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轨迹(乌尔斯拉的骚动之三)

astlos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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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稍稍往前推一点。

    一位少女正稍稍的从走廊转角的地方向外打量,她的视野里,另一位少女正坐在圣乌尔丝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病房楼二楼走廊的长椅上。

    就算在克洛斯贝尔这个移民城市,如这位黑发黑眼,脸部轮廓纤细而圆润的少女这般正宗的东方人外貌,仍然非常吸引人的眼球,更何况即便以最严苛的标准来看,她也是位相当可爱的美少女。[]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这位美少女的装束。

    并非美丽的连衣裙,也不是俏丽的职业装,而是利于野外行动的厚重布料和款式。不仅如此,要害和关节部位都进行了加厚和补强,甚至还外罩有故意磨花以防止反光的简易皮质护具。

    在这以时尚、奢华和流行为风气的克洛斯贝尔,这等穿着实在是比彩虹剧团的台柱们夸张华丽的演出服还要显眼呢。

    不过,过往的人群,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普通的病人,都对她投以热情而友好的目光。

    在这克洛斯贝尔,别着游击士的护卫臂甲徽章——哪怕是无羽翼的见习游击士徽章——的人,便具有足够成为大家注意焦点的理由了。

    “游击士小姐,要注意身体啊!”

    “加油,游击士小姐!”

    ——没错,就是那个人。

    红发的少女深深地呼吸,以平复本能的紧张起来的情绪。

    确认了手里的各种道具之后,她轻轻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女神啊……好,上吧!”

    …………………

    为数不少的人向她频频打招呼。这让墨埜谷暮羽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同时,却也有些窃喜。

    但是,毕竟与记忆中那个湖光山色与玻璃之城的感觉有所不同呢。

    赛兹的居民们,将报时要塞的少女们当做自己的家人一般,毫无顾忌的亲近疼爱,也毫无顾忌的笑闹打骂。而在这里,市民们对游击士的态度,与其说是亲热,倒不如说是……

    暮羽拧起眉头思考着。

    对了,是在赛兹的教会看到的。那些虔诚的信徒们对八百万神明进行乞求的时候的态度。

    十四岁的少女微微摇头,目光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脸上不由浮起了一丝苦笑。

    ——我还想要向八百万众神祈祷呢。

    虽然,在那场夺去了塞利西亚队长、克劳斯中校、彼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命的事件之后,她就几乎再也没有向神祈祷过了。

    整个大陆西部也相当有名气的圣乌尔丝拉顶尖的内科学专家拉格医师,面对基蒂的病情也只能摇头叹气,最后开出的不过只是一副调理身体的药罢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随着时间的过去,女孩的记忆能够自然而然的恢复。

    对这种结果,暮羽早有预料,也不算太失望。

    但是,她一看到灰发女孩毫无表情的脸,就不由得会想起1121小队里那个也几乎毫无表情,无论冬夏总是围着一条黄色围巾的白发少女。

    心里就像是刀刮一样痛。

    这个也好,那个也好。虽然赫尔维西亚的医师、圣索菲亚的医护兵、米德芝尔达的自然魔导士,这所有人虽然都做了最大的努力,但最终,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诊断完毕,她便向时空管理局上传了这个女孩的检查和诊断资料。

    昨天晚上在房间里,她已经把和时空管理局的通讯回路架起,并用光学迷彩篷布加以伪装。

    “这样……虽然我们会努力,但总之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

    耳机里,时空管理局失物管理处第二搜查课的上校搜查官,aspein-vi

    tanen的声音里,似乎夹杂有叹气般的杂音。

    无论是在魔法文明上取得了至高成就的时空管理局魔导士,还是对人类感情研究无出其右的西斯,记忆这个领域,似乎都是一种禁忌。

    “我明白。”暮羽以简短的方式答道。

    这个收养她的男人,或许会叹息“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为什么都不这么省心”,但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她和泪子的任何要求呢。

    “基蒂小姐……基蒂小姐在吗?”

    呼唤声让暮羽回神。一位身穿粉红色护士服的女性顺着走廊走了过来,边看手上的资料夹边左顾右盼,寻找目标。

    即便以同性的目光来看,那也是一位具有相当素质的美女。

    整齐盘起的橙红色长发并不像火焰那样张扬,看上去相当温暖,和用发卡别在头发上的护士帽相得益彰。五官精致的脸上薄施粉黛,微笑盈盈,给人以成熟的大人感觉。

    粉红色护士服下的身体挺的笔直,曲线虽然比不上雪拉扎德前辈那样令人迷醉,却也比暮羽和佐天要强多了。

    “嗨——”暮羽匆匆举起了手。

    “您是基蒂小姐嘛?”护士小步快跑到暮羽旁边,蹲了下来。

    女孩抱膝坐在那里,犹如晒干海草一样的毫无生气的灰色长发在背上披散开来。她微微抬头,用几乎毫无生气和感情的青金色眼睛看了一眼主动蹲下来,将视线与她相平,露出温和笑容的护士,轻轻眨了下眼睛,随后又垂下了眼睑。

    “哎……”

    被女孩无视的护士似乎受了相当的打击:

    “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练习了那么久,之前也是一直有效的……”

    “对不起,这孩子……”

    暮羽连忙道歉,同时,对女孩又多了一丝怜惜。

    自从来到医院,这女孩就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说,还不断的发抖。

    若不是她的体温还稍稍低于正常的标准,拉格医师也反复确认了她的健康状况,暮羽几乎都以为她是不是患了疟疾。

    之前就很黏暮羽的女孩,此时更像是挂在母亲身上的小树袋熊一般,片刻不愿与暮羽分离。医生看诊时也是,护士采血时也是,甚至为了取尿样而上厕所的时候,都是暮羽陪着去的!

    想把她和暮羽分开的所有企图,都在那双毫无感情的青金色大眼睛的注视下完全溃败。

    “真没办法呢……”

    最终,暮羽只得这样对佐天和雪拉扎德颓然说道。后两者则都露出了让她脸红的意味深长的微笑,在傲娇的双马尾脸红并吐出语无伦次的辩解之前,说着“是是,那就拜托你了”然后一起出去调查之前的魔兽袭击事件了。

    注视着被吓坏了的小猫一样的女孩,暮羽不由发出了和昨天拜访的塞希尔小姐一样的叹息:究竟在医院里有过多少痛苦的经历,才会让这孩子怕成这个样子啊?

    “没关系……”护士的意志看起来似乎相当坚强的样子,飞速的就从被女孩拒绝的沮丧中清醒了过来:“这个药给您——恕我多嘴,真的不需要住院观察一下吗?我们现在有空余的病床呢。”

    住院观察?

    这倒是个好主意。拉格医师在看诊的时候也提出了这个建议。

    医生和护士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能得出什么治好女孩,挽回她记忆的端倪也说不定。

    然而……

    “您也看到了,她的状态似乎并不适合住院呢。”

    暮羽抱歉的说道。基蒂只是在医院的环境下就恐惧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强行要她住院,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啊……”护士的脸上浮起了遗憾的神色。

    “抱歉。”暮羽站了起来。不过护士却并没有让开道路。

    “您?”

    “您知道这个药怎么服用吗?”

    “怎么服用……这个药粉的话,像回复药那样直接倒进嘴里,不就可以了吗?”

    “什么!怎么可以这么粗糙!”护士小姐似乎吓了一跳,她马上就绷起了面孔,翠曜石似的眼睛露出了生气的光芒:“你们游击士皮粗肉厚,她可还是小孩子呢!请认真些!服药的细节是非常重要的,搞错了的话会对她造成很大损害……”

    眼见护士有向长篇大论发展的趋势,暮羽立马就头疼了起来。

    她很不善于应对这样,会像赛兹教会的由奈美一样的对手,权衡之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的打断了护士。

    “对不起。那么,详细的服药过程是?”

    看到暮羽虚心求教的态度,红发的护士满意的点点头: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还是我来演示一下给您看吧!”

    “……那就拜托了。”

    被红发护士的气势所压倒,暮羽不由这样说。

    “请随我来。”

    ………………………………

    莉斯-亚尔珍特在无人的病房里,熟练地点起熏香。

    身上的护士服让她颇不自在,尤其下摆。过短的下摆完全无法像修女服那样遮盖住腿部,让她的大腿,甚至下身和小腹都凉飕飕的。好不容易她才能克制住拉扯下摆的冲动。

    不过,为了女神的荣耀的话,这点不便,那还能够忍受。

    熏香的烟气开始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缭绕,营造出一种看起来和宗教仪式差不多的氛围。

    现代医学,特别是内科和草药学,本就有相当内容来自七曜教会数百年的积淀。

    比如,给极易紧张和激动的小孩子进行诊疗的时候,能宁神安定的熏香是极其必要的。

    只是,她现在点燃的熏香,可不是能在药草商人手上买到的大路货,而是七曜教会秘传的高级品。

    在旧时代,在七曜教会的神官和修女在为重伤员做手术时,若是未曾备有从人面蜘蛛的毒囊中提取出的神经麻醉剂,便经常用这种含有微量银曜石成分,令神经舒缓的熏香作为替代品。

    她偷眼看了下对象,不由松了口气。

    双马尾的东方少女游击士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一开始的时候,年轻的修女还非常担心昨天与她见过面的游击士会不会认出她来。不过,看起来在按照姐姐说的那样变装和化妆之后,自己给人的印象已经改变到了让人认不出来的地步了。

    应该夸奖自己不愧是那个露菲娜-亚尔珍特的妹妹,天生便具有伪装的技巧吗?

    她摆出了几乎和姐姐一样的笑容。

    “请看,空腹时,先这样把药粉化开……”

    用放凉的开水将白色的药粉化开,随后加入热水,直到用手背碰触,感觉到不热不冷,刚好相当于人类的体温为止。

    这一切在从小在教会里长大的修女做来,犹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就算是正牌的护士,也不可能比她做的更好了。

    “……当药水是这个样子的时候,疗效是最好的。”

    她捧起杯子,在水中,绿色、蓝色与金色的微粒载浮载沉,闪烁着就连阳光都无法遮蔽的美丽光辉,漂亮的就像是夏夜天空的星星。

    “哦哦……”双马尾的少女游击士赞叹着:“看起来比回复药和痊愈之药都要高级的多呢!”

    ——那是当然。

    莉斯-亚尔珍特矜持的笑了笑。

    这种被称为“圣灵药”的珍贵药物,就算在塞姆利亚大陆数一数二的克洛斯贝尔大教堂,要不是教区长是草药学方面的专家的话,还真是难以弄到。

    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七曜之力在药水中翻滚。如果是人类,甚或普通的魔兽,那这种堪称女神之慈爱的药物,便可以激发身体的潜能,并使得内蕴的七曜之力转化为生命力,瞬间修复一切伤害。

    不过要是……

    女孩青金色的眼睛偏向一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那用冷漠都不足以形容,仿佛灰烬一样毫无感情的目光首次多了一点点别的东西。

    ——呵,察觉到了吗?

    莉斯端起水杯:

    “来,基蒂小姐,请……”

    “不要。”女孩说。

    “基蒂……”暮羽自然而然的从莉斯手中接过了那杯药水:“呐,你看。”

    她轻轻抿了一口药水。

    “一点都不苦呢。”

    “不要……”

    “基蒂听话……回去做可丽饼给你吃哦。”

    “不要!不要!”

    ……

    看着耐心而积极的劝导灰发女孩的双马尾少女,伪装成护士的红发修女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扶住墙壁才站稳。

    坚信自己得到了神启,这才不顾教区长的严厉警告,伪装成护士潜入医院,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净化”恶魔之子的决心,也似乎稍稍动摇了那么一下。

    “莉斯,听话,吃药啦。”

    “不要……”

    “你看,一点都不苦哦。”

    “不要,不要!”

    “那么作为奖励,给你巧克力……”

    ……

    “姐姐……”

    她喃喃低语。

    那是多久之前了?十年吗?还是更久?

    印象之中,那个连别扭起来的凯文都能轻易降服,号称千之腕的姐姐,惟独对生病时候的自己没辙。

    明明,只要像紫苑之家的院长嬷嬷一样,绷起脸来用威严的视线盯着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她却宁可花费大量的时间,许下无数的诺言来劝导自己。

    “你在干什么!”

    喝问声响起,莉斯猛然回头。

    敞开的病房大门那边,有着褐色头发的护士一脸惊讶的神色的站在那里。

    “这位护士小姐在教我们服药……”暮羽说。

    “呃?”褐色头发的护士的目光转向红色头发的护士,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你,是谁?”

    “当!”

    暮羽的手指松脱,水杯落下在地面上打得粉碎。她保持着半蹲姿势,双手都插进上衣里面,握紧了磁轨手枪的手柄。

    “啊啊……好可惜……”

    珍贵的圣灵药水就这样被浪费掉了,心疼的莉斯嘴唇直哆嗦,懊恼的吐出了一口气息。

    明明,刚刚只要再强硬一些,喂那个女孩喝下药水的话,就能达到目的了呢。

    “哈,终于被识破了吗?”

    “咦!”

    暮羽大惊。然而,第一时间便本能的拔枪的手臂,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比她更快一步,莉斯甩出的细线发出破空的尖啸,瞬间就围绕着她的身体转了好几圈。钢索上无数细密的锯齿顿时吃进了护具和外衣的表面,将双马尾的少女以类似木乃伊的姿势,捆缚的结结实实。

    褐发的护士刚要开口惊叫,就被红发的护士——不,这个时候再用护士来称谓她已经不正确了——逼近,然后被手刀轻轻一击打在颈动脉上。

    “你是什么人?”

    几乎就在莉斯将褐发护士的身体抱住,轻轻放在地上的同时,因为双手双脚都被捆住,连平衡都无法保持,就像一根原木一样摔倒在地的暮羽厉声喝问。

    “啊啊,不愧是游击士,即便落入不利的境地还是义正词严呢……”

    “少废话!”

    “唉……真是的,我们昨天不才见过面吗?”

    昨天?

    暮羽皱起了眉头。

    红发,绿眼睛,端正而姣好的面容……

    “你……”

    “呵呵,想起来了吗?”

    “肚子叫的修女!”

    莉斯-亚尔珍特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直到耳后的皮肤,变得通红,头顶也冒出了白色的烟气。

    “又不是人家想要它叫的!”

    她羞愤的喊道。

    “算了。”

    急促的呼吸了几下,莉斯翠曜石一样的眼睛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暮羽苦心的挑衅,也只产生了一瞬间的效果,根本达不到任何拖延时间的目的。

    “告辞喽——!”

    就在暮羽咬紧牙关,等待想象中向自己脖子挥下的法剑的利刃时,莉斯却一把抄起灰发女孩小小的身体,团身撞碎了玻璃。

    “!”

    大量玻璃在地面上撞碎的声音,随后就是医院前庭里的人们巨大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