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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的心意被言明的时刻,属于她青春里所有的美好,已经步入结局。
地上大摊大摊的血迹,身边是纷乱嘈杂的声音,一群流氓惊慌的大叫声,连滚带爬离开的撞击声,苏蓝沉气急败坏的叫喊声,程莉央的啜泣声,使我一时头晕目眩,头颅中的血脉剧烈地跳动一下,渐渐转化成难忍的刺痛。
是我的错,明知会被伤害,还是不管不顾地接近了真相。
猛然之间,展银澈伸手紧紧地将我抱在了怀里,力气那么大,我几乎是被他死死地禁锢在臂弯之中,他用手挡住我的眼睛,语气急切:“小竹,不要看。”
是不是捂住眼睛装作什么都看不到的话,捂住耳朵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话,就可以天真的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可是我们依旧不曾具备那样的能力,用一个简单的“后悔”,就改变如此残忍的流年。
“笨蛋啊,你们,赶快叫救护车!你还想不想让你们老大活了!”苏蓝沉朝着跑出门去的流氓大声地叫喊,探手试一下地上大青微弱的鼻息,随后一巴掌打掉了程莉央手中破碎的瓶身,几乎是爆发般地怒吼着,“你到底在做什么,知道吗?”
程莉央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手上的血,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酒吧里的人也纷涌而来,然后是尖锐的呼喊和逃离的脚步声,事情已经变得无可救药,我多么想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同展银澈一起渡过这种混乱的处境,然而身体的状况已经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我答案。
“展银澈……”来自太阳穴处一下一下跳动的痛楚,我拼命地拽住他的衣服,靠近他的耳边艰难地说出一句,“我……好像,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了……”
“什么?小竹,你怎么了?”眼前模糊晃动的是展银澈焦急的脸,被他用力地晃来晃去,头越加眩晕,我痛苦地皱了皱眉,他这才犹犹豫豫地放了手。
“别摇她,让她躺平,展银澈你个大笨蛋……”苏蓝沉的声音不停回荡,好吵。
时隔不久就再次复发的病症,任凭疼痛和眩晕袭来,在展银澈并不坚实有力却觉得无比温暖的怀抱里,我放心地失去了知觉。
我只想沉沉地睡一觉,忘了所有的烦恼和伤痛,忘了所有的矛盾和纷扰。我只希望第二天醒来,世界还是和之前一样,有着想起时会觉得温暖和脸色绯红的展银澈,有时常挑衅找碴儿的于向彬,有陪伴一起看书背题的朋友陆浅息,有最可靠玩伴之称的苏蓝沉,有对我敌意满满的程莉央……日子就在磕磕绊绊和温暖希冀中一天天地过下去。
嗬,这是我荒凉的青春年少,或许只有在还年轻的时刻,才会这么勇敢而奋不顾身吧。
于是我在黑暗的梦境之中安心地微笑,等待着未来的日出天晴,潜意识里忽略了现实的鲜血淋漓,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有的人,巳经不会回到你的周围,有的人,也因暴露出的片段心意而无法强作陌路之流。
大青死了,失血过多死在了被送往医院的途中。
程莉央被警方拘捕,报纸上陆续登出新闻,一时成为众说纷纭的对象。
“我是为了保护人,才会杀人。”面对警方的审问,终于平静下来的她有着坚定的口气,和闪着泪光却决绝的眼神。
而对这个后续一无所知的我,在昏睡中不愿醒来,直到三天之后,我挣扎着走出空虚的梦境,才发现现实,来得比梦境更加残忍。
被送回家休养的我,醒来后首先看到的是妈妈那红肿的眼睛,她温暖的手抚摸过我凌乱的刘海儿,问我:“你什么时候查出这个病来的,怎么会这么厉害,已经疼到动不动就晕过去的地步了,为什么不和妈妈说。”
我只有强装笑脸地安慰着妈妈,她的工作向来太忙,我不可以再让她担多余的心,而且,要让我怎么告诉她,这个病症的缘由是心中长久积蓄的那么多伤痕,强装的坚强始终敌不过受到伤害时内心中的愤恨和怨怼,妈妈已经足够不容易,如果她得知这么多年来,我经历过这么多这么雷的事情,一定又会伤心的吧。
胡乱编造的谎言,学校竞争压力太重成了被我顺手拈来的借口,妈妈二话不说地带我奔赴医院买来一大堆药和补养品,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记得按时吃药,途中又接到数个催促的电话,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匆匆地赶回去上班,家中又只剩下我一人。
记忆渐渐辉映进脑海,我裹紧被子,抵御着心底的梦魇,几天的夜晚,我频繁地梦见,那个鲜血四溅的时刻,满身殷红的程莉央站在那里,拿着还淌着血的尖锐凶器,脸上慢慢展现一个诡异的笑容,周身融入黑暗之中,来不及喊,也来不及逃,梦就醒了。
我在家休养了一个星期,趁着家中无人,展银澈前来看望,身边居然跟着苏蓝沉,从他们口中得知近期事态的发展,巳满十六岁而难逃刑事责任的程莉央,经过家中重金请来的律师多方面辩护,她才得以减刑,目前已被送进了少管所。
告别的那一天,曾经望女成凤的父母老泪纵横,就连远远站着看的展银澈和苏蓝沉,心中也掠过一丝不忍。在门口曾经遇到了程莉央的男朋友,那个看起来成熟刚强的男子眼中居然隐忍地含满了眼泪。
“她说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杀人的,这句话,就像是要一直都把我也卷到没尽头的罪恶感和自责里一样。”展银澈郁郁地叹着。
“得了吧,你真的信那种话?”大口大口地把我的果冻吃掉一大盒的苏蓝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眯着一只眼睛瞄准不远处垃圾桶,扬手一扔,正中,“我是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一直不待见那个女人。”
我不禁无奈地笑:“可是苏蓝沉,你不觉得她其实很可怜的吗?”
“哼,得了吧,朱婧竹,当年那个丝毫不退步去跟她争执的人是谁啊,果然,接近了展银澈久了以后变得软心肠和滥好人了,真受不了你们这一对。”大大咧咧发表完自己看法的苏蓝沉在零食堆里挑挑拣拣,使我极度怀疑这家伙是顶着“探病”的幌子来蹭吃蹭喝的。
程莉央的事情,已经就此告一段落,即使是觉得遗憾,却也无力挽回,只好怀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向前走的信念,希望她可以完成赎罪之后,重新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趁他们都在,我索性收拾出大包小包让他们帮忙一起搬到学校,巳经进入深冬了,厚衣服也需要拿得够足,一边是正在帮我细致检查所带物品的展银澈,一边是看到那么一大包夸张地抱怨着上蹿下跳的苏蓝沉,让我不得不感叹这性格实在是反差鲜明。
“小竹,”看着展银澈进了里屋,苏蓝沉压低声音叫我,“其实你还介意着那件事的吧?”
“什么事?”脸上有了点发热的迹象,我装傻道。
“就是程莉央说的那句话啊,不想知道展银澈最后的回应就算了,我还懒得说呢。”耍起腹黑的苏蓝沉很让人想打,不过他那急躁的个性其实也是藏不久话的,没过半分钟已对着我神秘地再低十个分贝的声音,“展银澈说,程莉央,谢谢你,我觉得很感动呢,但是现在的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回到以前的样子了,我现在也有想要去保护的人。”
我愣神了一会儿,慢慢地扬起嘴角,如释重负般地微笑了。
曾经心心念念惶恐着会失去的那份温暖,没有离开,会始终环绕守护在我的左右,这就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了。
等帮忙收拾好一切要带走的东西,展银澈走出房间,恰巧看到苏蓝沉一脸奸诈的笑容,不解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苏蓝沉答得很顺,冲我眨眨眼睛。
这样吗,展银澈垂下睫毛,刘海儿遮住了他左边的眼睛,那片青肿已经消了下去,他就那样凝神思考着什么,突如其来的,他转头笃定地看着苏蓝沉:“苏蓝沉,其实我们在很早以前,是认识的吧?”
很早之前,我们就是认识的吧。
不管经历何种变故,那个人却始终保留着缺少记忆的那一部分,在原地见证着遗失的羁绊。
听到这句话我马上回头看苏蓝沉,他显然也愣住了,表情由惊讶渐渐转为懊悔随后变成深深的感伤,淡淡地问:“展银澈,你觉得你所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苏蓝沉知道很多有关我的事情,我却都记不起来了。”他坦然地回答,不知不觉又开始紧张,挠脸这个小动作又重出江湖。
苏蓝沉不再说话,一把拉起大包,踹开门大步大步地冲下楼去:“我们先走吧,路上说,天色晚了会赶不上车的。”
我跟在后面,凭着直觉,预感到似乎有什么样陈旧的往事,隐藏在两个人的言语之间。
在公交车站上苏蓝沉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言不发,那又突然阴沉起来的样子看得我几乎打寒战。令人奇怪的是离学校还差几站的时候就喊着下车下车,抱着大包首先跳下车来,我和展银澈也不得已相继跟着下来,对着这几乎是荒郊野外的半人高茅草地呆若木鸡。
苏蓝沉放下了包,一把拽住了他向草丛深处走去:“展银澈,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让我来给你讲一点吧,我们曾经的事情。”
怀着好奇的心,我拼命地拖起所有的行李踉跄地跟在了后面。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就停在了一大片乱石堆前,枯黄的茅草散发出颓败的气息,在这样夕阳弥漫出血色光线的黄昏,寂静如同某种美好的消亡。
“这里是……”展银澈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小的时候,因为家住得很近的关系,所以经常在一起玩,这里,是我们曾经建造‘基地’的地方。”苏蓝沉望着这堆破损的砖瓦,一字一句地叙述出当时的情景——群聚集起来玩“打仗”游戏的男孩子,总是他们两人被分到一帮去建造属于两个人的基地。搬起转头垒出墙壁,拖来巨大的废弃帆布盖上当屋顶,扎上稻草人用来放哨,石子儿是武器,沙土是烟幕弹,剩下的就是那个年代几乎男孩子们人手一把的塑料水枪。
“其实我仅仅比你大五个月左右,可是你就笨死了总是不注意对方的埋伏,也躲不过那些横飞的石子,男孩子居然会因为被打中后脑勺这种事哭鼻子,丢人死了,我就被逼无奈地再出去帮你报仇,就算是现在想起来,都不算是什么光荣的回忆。”不顾展银澈汗颜的表情,苏蓝沉毫不留情地批判着。
“原来,我们小时候还有过这样的事啊。”他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嗯,他和现在一样没用,真是!”看见我听到入神的样子,那家伙的毒舌显然又上了一个等级。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我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相视看看结果笑得更加欢畅,苏蓝沉伸手去揉乱展银澈的头发,他一边躲闪一边笑着反手去以牙还牙,像两个小孩子一般顷刻已闹成了一团。
好久我们才渐渐安静下来,相互帮忙提着东西走出茅草丛回到道路旁,准备等下一班公交车。
“其实很久之前,我觉得就算没有以前的一部分记忆,也是无关紧要的,有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生活也挺平静安稳的,而我遵循的观点是,如果没有之前记忆的话,就从现在开始创造美好的回忆,所以我尽力和每个人处好关系,尽力避免一切牵扯到我周遭的纷争,学习也很拼命来叫老师喜欢,我一直觉得现在这种状况也挺好的,不过现在我似乎觉得,其实我失去很多不错的回忆吧。”展银澈絮絮地说着。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没什么的,以前的这类事情,这不是都有苏蓝沉帮你记得吗?”
显然还是无法马上释然的展银澈依旧心情沉重:“对不起啊,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内疚,这么久之前有关我们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记不起来。”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死人。”我听到苏蓝沉的叹息,“其实该道歉的,自始至终……都不应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