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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人到了济延城前,这将军便问道:“这位女子,你要投的亲戚住在哪里?”
姚黑儿一时语塞,想了一想,只得道:“将军,我是来投靠我姨母的,因多年不联系了,我也并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只知道大约在城西。”
这将军瞅了姚黑儿一眼,道:“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又不知道你姨母家住在哪里,可怎么去找寻?”
姚黑儿忙赔笑道:“不妨事,将军既是已带了我进城,我找家客栈暂时住下,等明日再去寻找。”
将军皱了皱眉,道:“你的钱财,不是都被匪徒抢了去么?没有钱,怎么住客栈?”
姚黑儿再一次语塞,她不好说出自己的内衣中,还有一些碎金子的话来,只得低了头。
将军以为她是犯了难,便道:“若你不嫌弃,我家中还有几间空房,与你暂时安身,等你找到了你姨母,再搬过去不迟。”
姚黑儿心里踌躇起来,看着将军的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自己一个女人,且已被人看出来了,又怎么能到一个男子的家中借宿?
这将军也心内明白,道:“你放心,我并无他意,我家中有妻子女儿,拙荆的年龄和你也差不多,只因你受了伤,恐你一个人住店不便宜的,家中拙荆虽是女流,却因我常在战场中受伤,故而略懂一些治疗外伤的手段。你在我家中,也便于拙荆照拂,且我见你虽是女子,却有些胆识,也可陪着拙荆说说话,省得她常抱怨闺阁寂寞。”
姚黑儿此时听他如此坦率,竟也不好拒绝的,只得拱手道:“多谢将军。”这一拱手,竟忘了胳膊上的伤,不由得咧了一下嘴。
这将军反而笑了:“想是你一路扮惯了男子,这施礼的动作,和男子倒是一模一样。”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来到城门下。城门早已关闭。一个士卒便对城头高声叫道:“游骑将军寇越,奉李将军之命巡视城边,如今返城!快开城门!”
城头上登时亮起灯笼火把,有人验看无误,亦高声回话:“寇将军稍待!”不一时,厚重的城门“嘎吱吱”两边洞开。
寇越带着众人进了城,又交代守城士卒几句话,遣散了部下,对姚黑儿点点头。姚黑儿便跟在寇越马后,迤逦前行。
大约走了三四里路,寇越便在一座府邸面前停住马,门口早有两个穿着青衣的仆人,走上来笑道:“老爷,今日回来的晚了些。”忽又看见寇越身边的姚黑儿,竟是个女子,两人对视一下,眼中都显出一丝疑惑。
寇越点点头,跳下马,将缰绳交在一个仆人手中,道:“正因方才在郊外救了这名女子,故而耽误了时间,只因她受了伤,故而请她到家里来,让夫人帮着诊治一下,你们不必疑惑,去通知厨房,给她做碗饭,等会儿就送到夫人房里。”
姚黑儿抬头看这座府邸,黑漆大门,青石院墙,门口悬挂着两盏硕大的灯笼,灯笼上各有一个“寇”字,门两边又各有一个下马石,便也赶紧下了马,听见寇越向仆人介绍自己,也忙赔上一个谦卑的笑容。
寇越将姚黑儿骑的马和那匹受了伤的马,也都交在仆人手里,道:“牵到马厩里,好好喂一下,另外将那匹受伤的马,单独拴在一处,免得再被别的马踢伤了。”
仆人们忙答应了,寇越便对姚黑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姚黑儿也不多话,随了寇越,往宅内走去。
穿过一道垂花门,又越过一条雕花游廊,便来至一所小巧精致的院落,早有下人通知了寇夫人,她带着女儿和丫头,已秉烛接了出来,看到姚黑儿身上的男装,先是停顿了一下。姚黑儿心内明白,忙道了个万福:“夫人万福,小女子姓姚,是来济延城投亲的,在郊外遇到强人,被寇将军所救,因我受了伤,寇将军收留我来府中,打扰夫人小姐,有罪!有罪!”
穿着男装,却行了女子的礼数,不得不说,有几分古怪。寇夫人听姚黑儿的声音,果然是个女子,忙走近来,见姚黑儿果然是个极标致的女子,遂笑道:“不妨事,先时家人已和我说了,只因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怠慢了姑娘。快随我到房中来。”
寇越见两人初见,便极其亲热,也放下心来,对妻子道:“夫人,这女子就交与你了,你将她的伤口好好清洗一下,再包扎了,方才在郊外,只是草草上了点药,只恐效果不大好。今夜我就在书房安歇了,有什么事,你只管打发人来找我。”说着,便转身大踏步走了。
寇夫人房内布置的非常简洁,一张普通的硬木床帐,简单地镌刻着一些福寿图案,上面悬挂着一顶青纱帐子,另有一张宽阔的书案,上面有几本薄薄的书和笔墨,笔墨旁边,有一个土定瓶,里面摆着几枝新鲜花卉,墙上悬挂的,是一柄宝剑和一张硬弓,另有一个箭囊,里面是几支羽翎箭。
寇夫人一边吩咐丫头去打盆热水来,一边指着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笑道:“这是息女,今年九岁了,小名羽娘。”
女孩子听见母亲介绍自己,忙上来给姚黑儿见礼。
姚黑儿慌忙一把拉住,赔笑道:“小姐,我怎么敢当?落难之人,若非你父亲相救,只怕早就没了命了。你们一家,都是我的恩人呢!虽说‘大恩不言谢’,我又岂敢受小姐的礼?”
寇夫人帮姚黑儿脱去外衣,卷起内衣的袖子,看了看伤口,道:“虽有些深,倒也没伤到关紧处,我家里常备着上好的金疮药,敷上后休息几天,就可望好了。”
一个小丫头已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寇夫人一边帮着姚黑儿清洗伤口,一边道:“姑娘,你虽穿的质朴,看你的气质,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姚黑儿早已在路上打好了草稿,便不慌不忙地道:“不瞒夫人,我家中原先确实有些田产,只因父母都病故了,我又是女子,当不得家,理不得事,家中的产业,都被同宗霸占了去,那天我偶尔间听到他们议论,又要将我卖了,我心慌意乱之下,只得从家中跑了出来,想着来投奔这边的姨妈,却又不知道姨妈的准确住址。”
寇夫人点头叹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不妨事,你只管在我家中住下,等我和夫君说明,让他帮着你慢慢找寻,只要是在这济延城中的,就不怕找不到。”
说话之间,寇夫人已替姚黑儿重新包扎了,厨房也有人送了一碗饭来,另有两样小菜。
姚黑儿跑了一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便道一声“有扰”,只管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饭,寇夫人便将姚黑儿安排在东边的耳房内,嘱咐她道:“你只管放心歇息,若是有什么要用的——”唤过小丫头道:“她叫灵琐,只管使唤她就是了。”
姚黑儿忙道了谢,掩了房门,吹熄了灯烛,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心内却无法安定下来。和寇夫人说的谎话,一时是糊弄过去了,看来她是深信不疑的,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做?真的让寇家帮着自己寻找?若是寇家知道自己找的是犯官姚典的家眷,又会有什么反应?若是不让寇家帮着寻找,自己又该说一个什么样的谎话,来圆过去?
母亲和嫂子,究竟又在什么地方?自己又该往哪里去找?
小院内一片寂静,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斜照在床前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担忧终究败给了疲倦,姚黑儿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不知不觉,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