮在她身边横流成河,她觉得十分窘迫和失落。穆穆倪正盯着不远处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在兜售玫瑰,不分对象,一见到人就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腿,强行推销花朵。

    这已是她来到学校之后的两周了。

    之前穆穆倪的好友来到这座城市没多久,就在学校附近的餐厅找了一份兼职,酬劳也还过得去,所以她便将这里说得好像到处都是兼职,老板哭着喊着求人来做事一样。

    而穆穆倪持续找了两周,唯一的一份工作是一个网店的老板问她愿不愿意当兼职模特。那个老板卖的是蛇和蜥蜴之类的爬行类宠物,想要穆穆倪和那些宠物“甜蜜合影”。

    穆穆倪当然拒绝了那份工。而之后她一直没找到别的兼职机会,身上的钱却是越花越少。和陈先生见面的日子,也在这种绝望当中渐渐开始变得遥遥无期。

    穆穆倪盯着兜售玫瑰花的小女生,犹豫着是不是那小女生一过来,就扑过去抱着那小女生的脚,求她教授生财之道。

    最后小女生走到了穆穆倪的面前,眉一皱嘴一扁,哭着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来你的地盘了。”

    看着小女生头也不回地跑走,穆穆倪都忘了反应。

    但在这一刻,她发现她从前经历的那些什么人生苦痛,什么低谷挫折,什么要生要死,全都是强说,全都是浮云。如果不是这个卖花的小女孩提醒,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落魄如斯。

    当晚颓废异常的穆穆倪回到宿舍之后,室友知道她去找工作无果,笑着说要不让她去当“高加索山”的佣人。

    最近学校里有在说,学校似乎想找个管理员照看高加索山的两个天才。

    “其实应该就是佣人。”室友说,“像那种天才而且是在研究所工作的学生,哪用得着什么人去管理。”

    穆穆倪听完后嗤之以鼻,她不想去当同学的佣人,而且这事情也只是学校里的传言,做不得准。之后寝室里的女生相约去学校门口的餐馆坐坐,因为开学后学校一直忙碌,现在寝室的管理不大严,几个女生在餐馆的小包间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聊,还喝了啤酒。

    看着寝室里的一个女生喝着酒弹起了吉它时,穆穆倪突然咬着嘴唇,忍不住想哭。

    穆穆倪想起了她第一个喜欢的男生,那个男生很喜欢吉它。她为了那个男生便去学吉它,学了6年,和他在一起6年。但最后她也只是看着那个男生将别的女生搂在怀里。

    穆穆倪上去质问的时候,男生对她说:“我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什么都比我好,吉它,读书,聪明,什么都比我厉害。谁都觉得我和你在一起高攀了你,我根本就不想这样,我不想成为你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有一样东西你赢不了我,至少你得不到我。”

    穆穆倪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答案,就像现在,喝多了的她看着整个世界和室友都倒映在泪珠里,都是破碎的幻影。

    回到寝室里之后穆穆倪也一直睡不着。最后她忍不住起床,在寝室的桌子上开着手电筒给陈先生写信。向他诉说从未说出口的话,夹带着眼泪,夹带着纠缠难过的心。

    直到伏在桌上悠悠睡去。

    第二天周一的早上没有课,醒来的时候,穆穆倪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睡在桌上。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信许久,才想起这是她昨晚所写的东西。

    信是这样写的:“我亲爱的,你知道我受了什么样的苦难吗?”只看了这么一句,穆穆倪就觉得有些胃疼,忍不住猜测昨晚自己是不是鬼上身了。而接下去所写的是:“陈陈,请允许我这样炙烈而火辣的称呼你,因为只有这样炙烈火辣煽情暧昧的称呼,才足以表达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穆穆倪看着看着几乎连残留的隔夜食物都吐出来了,而诸如此类的话,居然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三大页。最后她终于被那句“永恒都只不过是我爱你的一瞬间,爱你的穆穆倪”这样的署名给刺激到了,她“噗”地喷了一口口水,急切地将那封信毁尸灭迹撕成了碎片,天女散花地从窗边扔了出去。

    穆穆倪完全想像不出昨晚的她在写这种信时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被人看到这封情书,她绝对会将那人杀死灭口再引颈自刎。

    将纸碎扔下去之后,穆穆倪才想起这里是学校的宿舍楼。

    穆穆倪忍不住叹了口气,匆匆地跑下了楼梯去收拾那些碎纸。

    “做什么呢?”就在穆穆倪弯腰收拾地上的东西时,突然有一把声音传来。

    穆穆倪抬头看到校长站在她的面前,她有些尴尬地说:“没什么,刚失手扔了些东西下来,要收拾干净。”

    然后校长就站在那儿,看着穆穆倪收拾那些纸碎。谁也不知道校长看着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穆穆倪收拾完东西准备的时候,校长突然若有所思地对她说:“这位同学,你知道高加索山吗?那学校准备找个管理员,就是我有两个学生需要人管理一下,你愿意吗?”

    “就是当佣人嘛!”穆穆倪在心里闪过了这样的话语,然后对校长说:“我是不……”

    她当然是想说我是不会去的,没想到校长说:“学校会给工资,1500元一个月,而且也不会耽误你学习的。那两个人虽然需要别人照顾,但学业方面,他们还是非常专业的,对你的学习上的帮助应该也不会小。”

    于是穆穆倪急忙接下去说道:“我是不会拒绝的。”

    “嗯。”校长说,“我可以和你父母沟通一下,让他们了解情况,我想他们也会支持的。”

    “不,不用说了,我明白的,这样就好。”穆穆倪赶忙说道。她觉得妈妈是不会答应她去当佣人的,但现在她需要钱。

    穆穆倪心里的如意算盘是,她去那里做一阵时间,凑够了足够和陈先生见面的钱便辞职走人。

    有时候人生当中总是柳暗花明。

    这件有点古怪的事情,也就突然这样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