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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之要
定國本
嫡庶之分宜辨
《春秋左氏傳》:‘桓十八年,周公欲弑莊王而立王子克。www.Pinwenba.com莊王,桓王太子。王子克,莊王弟子。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辛伯,周大夫。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諌曰:‘並后妾如后、匹嫡庶如嫡、兩政臣擅命、耦國都如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及於難也。’
臣按:莊王嫡也,子儀庶也。桓王屬子儀於周公,是有私之之心也。周公欲弑莊王而立子儀,是成桓王之私也。君臣共成其私,而不顧天下之正理,其得免乎?宜周公之及難也。
齊侯襄公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二人齊大夫。葵丘,齊地。瓜時而往,以食瓜爲侯。及瓜而代。戍之明年又食瓜,則代還。期戍,公問不至,代還之問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夷仲,字。年,其名。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適太子,襄公絀之謂降其禮秩,二人因之以作亂。二人,連稱、管至父,二人本謀亂,因無知之怨,遂作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宫,無寵。使間公伺公之間隙曰:‘捷,吾以女爲夫人。’捷,克也。言無知事成,則以女爲夫人也。女,音汝。冬十二月,弑君立無知。
臣按:兄弟之子,猶子也,愛之之一則可,而衣服禮秩皆與適同,則不可。僖公之寵無知,宜若厚於兄弟之子者,而不知古人崇異世嫡之禮,非以自私,所以明尊卑之分,杜僭忒之源也。其召後日之禍宜哉。
漢成帝時,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寵於皇后、太子。言昭儀之寵過於皇后,定陶王之寵過於太子。丞相匡衡上疏曰:‘聖王必慎妃后之際,别適長之位適讀曰嫡。禮之於内也,卑不踰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禮屬陰,理得則陰氣順,故曰理陰氣。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冠,謂行冠禮也。阼,主階。醴,甘酒也,貴於衆酒。衆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謹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
臣按:匡衡援古人之冠禮以明適子之重,衆子不得而並焉。旨哉斯言,人君不可以不知也。
三國呉大帝赤烏五年,立子和爲太子,霸爲魯王。霸,和母弟也。呉主權愛之,與和無異。其傅是儀諌曰:‘魯王兼資文武,宜出鎮四方,爲國藩輔。且使二宫有所降殺,以正上下之序。’不聽。八年春,呉太子和與魯王同宫,禮秩如一,羣臣多以爲言。呉主權乃命分宫列僚,二子由是有隙。霸曲意交結名士,於是仇黨疑貳,舉國中分。太子寵日衰,霸黨從而毁之,權惑焉。陸遜諫曰:‘正統、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則彼此得所,上下獲安矣。’書三四上,辭情危切,權不悦。太常顧譚上疏曰:‘有國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髙下有差,等級踰邈。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絶矣。臣之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霸惡譚,全悰亦惡之,相與譖之,呉王徙譚於交州。權以魯王霸、楊竺之譖,數遣使責問遜,遜‘遜’,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憤恚而卒。初,潘夫人有寵於呉主權,生少子亮,權愛之。全公主既與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結,數稱亮美。權以魯王霸結朋黨以害其兄,心亦惡之,謂侍中孫峻曰:‘子弟不睦,將有袁氏之敗,爲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亂乎!’遂有廢和立亮之意,然猶沉吟厯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將軍朱據諫曰:‘太子,國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歸心。昔晉獻用驪姬而申生不存,漢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寃死。臣竊懼太子不堪其憂,雖立思子之宫,無及遜‘遜’,嘉靖本、陳本作‘矣’,四庫本作‘也’。!’不聽。據與尚書僕射屈晃率諸将吏泥頭自縛,連日詣闕請和,而無難督陳正及五營督陳象各上書切諫。呉主大怒,族誅正、象,牽據、晃入殿,據、晃猶叩頭流血,辭‘辭’,四庫本作‘詞’。氣不撓,權杖之一百。遂廢和爲庶人,徙故鄣,賜霸死,立子亮爲太子。
臣按:呉主不監匹嫡之戒,既立太子,又寵魯王,禮秩如一。陸遜、顧譚力諫不聽,卒以基禍至於兩廢焉。此人主所宜戒也。
唐武德九年,太宗立皇子中山王承乾爲太子。貞觀七年,太子好嬉戱,頗虧禮法。左庶子于志寜、右庶子孔頴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絹五百匹。十四年,太子久不出見官屬,右庶子張玄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時月,不見宫臣,将何以禆益万一。’不聽。
十五年,太子治宫室,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詹事于志寜諫,不聽。又寵昵宦官,常在左右。又引突厥逹哥友入宫,志寜上書切諫,太子遣刺客殺之,二人不忍殺而止。十六年,魏王泰上《拓地志》。泰好學,司馬蘇朂説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修之。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凑,門庭如市。泰月給踰於太子,諌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爲‘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庶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王,亦幾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閤,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爲良噐,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疏,以爲‘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全安‘全安’,四庫本作‘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上遽遣泰歸第。
秋八月,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羣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今羣臣忠直,無踰魏徵。我遣侍太子。使絶天下之疑。’九月,徵爲太子太師,徵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亡國家。漢髙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定,我今賴公即其義也。’徵乃受詔。
十七年,春正月,上謂羣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頴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徒,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歩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男已五嵗,朕終不以孽代宗,啟窺窬之源也!’
初,太子承乾喜聲色畋獵,所爲夸靡。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求聲譽。上命黄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爲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懐金以賂權貴,因説以魏王聰明,宜爲上嗣。文武之士,各有附託,潛爲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爲泰府典籖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太子陰養刺客,謀殺魏王泰。吏部尚書侯君集‘集’,原誤作‘疾’,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之壻賀蘭楚石爲東宫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宫,問其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圗之,因勸之反,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駙馬都尉杜荷,爲太子所親暱,預其反謀。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干承基曰:‘我宫西牆去大内正可‘可’,四庫本脱。二十歩耳,與卿爲大事,豈比齊王乎?’夏四月,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等‘等’,陳本、四庫本脱。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羣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曰:‘陛下不失爲慈父,太子得盡‘盡’,四庫本作‘終’。天年,則善矣。’上從之。詔廢承乾爲庶人,幽於右領軍府。漢王元昌賜自盡,侯君集等皆伏誅。承乾既獲罪,魏王泰自入侍奉,上面許立爲皇太子。長孫無忌請立晉王。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投我懐云:“臣今日始得爲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爲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如此,甚憐之。’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嵗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爲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爲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宫。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状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承乾,承乾曰:‘臣爲太子復何求?但爲泰所圗,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徒遂教臣爲不軌耳。今若立‘立’,原脱,今據四庫本補。泰爲太子,所謂落其度内。’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羣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爲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授‘刀授’,原誤作‘以’,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晉王治。無忌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乃‘乃’,四庫本脱。御太‘太’,四庫本誤作‘建’。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爲嗣,誰可立者?卿輩明言之。’衆皆讙呼曰:‘晉王仁孝,當爲嗣。’上説,遂立晉王治爲太子。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诸‘諸’,嘉靖本、四庫本作‘之’。子孫,永爲後法。’
臣按:太宗,不世出之主也。而於太子、魏王之事,其失與孫權氏本末一同,皆幾至於危國。方褚遂良進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説,帝固是之矣,使其因此大正嫡庶之分,車服禮秩咸立等差,約敕魏王,峻其交通賓客之禁,則太子之志安,而不軌之謀塞矣。不是之思,而乃於魏王之寵,終不之損。由是承乾日以疑忌,而泰日以窺覦,雖欲禍亂之不生,不可得已。原其本,皆太宗溺於私愛,不能自克之故也。然承乾雖廢,泰亦不立,且因是著爲後世之法: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兩棄之。於失之中而有得焉。雖然與其有得於終,孰若無失於初?故人君正家之道不可以不謹也。
以上論嫡庶之分宜辨
定國本
廢奪之失宜監
《史記》:‘幽王嬖愛褒姒,生子伯服。褒姒、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爲后。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爲后,以伯服爲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幽王以虢石父爲卿,用事,國人皆怨。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之子宜臼,是爲平王。’
臣按:幽王廢正后,易太子,其禍至於如此。故録以爲本篇之首云。
《春秋》:‘僖五年,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於首止。恵王太子鄭也,不名,而殊會尊之也。首止,衞地。’
《傳》:‘會于首止,謀寜周也。’杜預曰:‘惠王以惠后故,将廢太子鄭,而立王子帶,故齊桓帥諸侯會王世子,以定其位。’胡安國曰:‘王將以愛易世子,桓公有憂。控大國扶小國,會于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踐阼,是爲襄王,一舉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稱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中國之爲中國,以有父子君臣之大倫也,一失則爲夷狄‘爲夷狄’,四庫本作‘無人道’。矣,故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晉獻公烝於齊姜,齊姜,武公妾。生齊‘齊’,陳本、四庫本作‘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大戎,唐叔子孫别在戎狄者。小戎子生夷吾。小戎,允姓之戎子女‘女’,四庫本作‘姓’。也。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驪戎,其君姬姓,其爵男也。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姓梁,名五,在閨闥之外者。東闗嬖五,别在闗塞‘塞’,原誤作‘室’,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者,亦名五皆大夫,爲獻公所嬖幸,視聽外事。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曲沃,桓叔所封,先君宗廟所在。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旌,章也。伐,功也。’晉侯説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鄙,邊邑。唯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羣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二耜相耦,廣一尺,共起相伐,言二人俱共墾傷晉室若此。
閔元年,晉侯作二軍晉本一軍,公将上軍,太子申生,将下軍,趙夙御戎,畢萬爲右,爲公御右也。夙,趙衰兄。畢萬,魏犫祖父。以滅耿、滅霍、滅魏。還,爲太子城曲沃,賜趙夙耿,賜畢萬魏,以爲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爲之極,又焉得立?位以卿,得将下軍。不如逃之,無使罪至。爲呉太伯不亦可乎?太伯,周太王之適子,知其父欲立季厯,故讓位而適呉。猶有令名,與其及也。言雖去猶有令名,勝於留而及禍。且諺曰:“心苟無瑕,何恤乎無家?”天若祚太子,其無晉乎?’
閔二年十二月,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赤狄,别種也,臯落其氏族。里克諫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里克,晉大夫。冢,大也。以朝夕視君膳者也,膳,厨膳。故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古之制也。夫帥師,専行謀,帥師者必専謀軍事。誓軍旅宣號令也,君與國政之所圖也,非太子之事也。國政,正卿。師在制命而已命將軍所制,禀命則不威,専命則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君失其官,帥師不威,将焉用之?太子帥師是失其官也,専命則不孝,是爲帥必不威也。且臣聞臯落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誰立焉?’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之以臨民謂居曲沃,教之以軍旅謂将下軍,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脩已而不責人,則免於難。’太子帥師,公衣之偏衣,偏衣,左右異色其半依,公服。佩之金玦以金爲玦。太子將戰,狐突諌曰:‘不可。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内寵並后,外寵二政,嬖子配適,大都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於難。今亂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圗之,與其危身以速罪也。’
僖四年,公將立奚齊立爲太子也,既與中大夫成謀中大夫,里克也。姬謂太子曰:‘君夢齊姜,必速祭之。齊姜,太子母。’太子祭於曲沃,歸胙於公。胙,祭之酒肉。公田,姬寘諸宫六日。公至,毒而獻之。毒酒經宿輒敗,而經六日,明公之惑。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曲沃。公殺其傅杜原欵。或謂太子:‘子辭勸之自辯,君必辨焉以六日之状自理。’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我辭辯也,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樂。吾自理則姬死,姬死則君必不樂,不樂爲由吾也。’曰:‘子其行乎?勸之出奔。’太子曰:‘君實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誰納我?’十二月,縊於新城。
《經》:‘五年,春,晉侯殺其世子申生。書晉侯惡,用馋。書春,從告。’
臣按:晉獻公用驪姬之饞,殺太子申生,蓋將私其子也,又公薨,奚齊立,里克弑之。卓子立,又弑之。姬之子卒不能享有晉國,而徒以滋晉之亂。蓋易五君,二十餘年而後定。然則,國本其可以輕摇哉?
漢髙祖十年,戚姬有寵於上,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謂如意類己,雖封爲趙王,常留之長安。上之闗東,戚姬常從,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吕后年長,常留守,益疏。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強,上問其説,昌爲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吕后側耳於東廂聽,旣罷,見昌,爲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十二年十一月,上從破黥布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張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通諌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爲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蘓,令趙髙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吕后與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汚地。’帝曰:‘公罷矣,吾直戯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爲戯乎?’
上欲廢太子,立趙王如意,大臣多爭,未能得。吕后恐,不知所爲,或謂吕后曰:‘留侯善畫計,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澤刼良,曰:‘君常爲上謀臣,今上日欲易太子,君安得髙枕而卧?’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匿山中,義不爲漢臣。然上髙此四人,今公誠能毋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爲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爲客,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一助也。’於是吕后令吕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上從破布歸,愈欲易太子,良諫不聽,叔孫太傅以死争,上陽許之,猶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問曰:‘何爲者?’四人前對,各言其姓名,上乃驚曰:‘吾求,公避逃我,今何自從吾兒遊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爲太子死者,故臣等來。’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四人爲夀已畢,趨去。上目送‘送’,原誤作‘選’,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之。召戚夫人,指視曰:‘我欲易之,彼四人爲之輔,羽翼已成,難動矣。’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是年,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髠鉗,衣赭衣。令舂召趙王至長安。
恵帝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趙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酖飲之。黎明,帝還,趙王已死。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厠中,命曰:‘人彘’。
程頤曰:‘《坎·六四》:“納約自牖。”自牖言自通明之處。人臣以忠信善道結於君心,必自其明處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暗處也,所通者明處也。當就其明處告之,求信則易也。自古能諫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漢髙愛戚姬,將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羣臣爭之者衆矣。嫡庶之義,長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髙祖素知其賢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則悟之如反手。且四老人之力,孰與張良、羣公卿?其言之切,孰若周昌、叔孫通?然而不從彼而從此者,由攻其蔽與就其明之異耳。’
胡寅曰:‘張良招致四皓,羽翼儲宫,方之齊桓公會合八國定王世子,事簡而力不勞,其績尤偉。而世之君子乃致疑焉,謂審有此,是良爲子結黨以拒父,是蓋未知聖人深許首止之盟,而稱管仲相齊,一正‘正’,四庫本作‘匡’。天下之美也。’
隋文帝受周禪,以太子勇爲皇太子。開皇二十年,初,上使太子勇參决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寛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悦,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長久者,汝爲儲后,當以儉約爲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内外百官相帅‘帥’,陳本、四庫本作‘率’。朝東宫,此何禮也?’太宰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宫,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停斷。
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勇多内寵,昭訓雲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后意有他故,甚責‘責’,原誤作‘貴’,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望勇。自是雲昭訓専内政,生子儼等數人。后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爲設美饌,申以厚禮。婢僕徃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后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於别室,唯留老醜者,衣以縵綵,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絶樂噐之絃,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爲不好聲色。還宫,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廣爲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宫辭后,伏地流涕,后亦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宫,欲加屠陷。每恐饞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后忿然。自是决意欲廢勇立廣矣。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問計於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圗之。’廣大悦,多齎金寳,資述入闗。約時爲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爲,皆先籌於約而行之。述請約,盛陳噐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齎金寳盡輸之。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爲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爲爾?’述因通廣意,説之曰:‘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塗用事有年矣,朝臣爲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羣臣,公亦何以取庇?
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者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託,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他伐勇小字與阿雲謂雲昭訓對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女‘女’,嘉靖本、陳本、四庫本作‘’。廣小字者,常恐其譖殺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使素賛上廢立。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夀宫使楊素觀勇所爲。素至東宫,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深願防察!’上聞素譖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覘東宫,纎介事皆聞奏‘聞奏’,四庫本互文。,因加誣飾,以成其罪。上遂疎忌勇,廼於玄武門逹至德門置侯人,以伺動靜,皆隨事聞奏。又東宫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咸屛去之。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羣臣不敢言耳。’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段達,私賂東宫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内外諠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宫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夀宫。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懐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
吏部尚書牛宏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毁,疑朝臣悉知之,故於衆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宏對既失旨,上因作色,謂東宫官屬曰:‘仁夀宫去此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豈非爾輩欲害我家国‘家國’,嘉靖本、四庫本互文。邪?’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鞫;命楊素陳東宫事状,以告近臣。素乃顯言之云云。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嘗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隠忍至今。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今欲廢之以安天下。’左衛大將軍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若行,後悔無及。饞言罔極,唯陛下察之。’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云云。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朕近覧《齊書》,見髙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鍜鍊以成其獄。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備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素得之,大以爲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至尊在仁夀宫,太子常飼馬千匹,云徑徃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宫服翫,以加琱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羣官,爲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耶?’
上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爲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尸都市,爲将來鑒戒。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閔黙。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宫無節,數進其竒服異器以求悦媚。左庶子裴政屡諫,勇不聽。唐令則爲勇所昵狎‘昵狎’,四庫本作‘狎昵’。,每令以絃歌教内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惟之間哉!’令則慙而不能改。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乗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不令爲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歎曰:‘向使裴政‘政’,原誤作‘正’,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劉行本在,勇不至此。’勇嘗宴宫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娬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爲宫卿,職當調護,乃於廣坐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爲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爲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宫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敢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爲陛下别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爲善,可與爲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基’,四庫本作‘業’。
今乃以唐令則爲左庶子,鄒文騰爲家令,二人唯知以絃歌、鷹犬娱悦太子,安得不至於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爲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爲宫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之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姦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疎棄也?自古國家廢立冢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悦。十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爲皇太子。天下地震。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宫,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寃,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呌,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爲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爲然,卒不得見。廣立,是爲煬帝,遂以亡隋。
臣按:隋文以術數取天下,其操制羣下亦以術數,宜非臣子所能欺也。而太子勇任情率直則疑之,晉王廣矯情飾詐則信之。夫勇之天資,中人耳,使帝能博選名儒,責以輔導,切磋琢磨,未必不爲令德。而廣則大賊也,方其平時自媚於帝后,欲爲奪嫡之計久矣,一聞后意有所不平,於是緣飾者彌工,而傾擠者彌巧。觀廣之所以取謀於宇文述,而述之輸貨於楊約,以自通於楊素者,其安排布置,一如戰國縱横之徒。帝徒知勇之當廢,而不知其所謂罪戾者,成於諸人織組之手也;徒知廣之可立,而不知所謂善美者,出於諸人開闔之口也,而其實安在哉?帝至是如聾如瞶,不復能自辨是非。而一廢一立,祗以爲楊素等鬻賣之地耳,不知平時所謂術數者果焉在耶?廣既升儲,又以勇付於其手,迨其垂沒,乃始知廣之不足付,而出召勇之言,則徒以殺其身而已矣。事見《通鑑》文帝末年。吁,後之人主其於饞言罔極之際,可不察哉!
唐玄宗開元末,武恵妃譖太子瑛,於上曰:‘太子陰結黨與,將害妾母子恵妃子,夀王瑁也。亦指斥至尊。’上大怒,以語宰相,欲皆廢之。張九齡諫曰:‘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摇。昔晉獻公信驪姬之饞,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恵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懐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爲此,臣不敢奉詔。’恵妃密使宫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言太子瑛廢,則夀王瑁必爲太子,公爲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上,上爲之動色。故終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九齡既貶,又有譖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異謀者。上召宰相問之,李林甫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上意乃决,遂使宦官宣制於宫中,廢瑛、瑶、琚爲庶人,尋賜死,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數勸立夀王瑁。上以忠王璵長,且仁孝恭謹,又好學,意欲立之,猶豫嵗餘不决。自念春秋髙,三子同日誅死,繼嗣未定,常忽忽不樂,寝膳爲之减。髙力士乗間問其故,上曰:‘汝,我家老奴,豈不能揣我意?’力士曰:‘豈非以郎君未定邪?但推長而立,誰敢爭?’上曰:‘汝言是也。’由是遂定立璵爲太子。餘已見前《姦臣篇》。
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廢,繋於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廢,繋於張九齡之未罷。相賢則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則天性滅於仇讐,置相可不慎哉!’
大曆十四年代宗年號,德宗即位,立宣王誦爲皇太子。
貞元三年,初,郜國大長公主適駙馬都尉蕭升。公主不謹,詹事李昇等出入主第,主女爲太子妃。或告主淫亂,且爲厭禱。上大怒,幽主於禁中,切責太子。太子不知所對,請與蕭妃離昏。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長立,孝友温仁。’泌曰:‘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廢之而立姪,得無失計乎!’上曰:‘卿不愛家族乎?’對曰:‘臣惟愛家族,故不敢不盡言。若畏陛下盛怒而爲曲從,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獨任汝爲相,不力諌,使至此,必復殺而子。”臣老矣,餘年不足惜,若寃殺臣子,使臣以姪爲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嗚咽流涕。上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對曰:‘此大事,願陛下審圗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國覆家者。’上曰:‘貞觀、開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對曰:‘昔承乾屢嘗監國,託附者衆,東宫甲士甚多,與宰相侯君集謀反,事覺,太宗使其舅長孫無忌與朝臣數十人鞫之,事状顯白,然後集百官而議之。當時言者猶云:“願陛下不失爲慈父,使太子得終天年。”太宗從之,并廢魏王泰。願陛下從容三日,究其端緒而思之,陛下必釋然知太子之無他矣。若果有其迹,當召大臣知義理者二十人,與臣鞫其左右,必有實狀,願陛下如貞觀之法行之,廢舒王而立皇孫,則百代之後,有天下者猶陛下子孫也。至於開元之時,武恵妃譖太子瑛,兄弟殺之,海内寃憤,此乃百代所當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嘗令太子見臣於蓬萊池,觀其容表,非有蠭目豺聲、商臣之相也,正恐失於柔仁耳。
又,太子自貞元以來嘗居少陽院‘院’,四庫本作‘殿’,在‘在’,四庫本作‘正’。寢殿之側,未嘗接外人,預外事,安得有異謀乎?彼譖人者巧詐百端,雖有手書如晉愍懐,衷甲如太子瑛,猶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爲累乎?幸賴陛下語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謀。向使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圗定策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於卿,而力爭如此?’對曰:‘天子以四海爲家。臣今獨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責歸於臣。况坐視太子寃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爲卿遷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頭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還宫,當自審思,勿露此意於左右。露之,則彼皆欲樹功於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曉卿意。’太子遣人謝泌曰:‘吾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藥,何如?’泌曰:‘必無此慮,願太子起敬起孝。苟泌身不存,則事不可知耳。’間一日,上開延英殿,獨召泌,流涕闌干,撫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無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實無他也。自今軍國及朕家事,皆當謀於卿矣。’泌拜賀,因曰:‘陛下聖明,察太子無罪。臣報國畢矣,願乞骸骨。’上曰:‘朕父子賴卿得全,方屬子孫,使卿代代富貴以報德,何爲出此言乎?’詔李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嶺南及遠州。太子後立,是爲順宗。
臣按:自古輕廢儲貳,未有不由宰相之非人者。故里克成謀,申生縊;楊素懐姦,子勇囚;林甫趨利,瑛‘瑛’,四庫本作‘瑶’。、琚戮。而子瑛之得未廢者以九齡,舒王之不得奪嫡者以李泌,然則爲國者其可無忠賢之相哉!觀泌告德宗之言,忠誠懇篤,宜其卒能感悟也。後之爲相者,不幸而遇此,要當以泌爲法。
以上論廢奪之失宜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