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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身之要
謹言行
《易·大傳》:‘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遠。www.Pinwenba.com言行,君子之樞機,樞,門樞。機,弩牙。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臣按:孔子因《中孚》鳴鶴之爻,而發明感應之理。謂人君雖處宫庭,而其言不可以不謹。又推而廣之,言行皆不可以不謹,蓋鶴鳴子和,由氣之相感;上倡下應,亦理之自然。故言之善否出於一室之間,而人之從違見於千里之外。一言之出,則爲號令,而百姓被之;一行之著,則爲儀表,而四方見之。身之有言行,猶户有樞,弩有機,啟閉張弛由此而出。言行之發,榮辱隨之,其取喻也明矣,猶懼人之易忽也。則又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天地’,四庫本作‘天下’。也’。蓋天地之大不可測識,然一言一行之善,感格之效捷於影響,其可不謹乎?或謂居室出言,人誰聞之?千里之外,何由應之?吁!驪姬夜半之泣,書之《國語》;飛燕憤恚之辭,筆之班書;明皇妃子比翼連理之誓,見之詩歌。皆深宫無人,私語密約,無不暴白於天下後世者,此所以爲微之顯,誠之不可揜與?爲人主者,其深戒之。
《抑》衛武公所作之詩名。之五章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白圭之玷,玷,缺也。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爲也。’六章曰:‘無易由言,易,輕也。無曰苟矣。莫捫朕舌,捫,持也。言不可逝矣。逝,往也。’
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曰爾者,皆自斥之辭。話言之謹,威儀之敬,皆人主修身之至要。柔者欲其順,而非巧言以爲柔也;嘉者欲其善,而非令色以爲嘉也。白圭至寶,苟有玷缺,猶‘猶’,陳本、四庫本作‘尚’。可磨而平之。斯言之出,一有玷缺,則不可復爲矣。言之不可不謹也如是。故又曰‘無易由言’,欲其不輕易也。‘無曰苟矣’,欲其不苟且也。言出於口,誰能持吾之舌者?既形之言,則不可追之於往,此武公所以嚴於自飭也。南容三復白圭,孔子稱之。又嘗告其門人曰:‘駟不及舌。’嗚呼,可不戒與!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臣按:言欲其謹於出,故曰訥;行欲其勇於爲,故曰敏。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臣按:行先於言則其言有實,未行先言則其言難踐,故聖人戒之。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過其行。’
臣按:言欲其不浮於行,而‘而’,四库本脱。行‘行’,陳本脱。欲其有餘於言。此雖戒學者之辭,然自人君言之,則漢之文帝退然淵黙,而寛仁恭儉之德,爲三代以後賢主之最,行勝其言也。武帝雄辯駿發,見於制詔者燁然可觀,然以多欲之故,卒不能施仁義,是言浮於行也。後之人主宜知所法戒云。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子張書諸紳。
臣按:子張問行者,欲行其道於天下也。孔子則曰,言苟忠信,行苟篤敬,雖蠻貊可以行。如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亦不可行。忠信合而言之,即誠也。篤敬者,誠於敬也。蓋地無遠近,同此一理;人無華‘華’,陳本、四庫本作‘夷’。夏,同此一心。未有誠敬而人不心服者也,未有不誠不敬而能使人心服者也,故言之與行,必誠必敬,無一念之舎,無一息之違。立則見其參列於前,在車則見其依倚於衡。涵養操存之熟,心與理一,故其形見如此。若是,將何往而不行?子張欲行之天下,而孔子敎以反之一身,是雖爲學者言,然人君之道亦不外乎此。古昔帝王能使四夷鹹賓者,其誠敬有以感之也。後世人君道不行於妻子者,以其不誠不敬故也。聖人之言上下俱通,大抵若此,豈獨學者所宜書紳佩服之哉!
《玉藻》:《禮記》篇名。‘天子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
臣按:古者建官皆所以約飭人君之身,使之心正意誠,而無言動之失也。故一動,則左史書之;一言,則右史書之。事爲《春秋》,言爲《尚書》,其來尚矣。今即‘即’陳本、四庫本作‘郎’。舎人之設,乃其遺制,又許直前論奏,以正救於未形之先。制雖不盡古,而意則猶古也,必擇其人以舉厥職,使於人主言動無不得書,則庶乎其有儆矣。
《表記‘表記’,四庫本作‘緇衣’。》:‘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禁,猶謹也。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則民慎‘慎’,四庫本作‘謹’。於言而慎於行。”’
臣按:道人以言者,謂以言辭命令開導而誘掖之也。然言可以導人之善,而不能禁人之不善。禁人之不善,其必以行乎?蓋天下之理有諸己,而後可責諸人;無諸己,而後可以非諸人。已無不善之行,雖不禁人,人自從之;己有不善之行,雖欲禁人,人必違之。故空言不可以禁人,惟實行乃足以禁人也。夫言出於口至易也,然不慮其所終,則一言之過,貽患將不勝捄;行出於身亦至易也,然不稽其所敝,則一行之差,流禍或至於無窮。不善者固不足言善矣,而慮之不深,稽之不遠,未有不反而爲不善者也。老莊非善言乎?其終爲浮虚之害;夷、齊‘齊’,四庫本誤作‘惠’。非善行乎?其弊有隘不恭之失。況尊居人上,言行所闗,安危自出,故必謹之審之而不敢苟,則民亦從其化而不苟於言行矣。慮終稽弊之言,尤人主所宜知,故録焉。
漢董仲舒告武帝曰:‘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全文見《帝王之學》。
臣按:爲善之道未有不自細微始,其不善亦未有不自細微積。故舜、禹君臣一則曰‘幾’,二則曰‘幾’。後世人主或昧乎此,是以滔天之禍,或濫觴於片言;累世之患,或推輪於跬音犬,半步也。‘音犬,半步也。’陳本、四庫本衍文。步。可不戒哉!
以上論謹言行。
正威儀
成王命召公、畢公相康王。曰:‘思夫人自亂其威儀,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釗,康王名。冒,妄也。貢,進也。非,是非之非。幾,微也。’
臣按:吕祖謙曰:‘斯言也,蓋成王平日至親至切之學,至是始發其祕也。周公精微之傳,成王得之,將終,乃以示羣臣。孔子精微之傳,曾子得之,將終,乃以示孟敬子,皆近在於威儀、容貌、顏色、辭色之間。然則周、孔豈惟同道,其用功之次第、品目亦莫不同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蓋莫非天命也?躁輕縱緩,自踰其則,特人自亂之耳,天秩何嘗亂哉!曰“思夫人自亂其‘其’,四庫本作‘于’。威儀”,遡其語意之深長,可見其觀之遠也。威儀失,則豈惟形於事、見於行,然後當戒。一俯一仰,毫釐之間,即非天命己有進於非之幾矣。曰“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味其告語之嚴密,可見其精微‘微’,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之察也。用力於聖學者,其可不從事斯語乎?’臣謂威儀者内心之表也,内心正,則威儀之形於外者亦正,此善之幾也;内心不正,則威儀之形於外者亦不正,此惡之幾也。非之幾猶言惡之幾也。祖謙以爲告語之嚴密,豈不然哉!
《抑》之首章曰:‘抑抑威儀,惟德之隅。抑,密也。隅,角也。’二章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則,法也。’五章曰:‘敬爾威儀,無不柔嘉。柔,安也。嘉,善也。八章曰:‘淑慎爾止,止,容止也。不愆于儀。愆,過也。不僣不賊,僣,差也。賊者,兇暴之謂。鮮不爲則。’九章曰:‘温温恭人,維德之基。’
臣按:此衛武公自警之詩也。十有二章之中,言及威儀者凡五六。‘抑抑’云者,密而又密也。觀威儀之嚴密,則可知其德之嚴密,猶見隅角之方正,可知其宫庭之方正也。有諸中必形於外,其可揜也哉!民視儀而動,聽倡而應者也。上能敬慎其威儀,則可以爲民之法矣;上能淑慎其容止,不愆於儀形,無僣差,無暴亂,則民鮮不以爲法矣。温者,和易之意。築室者以基爲固,修身者以敬爲先。故此,温温恭謹之人有立德之基也。首章曰德之隅,此章曰德之基,熟味其辭,武公作聖之功於是焉在,其可忽哉!
衛侯在楚,北宫文子衛大夫見令尹圍之威儀‘儀’,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圍,楚公子。言於衛侯曰:‘令尹其將不免。《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今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富而閑習貌。”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以威儀’,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言朋友之道必相敎訓以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舎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其’,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下,謂之有威儀也。’
臣按:自古之論威儀,未有若北宫文子之備者。有威而可畏之謂威,威非徒事嚴猛而已。正衣冠,尊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夫是之謂威。儀非徒事容飾而已,動容周旋,莫不中禮,夫是之謂儀。然君有君之威儀,臣有臣之威儀。梁襄王,君也,望之而不似君,非君之威儀也。令尹圍,臣也,見之而似君,非臣之威儀也。當是時,令尹圍專楚國之政,有簒奪之心焉,故形諸威儀,必有僣偪於上者,故北宫文子知其不終也。未幾以簒得國,果不能終。當春秋之世,聖學之傳未泯,名卿大夫率以威儀觀人。晉侯受玉惰惠公,内史過曰:‘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而晉侯果失國。成子受脤音蜃,祭肉也。‘音蜃,祭肉也’,陳本、四庫本衍文。於社,不敬肅公。劉康公曰:‘成子惰,棄其命矣。’而成子果卒於行。蓋威儀者德之表也,德有敬嫚,形諸外者亦然,故君子因其外以覘音癡亷反。‘音癡亷反’,四庫本衍文。其中,見其容止而知其福禍也。自‘在位可畏‘畏’,原誤作‘威’,今據嘉靖本、四庫本改。’以下凡十言,所謂動容周旋中禮者,非盛德積於中,安能有此?爲人君者其亦勉諸。
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
臣按:人之動作、威儀非可以強爲也。天地有自然之中,而人得之以生,故動作有動作之則,禮義有禮義之則,威儀有威儀之則,皆天命一定而不可違者也。能循其則者,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養之以福’;不能循其則者,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敗以取禍’。然所謂能與不能者,豈有他哉?亦曰敬與不敬而已矣。
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暴慢,謂容貌之麤暴。慢,易也。正顏色,斯近信矣。信,實也。出辭氣,斯遠鄙倍矣。鄙倍,謂辭氣之鄙野悖戾也。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臣按:此曾子垂沒之言也。道無精粗之間,然君子必以躬行爲本。故所貴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慢’,原作‘嫚’,今據陳本、四庫本改。者,持敬之有素也;正顏色,斯近信者,存誠之有素也;出辭氣,斯遠鄙倍者,涵養之有素也。此曾子平生積學之效,故於此以告孟敬子焉。三者修身之要,爲政之本,君子之所當貴。若籩豆禮文之事,則有司存。此敎人省躬務本之意也。
《玉藻》:‘足容重,舉欲遲。手容恭髙且正,目容端不睇視,口容止不妄動,聲容靜不噦咳,頭容直不傾顧,氣容肅似不息,立容德似有所得。’
朱熹曰:自‘足容重‘足容重’,原誤作‘頭容直’,今據陳本、四庫本改。’以下,皆敬之目也。
漢成帝即位,丞相匡衡上書曰:‘聖主之自爲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眾之儀也;嘉惠和説,饗下之顏也。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爲仁義,動爲法則。諸侯正月朝覲天子,天子惟道德昭穆穆以示之,昭,明也。穆穆者,天子之容。又觀以禮樂,饗醴廼歸。故萬國莫不獲賜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露寢,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謹‘謹’,四庫本作‘慎’。始”,願陛下留意動靜之節,使羣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楨。天下幸甚!’上敬納其言。
臣按:匡衡之所以告成帝者,善矣。帝亦臨朝淵默,尊嚴若神,史氏稱其有穆穆天子之容。然湛於酒色,不知主敬以立其本,則所謂威儀者,亦徒矯飾於外而已,非所謂動容周旋中禮盛德之至也。然衡之言,實天下之名言也,故録焉。
以上論正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