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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时间,姚家过的很幸福,也很温馨——如果不去想其他事的话。
姚黑儿又换上了自己的男子装扮,在东荫城中租了几间店铺,开了一个饭馆。有了钱,自然是什么都好说的。东荫城虽然不大,但也在交通要道上,南来北往的客商非常多。是个人就要吃饭,客商们手里有钱,更是要吃好的。
厨师和掌柜的,都是她花了重金聘请来的。厨师的手艺非常好,掌柜的算盘打得非常精,饭馆的生意,红红火火地就起来了。
最初,姚黑儿不太放心,常住在店里,三五天才回单家村一次。后来慢慢掌握了规律,知道一天买多少菜蔬,能有多少进项,杂项开支有多少,也就不用天天盯着了,三两天亦或四五天去一次,将自己从山里收来的野味、山珍,送到后厨,再盘一下账,收一下钱,每月也有上百两银子的进项。
琼儿不用再出去捡柴了,每天和珮儿一起,跟着外祖母念书。她完全遗传了外祖母和母亲的聪明敏慧,诗词歌赋,一点就通,过目不忘。
最初,铁柱少了琼儿这个一起捡柴的小伙伴,心里便有些悒悒不乐,好在单家这两年的经济状况也大为好转,也不指望天天让铁柱去捡柴,又经姚黑儿多次劝说,铁柱便也常来和文夫人学习念书识字,虽长进不快,也渐渐认识了几个字。
钟翠菱和柳氏,每日里做饭、浆洗,另外再负责缝制一家人的衣衫、鞋袜。因为全都是手工,故而活计也不算少。
钟翠菱又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在家里垒了一个鸡窝,养了七八只鸡;院子前面又开了一小块菜地,种了些豆角、丝瓜、青菜。
姚黑儿笑说翠菱越来越像个农妇了,又说家里如今也不缺这些吃得了,何必这样操心?翠菱笑道:“不过是顺手的事,自己种的菜,养的鸡,新鲜着呢。”姚黑儿便也由着她了。
秋天的时候,后山上的炭窖又开始烧炭,卖炭的收益,虽然比不上饭馆,但也很稳定。有单葫芦和单老太把关,姚黑儿也不用太操心,不过就是炭烧出来了,她拉到县城,还卖给去年那个炭行。
除了一家人的开支,姚黑儿将攒下来的银子,全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埋在房子的西北角。钟翠菱每次看到姚黑儿小心翼翼地搬开地上的花盆,掀开一块地砖,取出里面用油布包裹的小匣子,将新赚的银子放进去,就笑姐姐越来越像守财奴了。姚黑儿笑而不答,她的心里另有一个打算。
再有几天,就是四月十八日了。这是文夫人的寿诞之期。去年的这个时候,姚黑儿和母亲、嫂子,正在从济延城回来的路上,又不便让同行的李簧知道,故而只是在饭馆不落痕迹地给母亲叫了一碗长寿面,今年,姚黑儿早就在谋划着,要给母亲好好过个寿诞。
家里的灶台后来又重新砌了,添了个灶眼,加了一个热水的内膛,但终究没有饭馆里的方便,菜式也没有饭馆里的全。姚黑儿交代厨师,四月十八日那天,好好做几个大菜,她要带回去。她计划十七日就住在饭馆里,等上午厨师做好了菜,她直接带回去,全家人好好乐呵一天。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如今东荫城中,有一种又轻软又透亮的薄纱,姚黑儿准备买一些回来,将窗纱都换了,另外做几个帐子防夏日的蚊虫。因为文夫人和柳氏的到来,原来的炕不够用了,姚黑儿另外又买了两张紧致结实的小床,自己和翠菱住,让母亲、嫂子和几个孩子,都睡在炕上。如今天气热,让母亲单独睡床,或许更舒适一些。
十七日这天,天气很阴沉,一团一团的乌云,笼罩在空中。姚黑儿的心情却很轻松,她笑道:“若是下了雨,也没什么不好,明日咱们在家里,赏雨吃酒,才更有趣味呢!”
钟翠菱手里捧着刚从鸡窝里扒出来的鸡蛋,笑道:“姐姐越来越乐观了,什么事都能想到好处来。若是明日在路上遇了雨,我看姐姐还能不能笑出声来。”
姚黑儿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我车上常年备着斗笠和蓑衣呢。现在天气又热,下场雨才清爽!”
中午吃了饭,姚黑儿将收来的山珍和野味,装在车上,嘱咐翠菱道:“我走了,你在家里尽心着些,明日中午不用做饭,等我从饭馆带回来。”想了想,又道:“你还是蒸一锅米饭,这个饭馆里的,倒不如咱们家里的好。”
钟翠菱忙不迭地答应了,牵着几个孩子,和文夫人、柳氏,一起送了姚黑儿出门。
姚黑儿轻快地一扬马鞭,这匹已经陪伴了她两年的白马,一声嘶鸣,哒哒哒地往前飞奔而去。
初夏的田野,一片碧绿,微风吹动,像绿色的绸缎一样,缓缓荡漾。
从单家村通往东荫城的路,是姚黑儿再熟悉不过的。她轻轻闭上眼,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慢慢侵袭过来,还有野花的香味,蜜蜂的清唱,田间老牛厚重的“哞哞”声,农人吆喝老牛的“喔喔”声。
若是生来就是一个农夫,也许亦并没有什么不好。
马车刚刚进了东荫城,一阵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姚黑儿忙催着白马快走,终于赶在大雨倾盆而下之前,到了饭馆。
店铺里,从掌柜的到跑堂的伙计,都并不知道,这位年轻英俊的老板,其实是个女儿身。他们只知道,这位老板精明能干,谁在他面前,也不敢弄虚作假。
掌柜的姓钱,老板上次回去的时候,就交代了,今天下午会来,已早命几个伙计在饭馆的后门等着,卸马车上的山货;也早已将账目整理的清清楚楚,等着老板来核对。
姚黑儿在门楼下,看着伙计们将货物都搬到了厨房,便转身进了内堂,雨已经如银河倒泻一样,没头没脑地泼了下来。
钱掌柜捧着算盘和账簿,满面堆笑地走过来,道:“姚先生,我都已整理好了,你核对一下。”
本来,原先钱掌柜要按照规矩,称姚黑儿“老爷”的,姚黑儿嫌这个称呼实在别扭,便笑道:“钱掌柜,你比我还大二三十岁,我哪里当得起,只叫我先生就行了。”
钱掌柜笑道:“这却论不得年龄,我既在老爷手下讨饭吃,就该这样称呼。”
姚黑儿道:“你哪里是在我手下讨饭吃?钱掌柜是在帮我赚钱,我又不是买了你家里去做奴仆,还是称‘先生’好。”
钱掌柜这才改了口。
此时,姚先生见钱掌柜捧了账簿来,也不客气,翻开账簿,细细查看。钱掌柜的账目做得非常清楚,且姚黑儿离开,也不过才三四天的时间,故而没多久,就对完了账。钱掌柜又拿过来一个钱袋,道:“姚先生,这几天赚的银子,都在这里了,另外按照店里的规矩,留下十两碎银子,做临时之需。店里的规矩,是每个月二十日,放伙计们上个月的月钱,这月钱,是就用这笔银子,还是姚先生下次再带来?”
姚黑儿想了想,道:“就用这银子吧。这一下雨,路上难免要不好走,我明日回去,总得等路上好走了,再来。”
因说到这里,姚黑儿便又想起来,对钱掌柜道:“你去告诉厨房,请他们辛苦一下,明日将我要带回去的菜,提前一个时辰准备好了,我要早点回去,只恐路上耽搁了。”
钱掌柜忙答应了,又将那包银子锁在柜台里,亲自往厨房去吩咐。
饭馆的后院里,有一间专门给姚黑儿休息的房子。姚黑儿看此时无事,便走到房内,点亮油灯,拿了一本新买的《后汉书》,细细品读。读到“光武初骑牛,杀新野尉乃得马”时,不由得轻轻一笑,原来那位出身皇族,后来又成了东汉开国皇帝的刘秀,也曾经连马都没有。
忽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将黑暗的夜空撕裂了一个口子,又穿破窗棂,刺向这间小小的房舍,姚黑儿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天空中一声炸雷,“咔嚓嚓”的巨响,震耳欲聋,惊得姚黑儿手中的书,“啪嚓”一声,掉了下来。